加爾各答:每天分泌絕望

　　雖然我之前看過很多次美國國家地理頻道拍攝的紀錄片《偉大的印度鐵路》，但當第一次在加爾各答的站臺上親眼看見火車進站的情景時，還是不免被驚了一下。
　　我還低頭發著短信，火車就毫無征兆，沒鳴笛沒閃燈，連車輪與鐵軌之間的摩擦聲都很小地進站了……當我在眼角余光發現一個紅色的東西抬起頭時，巨大的車頭已經出現在不遠處，這個紅色金屬感十足的大家伙正前方一左一右站著兩位工作人員，一邊穿制服的前腿蹬后腿繃站在踏板上，另一邊那位穿便裝，姿勢也稍放松些，他倆全都目視遠方。之后，我看到了火車巨大的白字號碼——36422。接下來是滿頭白發的司機，他半個身子從駕駛室探出，眉頭緊鎖，像檢閱般看著站臺上的蕓蕓眾生。這架勢，這氣場，讓人覺得，他們身下的，哪里是火車，分明是21世紀第一次面市的秘密武器。
　　印度的鐵道總長度在一百年前就超過八千公里（但速度也是百年不變），而加爾各答又是印度的鐵路樞紐之一，似乎每個到這里的人，都應該至少坐一次火車。很遺憾，我并沒有登上這列名為“Mail express”（早年英國殖民者用它來運送郵包）的火車，之所以來到這個有著漂亮維多利亞建筑外觀和骯臟內部的火車站，只是來送行。這位朋友只在加爾各答呆了不到24小時，就忍無可忍地匆匆離開了，就像之前來過的其他朋友預言的那樣?！八坑《?、加爾各答每天分泌出來的絕望生活?！倍爬乖谒碾娪皠”纠镞@樣寫道，沒錯，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時無刻能聞到這種絕望的味道，“我受夠了?！彼@樣說。
　　我的忍耐力還不錯，還可以在這里繼續待下去。而此次，也只是來瞻仰一下一直景仰，但沒機會乘坐的印度火車而已。傳說中空調車廂的頂層，在夜晚是蟑螂和老鼠的游樂場，它們會如入無人之境地追逐嬉戲?！澳阕郧蠖喔＃　蔽疫@樣與朋友道過別后，走出火車站，招手上了一輛大使牌出租車，揚長而去。
　　
　　復制倫敦
　　
　　加爾各答的魔幻感絕對不只在火車站，它在整個城市的任何地方隨時沖撞你的感官。就像正乘坐的大使牌出租車，每次當我在街頭招手，這個龐大身軀的家伙停下的剎那，我都仿佛身在倫敦，正要坐上那代表這個城市的老爺出租車，戴白手套的老紳士用地道的倫敦腔問候我，然后一溜煙地抵達目的地。不過這種幻覺瞬間就會被眼前的現實打破：一股混雜檳榔和人體汗臭的味道從車中涌來，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盡管有計價器，但似乎沒有司機喜歡用它）后，車瘋狂地在街頭飛奔，司機一邊用難懂的英語喋喋不休地與我交談，一邊把頭探出窗外使勁地罵每一個他認為擋路的人，而窗外的景象，也似乎在跨地域、劃時代地變化，時而是維多利亞風格的高大建筑，時而是低矮破舊的簡易房，時而是如倫敦公園一般的大片綠色，時而是遍地垃圾。我這種幻覺是有根據的，因為從加爾各答的過去到現在，處處都有英國痕跡。
　　加爾各答的歷史始于1690年，英國東印度公司在那一年登陸這里，這幾乎被歷史學家看做是殖民開始的前奏，而從1772年加爾各答被指定為英屬印度首府時，英國人就像對待自己的故鄉一樣，投入全部熱情去建設它。倫敦有圣保羅大教堂，這里便也建了同名的一座；倫敦有大英博物館，這里便也有了維多利亞紀念館；倫敦有海德公園，這里便也有了梅丹公園(Maiden Park)。英國人就是這樣創造著，用了350年。就連滿街跑的大使牌出租車，其原型也來自倫敦的Morris Oxford。
　　不過短暫的美好隨著1947年的殖民者撤離而戛然而止，首都遷往新德里，加爾各答也就隨之成為了一座絕望之城，城市的敗落、高素質人口的大量流失讓這個城市逐漸退去了活力。如今，那些當年的漂亮建筑還在，不過它們全都因為年久失修而變得殘破不堪；人口接近兩千萬，在數字上絕對可以充當大城市，但看看車窗外的擁擠與雜亂情景，每個人便都灰心喪氣了。我像任何一個來到這里的人一樣，多數時候以一種沮喪的心情待在這個城市里，時常問自己一個問題：我為什么來這個鬼地方？
　　
　　錯過了泰戈爾的家
　　
　　在時常的沮喪之外，有一個名字或多或少能讓人感覺振奮，就如同在無處可逃的悶熱與人流中突然發現一間帶空調的高級咖啡館一般。其實，來這個城市的人，很少會不知道他——泰戈爾，如果說最能代表這個城市的人物，那么這個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人物當仁不讓。幾乎來到這里的每個人，都不會錯過去拜訪他的機會。
　　在離開這個城市前的最后一個早上，我坐上旅館門口的人力車，前往泰戈爾故居。和大使牌汽車一樣，加爾各答路上的另一樣特產便是這種人力車，如果說前者還能代表美好的懷舊氣息，那么后者則只能展現這個城市的不堪，因為車夫讓人一下想到了萬惡的舊社會，他們通常都打著赤膊或穿一個背心，肩膀上搭著擦汗的手巾，基本上已經看不出顏色，最讓人難以接受的，就是所有人都是赤腳。車不是騎的那種三輪車，而是靠一個不穿鞋的人跑著拉動，我實在想不清楚為什么一定是這樣的形式。之前，我都盡可能不坐這樣的交通工具，它讓我有一種罪惡感。不過在前往泰戈爾故居的時候，我不得不體驗，因為出租汽車沒法穿越那一大片狹窄擁擠的貧民窟，而這種靠兩條腿為動力的人力車則可以，特別是常駐我旅館門外的Papa，這位自稱55歲的“老年組”車夫看起來更像75歲，“我就住在Maria旅館的院子里，已經15年了，我認識這里所有的人，能搞定一切麻煩！”一邊飛奔，Papa不忘吹噓自己，那驕傲的樣子讓人感覺他很熱愛這個職業。
　　我們先是到達了泰戈爾的故居，讓人沮喪的是，這里毫無原因地臨時關閉一天（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在加爾各答司空見慣）。我只能隔著鐵柵欄去欣賞一下泰戈爾曾經的家，這是一處鬧中取靜的院子，雖然不遠處便是雜亂無章的街道，但這里卻靜謐而安詳。據說，當年泰戈爾常常在這個花園中舉行聚會、款待朋友，感受花園中的鳥語花香，我似乎想象得到當年的情形。而就在另一邊，一個井井有條的小學也讓人賞心悅目，高級轎車停在門口，穿著體面的小孩和接送他們的大人來來往往。他們和泰戈爾當年一樣，對不遠處的糟糕生活視而不見。
　　在等待開門無望的情形下，我依然不甘心，想繼續尋找到關于泰戈爾的一些痕跡，不過當我離開這里回到喧囂街上的時候，再提這個名字，人們都茫然地搖搖頭，好像從沒聽說過。好在，我在一個街道旁雜亂市集的一個地攤上，淘到了一本泛黃的《飛鳥集》，這，似乎是對于我吃到閉門羹的唯一小小補償。
　　
　　行走者語
　　 從新德里、孟買等印度大城市，每天都有火車前往加爾各答，這也是體驗印度人生活的一種很好方式。不過如果你不能忍受時間長、人多、衛生狀況不佳等狀況，建議你還是選擇飛機。
　　 Sudder街是加爾各答外國游客聚集的地方，這里有一家接一家的各種檔次的酒店和各地口味的餐館，你不僅可以找到舒服的住處、美味的食物，還能在這里訂票、租車，完成一系列與印度旅行相關的事宜。
　　 由于常年濕熱，所以無論任何時間到訪，防暑工作都是必須要做的事。出門涂防曬霜，帶上瓶裝飲用水，一些防暑藥品，也最好隨身攜帶。
　　 由特蕾莎修女創建的兒童之家就位于加爾各答，你不僅可以到這里來參觀，還可以申請做一兩天的短期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