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深義抬起頭,漫不經心地吹了一口煙,右手抖了抖煙灰,說,10年來,他一直在快樂地等死。
馬深義是河南省駐馬店市上蔡縣文樓村一名艾滋病患者。10年前,他的妻子雷妹因艾滋病去世。
從此,3個孩子便與馬深義相依為命。其中二女兒馬茹和小兒子馬占朝也是艾滋病患者。
10年過去了,19歲的大女兒馬可(化名)在當地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而馬茹和馬占朝也在學校里讀到了初一和小學四年級,成績都還不錯。
“雷妹在下面可以安心了。”馬深義用腳踩著扔在地上的煙頭,淡淡地說。
添了臺冰箱
12月8日,陽光有些懶散地灑向馬深義家的堂屋。屋里,除了擺在進門靠左手的一臺電冰箱和一輛摩托車,無其他貴重物品。
冰箱旁邊的木桌上,零零散散堆放著一些西藥。馬深義說,都是感冒藥、“老二和老小經常感冒,家里要經常備著。”
馬深義說,摩托車是鄰居家的,因為他們一家都出去打工了,就臨時讓他幫助看看。他偶爾也騎著摩托車上縣里走走,他說,這東西老不騎就容易壞。
冰箱是今年7月添置的。馬深義說,那時候天氣特別熱,剩菜在屋里放一晚上,第二天就壞了。“怪可惜的,倒掉又覺得浪費,吃了又壞肚子。”
在孩子們的建議下,馬深義跑到上蔡縣買回了一臺冰箱。這也是10年來,他們家添置的惟一電器。但是,幾個月過去了,馬深義覺得,他和老二、老小還沒有習慣吃冰箱凍過的東西。
家里有冰箱之后,馬茹和馬占朝特別興奮,有事沒事就把水裝在礦泉瓶里放進冰箱,放學回來后再喝。每次喝過之后,他倆都要鬧上幾天肚子。不僅僅是孩子,馬深義喝過凍水之后也是如此。
馬深義說,不僅是喝凍水,就是西瓜、香蕉之類的水果,只要在冰箱凍過,他和孩子吃過之后肚子都不舒服。
后來,冰箱除了用來放剩菜剩飯之外,基就沒別的用處了。“飯菜拿出來熱熱,吃了后還好,沒什么問題。”馬深義說。
大女兒的婚戀煩惱
雷妹去逝時只有9歲的馬可,如今已開始談婚論嫁。
然而,馬可的婚姻問題也成了馬深義最大的一塊心病。“想替她找個好人家啊,不能因為我和她弟弟妹妹把她拖累了。”馬深義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說。
馬可在廣州打工,一個月前與老家鄰縣的一個男孩自由戀愛,但男方父母因為馬可家里的情況,最終未同意讓男孩與馬可繼續交往。
對此,馬深義常常自責。“早知道,我們就不應該讓男方家里知道我和她弟弟妹妹的情況,但這瞞也瞞不住。”馬深義嘆了口氣。
馬深義說,馬可剛與男孩戀愛時,就打電話跟他說。并沒有反對,他對馬可說,只要你們合得來就行。末了,他告訴馬可,最好通知男孩的父母過來家里看看。
為此,馬可和男孩商量,辭掉工廠的工作,于本月初回到各自的家里。
6日,男孩帶著父母來到了馬可家。馬深義便把家里的情況如實告訴了對方。“他們
6zkQBHgSEQevwRZqgnHjJsh/kHOUNaEXrH+dzS1m86E=臉色很快就變了,坐著也覺得不怎么自在。”馬深義搖了搖頭說。
盡管如此,男孩和父母還是留下來,在馬深義家里吃了午飯,下午他們就回家了。“吃飯時,大家什么都沒說。”
男孩父母最終拒絕了這段少男少女間的感情——吃晚飯前,馬深義接到了男孩的電話:“我們一家商量過后,認為你們家的負擔太重,不同意繼續交往。”
馬深義相當來氣:“他說了一句不中就算了,便啪地掛了電話。說什么負擔重,其實就是對我們家恐懼。”
掛完電話之后,馬深義覺得有些對不起女兒。不過,當他和馬可說過此事后,馬可倒是安慰起了父親,“不中就算了,那邊交通不方便,都是泥巴路,走個路啥的腳上全是泥巴,我們家門口都是水泥路。”
村里鄰居找到馬深義,想幫馬可說門親事。但見過面之后,馬可嫌男方個子太矮。“這種事,我也不能勉強孩子,一輩子的事啊,由她自己選擇。”
不過,馬深義還是希望馬可盡快找個人家。“畢竟還是要成家的,哎,三里五里的不要緊,只要我百年之后,有個人照顧她就行。”
學會感恩
馬深義說,這些年他最大的改變就是學會了感恩。“如果沒有這么多好心人的幫助,我們家早就不在了。”
雷妹去世后,馬深義只要在外面遇到殘疾或乞討的人,他都會給個一兩塊的。“要把幫助傳遞給別人。”馬深義望著家里的院子說。馬深義說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做,一般都是繞道而行。
如今,馬深義在家種了五畝多地。風調雨順,收成好時,一年可收四五千斤小麥。農閑時節,馬深義也到一些工地上做泥水活。“我不會砌墻,只能做做小工,一天賺個五六十的。”
馬深義說,趁自己還活著,多給孩子們攢點糧食。兩個患病孩子的未來,是馬深義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如果是死在我前面還好,如果是我先死了,那兩個孩子怎么辦?”馬深義一臉的木然。
但是,當馬深義見到滿墻的23張獎狀,他會暫時忘卻這些苦痛。“這是兩個孩子上學后,得來的全部獎狀。”馬深義指著墻,回過頭對本刊記者說。
雷妹過世時,馬茹和馬占朝分別為5歲和2歲。
馬深義說,雷妹去世這10年,他最大的困難就是照顧孩子。“老大還不需要管太多,老二老小要管。”
他甚至懷疑老小頂多只能活到4歲。“當時大家都說,那么小的孩子得了這種病,最多只能活4年。”
如今,一晃10年過去了,在每天服用抗艾藥物的情況下,馬茹和馬占朝除了會經常感冒之外,沒有出現別的癥狀,學習成績都還不錯,“都考八九十分的。”馬深義露出牙,笑著說。
兩個孩子各有特長:馬茹的歌唱得特別好,去年底,還獲得了學校的歌詠比賽三等獎,而馬占朝的特長則在繪畫,“畫什么像什么,老師說畫得特別好。”
馬深義說,如果把孩子畫的畫燒給雷妹看看,她也可安心了。雷妹逝世時,任憑馬深義怎么用手撫摸,雷妹的眼睛終究都沒能合上。“可能還是擔心孩子吧,走了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