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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姥姥年輕守寡,帶著四女一兒和瞎公公艱難度日。為栽培獨子,遂遣4個女兒去紗廠做工,家中余一瞎公公、一稚子,雇了個長工,幫種4畝薄田。后來境況漸漸好轉,隨三嫚兒四嫚兒進京,遇“文革”。雇長工舊事被揭,太姥姥因“剝削勞動人民”挨批斗、遭遣返回鄉。
“誰告的?”“那年月還用打聽誰告的!幼稚!”
“后來怎么樣了?”
“能怎么地,一小腳老太太,‘文革’結束又回北京了唄。跟三閨女也打,跟四閨女也打,最后自己過,每頓一小盅米飯,一口菜。大閨女二閨女三閨女都被她熬死了,最疼的小兒也熬死了。她自己活到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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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姥爺年少來到青島,在日本人開的大康紗廠工作,月薪兩塊銀洋。就從這兩塊錢里頭,再省吃儉用,牙縫兒里摳,攢錢在老家置了3畝田。想能種點地瓜種點菜吃吃,更要緊的是,姥爺當時還是打算將來告老還鄉養老的。有地,心里踏實。
那時的土地還可以買賣,市價是25塊銀洋一畝。
沒多久趕上了“劃成分”,姥爺因這3畝地被定為“富裕中農”,成分不好了不說,3畝地也充公了。
老老實實在紗廠干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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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青島實在沒東西吃,你姥爺打發我回高密老家,看看有沒有地瓜什么的,弄點兒回來給你兩個舅舅吃——半大小子克羅豬,都太能吃了,肚子里邊沒有油水,格外消耗糧食。到了鄉下一看,還地瓜呢,都在吃曬干了的地瓜皮……”
“地瓜瓤去哪了?”
“不知道。過清明,鄰居老太太拿掃帚掃了面缸掃面板,掃出一小把面來,搟了張薄單餅,卷了根蔥。怎么吃?左手握著單餅卷兒,右手往下拉那根蔥,拉一下咬一口,一張單餅吃完了,蔥還是完整的!她說,用根蔥逗引著愛吃飯就行,蔥就不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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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老家,我媽去親戚家走動,發現窗臺上一片白花花的樹根樹葉子。說有次生病,抓了3副藥,病好了舍不得扔,放窗臺上晾干了收著,下次病了再拿出來煎著喝。我媽湊上去聞了聞,一點味兒都沒有了。問,這是啥時候抓的藥?
10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