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座位難題

　　自從電動車被燒、自行車被竊，我終于像個真正的上班族那樣開始坐公交車了。早班的雙層車上凈是苦著臉的中年人，無可奈何地“趕時間”，于同一時間向同一方向奔去。悶熱的車廂里彌漫著起床氣，連司機都很不冷靜，總是在右轉(zhuǎn)道上連吆喝帶罵地強行直走。氣溫越高，公交車的功能越多，不僅成了桑拿房，還能熨衣服，只要跟幾位熱漢子一錯身，眼看著皺巴巴的T恤立馬變得平平整整。
　　我常坐的那輛車有三分之二的幾率空調(diào)是壞的，每當有人抱怨，售票員就凄厲地說：“我也不想這樣啊，誰不想舒服啊。”一下車，我總要深吸幾口粉塵和污染超標的馬路空氣，如獲新生，像是剛從地獄廚房的蒸籠里逃生。
　　這還不是坐公交車最困難的部分。坐公交車上班的最初幾天，我上車之后總是奇怪，為什么會有人守著空位站著，偏偏不坐下？后來才發(fā)現(xiàn)，與上班族同行的是一批老人，他們成雙成對、相親相愛又為數(shù)眾多，拎著空口袋和便攜小推車奔向大超市趕早場。以前不相信這個國家進入了老齡社會，只注意到了去爬山的、在公園里鍛煉身體的、為子女看孩子的，卻忽略了這些一大早被拘束在公交車上的。
　　每天早上，售票員都倦怠地吆喝：“哪位年輕同志少坐會兒給老人讓個座兒？”這時通常整整一層的座位上都坐著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車開出幾站，售票員便會轉(zhuǎn)往窗外，大聲說：“您幾位老同志要不著急就等下輛吧，這全坐的老師傅，上來也沒地兒?！迸既豢吹揭粡埬贻p面孔坐在專座上，我心中嘀嘀咕咕的正義小人兒正在往道德高點爬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位孕婦。
　　我們這代人，從小被教育要尊老愛幼，慢慢地，搭這趟車我也盡量不坐，幾次和人換位置不得不坐下，都如坐針氈，有一種隨時可能被千夫所指的危機感逼迫我，讓我不得不密切注意其他人，以便用最快速度把自己的座位讓給需要的人。
　　前天，一位年輕姑娘拎著很沉的袋子上了車，汗涔涔地坐下，幾位老人上車后，她大概是想避免讓座，歪過了臉。當時還有空座位，但并不夠。一位老大爺顫悠悠地上了二層。她臉紅了。當下一站再次上來幾位老人的時候，她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然而，她的“贖罪”失敗了，老奶奶坐在了她前面的人讓出的座位上，還笑瞇瞇地沖她擺擺手。她咬著嘴唇，猛地站起來，在車門打開的時候，匆匆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