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拔牙

　　以最少的精銳力量、最有效的作戰手段達到破壞或癱瘓敵人作戰體系目的的特種作戰已逐步成為戰爭舞臺上的一種重要作戰樣式。當然，特種襲擊行動在歷代戰爭中一直被廣泛應用。
　　縱觀戰爭史上的歷次特種襲擊行動，無不是在險象環生、困難重重的敵對環境情況下進行的，猶如虎口拔牙，高回報也必然充斥著高風險。本文從特種襲擊的定義出發，對特種襲擊的力量和作戰流程作一呈現，并且以二戰期間經典戰例——英國特種部隊襲擊維莫克化工廠——對特種襲擊行動進行戰術戰法剖析。
　　
　　本質界定
　　特種襲擊行動，是指利用特種作戰分隊，隱蔽滲透到敵縱深或后方，運用“打、炸、損、燒、擾”等手段，對敵方具有戰略戰役價值的重要目標實施突然襲擊與破壞的作戰行動，其根本目的是迅速癱瘓敵作戰體系、削弱其整體作戰效能或綜合國力，直接達成作戰目的或為戰略戰役行動創造有利條件。
　　特種襲擊行動強調出敵不意，突然行動。其所選擇的目標通常為敵核心要害目標，對敵軍作戰體系，甚至是國防起關鍵或支撐作用的戰略價值目標。行動的價值對整個作戰全局至關重要，具有“畫龍點睛”的作用。
　　特種襲擊行動既可以在戰爭條件下實施，也可以在非戰爭條件下實施。在空襲、遠程精確打擊等非接觸作戰成為一種重要的主導作戰樣式的今天，特種襲擊仍是一種接觸性較強的作戰行動，既是非線式作戰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也是非接觸作戰的重要補充。
　　
　　特種襲擊力量與作戰流程
　　特種襲擊力量由實施襲擊的行動力量和支援、保障力量兩部分組成。襲擊行動的具體行動力量一般較為精干，人數不多，可編為偵察組、火力組、突擊組（爆破組）、指揮組、救護組等。特種襲擊力量均經過特種作戰訓練，專業技能精湛，具有較強的獨立作戰及野戰生存能力。而圍繞特種襲擊行動實施的保障力量則相對較多，具體有制定行動計劃的決策層，負責特殊培訓的訓練基地，負責投送或營救的地面、空中或海上力量，負責提供信息的情報力量以及負責示假的佯動配合力量等。
　　特種襲擊行動的作戰流程通常分為制定方案——力量選拔——特殊訓練——秘密進入——實施襲擊——快速撤離五個步驟。首先，由作戰指揮最高決策層，根據作戰全局或某一重要局部需要，對扭轉戰局起關鍵性作用的行動進行籌劃，確定襲擊目標、挑選襲擊力量、制定襲擊方案；之后，將秘密選拔的襲擊力量組建成行動部隊，按照作戰預案秘密組織戰前特種訓練和模擬演練；待條件成熟后，進入作戰行動實施階段，秘密接近襲擊目標，實施襲擊破壞行動；完成任務后組織撤離。
　　
　　經典戰例回放：英國特戰突擊隊襲擊維莫克化工廠
　　1943年2月27日晚，由6名“槍手”突擊隊員與4名“燕子”隊員組成的英國特戰突擊隊，秘密實施代號為“燕子行動”的特種襲擊行動，摧毀了納粹德國研制原子彈的核心工廠——位于挪威的維莫克化工廠，令德國人耗費數年建成的重水（制造核武器，需要重水作為原子核裂變反映中的減速劑）制造廠在幾秒鐘內陷入癱瘓狀態，從而斷絕了德國生產核武器的重要原料，解除了籠罩在盟國頭上的核威脅。
　　行動起因
　　1939年9月26日，德國軍備規劃局在柏林組建了由著名物理學家維爾那?海森貝格、奧托?哈恩為首的核研究機構——鈾協會，這標志著德國正式將“鈾規劃”納入了軍事科研軌道。1940年5月，德國征服挪威和比利時，由此控制了歐洲惟一的以工業規模生產重水的挪威維莫克化工廠，并獲得了比利時礦業聯盟公司庫存的1200噸精選鈾礦石（幾乎占當時世界鈾礦石總數的一半）。1940年12月，德國建成了其第一個研究性原子反應堆，并掌握了金屬鈾的提煉技術。此時盟軍面臨著兩個危機：一是德國已經擁有世界聞名的原子科學家——德國人玻爾，被稱為當時世界上最具權威的原子科學家之一；二是生產重水的挪威維莫克化工廠也為德軍所占領。這意味著德國可能先于盟國制造出原子彈，當時的美國總統羅斯福和英國首相丘吉爾對此憂心忡忡。到了1942年下半年，英國已經牢牢掌握了德國人制造原子彈的各種可靠情報。為了阻止德國的研究計劃，英國決定實施特種襲擊行動，摧毀維莫克化工廠的重水儲備設施，從而斷絕德國生產核武器的重要原料。
　　周密籌劃 秘密準備
　　維莫克化工廠位于挪威巴倫山腳下，四周被叢山包圍，構成了該工廠的一個天然屏障，重兵突擊在這里無用武之地，使用飛機轟炸也行不通。于是，摧毀化工廠的任務就落在了特種部隊身上。
　　為了完成任務，此次行動的總籌劃者斯蒂文森在加拿大的荒原上開辦了一所新的“危險任務學校”，專門培訓專業的爆破人員。同時，為了更好地掌握維莫克化工廠的情況，他想盡一切辦法將一些挪威的內線人員招至旗下。這些內線人員包括36歲的挪威化學博士利夫?多倫斯達德、挪威人艾因納爾?史吉納蘭德和挪威船主的兒子奧德?斯培海姆等，后來這些人都成為英軍特種部隊中的核心人物。
　　通過對目標地區的偵察以及內線人員的介紹，英軍進一步掌握了維莫克化工廠周圍的地形特點：維莫克化工廠地勢險要、結構復雜，是一座用鋼筋混凝土澆灌的堅固的二層樓房，建筑在有300m深的一條峽谷邊緣，所有進出的通道和這座工廠本身都由經過特別挑選的德國兵守衛，而化工廠四周則環繞著飛鳥不得過、猿猴愁攀援的懸崖絕壁。
　　內線人員艾因納爾在英國特種作戰訓練中心接受了速成訓練，擔任內線情報偵察任務，并用一個月的時間出色地掌握了必備技能。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艾因納爾搭乘一架英國轟炸機飛抵挪威上空，在距離他家30km處跳傘著陸，然后滑雪返回家中。他的任務是混入維莫克化工廠的周圍，搜集一切有關維莫克化工廠的情報，并將情報發回倫敦。通過家人的介紹，他在維莫克化工廠找到一份工作。艾因納爾通過朋友，大膽謹慎地開展工作，吸收同志，發展組織，建立了一個提供有關工廠各種消息的“情報網”，并且將獲取的情報源源不斷地發往倫敦的中央情報機構。
　　特種作戰指揮部根據艾因納爾提供的情報，在利夫博士的協助下，制作出了一座與維莫克化工廠內重要設施、廠房位置及結構一模一樣的目標模型，用于研究制定襲擊計劃。
　　同時，斯蒂文森在加拿大多倫多附近一個叫作“小挪威”的地區，從一大批流亡的挪威地下特工人員中精心挑選了能勝任此次行動的4名特工，并進行了針對性的專業培訓。
　　天時不利首戰告負
　　盡管英國特種作戰指揮部在敢死隊行動方面頗有經驗，但向挪威派遣特種突擊隊，去完成這樣一項異常艱險的任務還是首次。斯堪的納維亞山脈橫貫挪威全境，每座山峰都充滿著生死未卜的危險。接近極地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空，氣流變化莫測，使挪威成為歐洲最不利于使用空降部隊而實施進攻的一個國家。
　　艾因納爾的情報不時地傳回倫敦，據他報告，近年工廠的重水產量迅速增加，而且每月一次用輪船把重水運往德國。情況危急，特種襲擊任務已迫在眉睫。于是丘吉爾下令立即發動對維莫克化工廠的突襲，行動代號“燕子行動”。
　　1942年9月，代號為“燕子”的4名特工完成了空投前的一切準備工作。1942年10月24日傍晚，他們登上飛機，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之后，在距離維莫克化工廠20km處的雪山上，在暗夜中跳傘降落，4名“燕子”差不多用了整整兩天時間才把飛機投下的散落在各處雪地里的裝備找齊。此后的15天，他們都是在海拔1300m的雪山上度過的。為了把裝備搬運到預定地點，他們白天每人要拖運54kg重的裝備，而且要在同一條山間小路往返3次；夜里冒著零度以下的嚴寒，在雪洞里睡一會兒，每人每天的配給口糧只是一小片干奶酪、一小撮磨碎的燕麥粉和4塊餅干。
　　
　　11月9日，心急如焚的英國特種作戰指揮部終于收到電報：“燕子”們已在維莫克化工廠附近安排就緒，已同艾因納爾取得聯系，并做好了迎接突擊小組的各項準備。
　　隨后，特種作戰指揮部制定了作戰計劃：由2駕轟炸機牽引2架滑翔機，各搭載16名人員，傘降到化工廠附近地區，與“燕子”們會合，一同潛入化工廠，對化工廠的關鍵目標實施特種爆破。11月19日，2架轟炸機各牽引著1架滿載突擊隊員的滑翔機按計劃從蘇格蘭最北部的機場起飛。但意外的是，24小時后，英國情報部門卻截獲一份德國公告：“昨天，2架英國轟炸機和2架滑翔機飛越挪威南部，被德國空軍戰斗機擊落，敵方人員全部被殲滅。”原來，第一架轟炸機由于導航設備發生故障而無法接收地面信號，只得靠地圖推測飛行，結果飛入密云層，機上結冰，到挪威斯塔萬格市北部時，牽引繩突然斷裂，其后滑翔機在黑暗中迫降損毀。8名隊員遇難，另有8人被德軍抓獲，其中4人在德野戰醫院里身亡，另4人被處決；第二架滑翔機因牽引的轟炸機撞山而被迫著陸，2名駕駛員當場死亡，14名幸存者全部被德軍槍殺。就這樣，首次“燕子行動”以失敗告終。
　　湊巧的是，一名德國軍事情報官員在搜查飛機殘骸時，發現了一張地圖，該圖在距離重水工廠40km的一個水庫大壩上劃了紅線——這是為了迷惑德軍而制造的假信息。于是德國駐挪威的帝國總督約塞特?泰鮑溫和部隊司令官馮?法爾根霍斯脫立即下令對此地帶實施大肆搜捕，只要誰有一點點嫌疑，立即予以逮捕，并且調集了大量的兵力對大壩加強防衛。
　　破釜沉舟再戰告捷
　　首戰失敗，此時的英軍已是別無退路，只能繼續實施第二次行動。他們從挪威皇家陸軍的志愿人員里選出一批隊員組建了“槍手”突擊隊，并利用維莫克化工廠模型迅即展開嚴格的戰前訓練。
　　1943年2月16日，由6名“槍手”隊員通過隱蔽偽裝傘降到了距維莫克西北45km處一個結冰的湖面上，并很快與4名“燕子”隊員會合，10名隊員加上山下的艾因納爾共有11個人并肩作戰，共同承擔起此次襲擊任務。
　　根據艾因納爾傳來的情報得知，德國人根據上次劃有紅線的地圖判斷，英軍上次的傘兵空襲行動不是針對維莫克化工廠，而是針對工廠附近的水壩。因此，100多名新來的德軍警衛大部分被部署在水壩上，只有12人被派到工廠。此外，艾因納爾還摸清了化工廠里德軍警衛的位置及換崗時間，每一扇大門的開啟方法以及工廠附近的有關情況。但是，襲擊人員需要穿越好幾公里長的雪封且崎嶇的森林區，再往下300m進入峽谷，涉過急流險灘，爾后登上300m幾乎是筆直的峭壁，才能到達通向工廠的鐵路堤岸，而峭壁上卻又裝有不少警報器，一旦碰到它們，化工廠就會馬上發覺。
　　2月27日，隊長羅尼宣布了最后的行動命令：“全體人員一律穿英軍制服，分成掩護和爆破兩個組。晚上8時準時出發。每人帶兩片氰化鉀，任何人在可能被俘時都必須服毒，絕不能讓德國人抓到一個俘虜。”
　　晚上8時，隊員們帶著炸藥悄然踏上了征程。他們小心翼翼地徒步穿過積雪覆蓋的森林，向下滑過危險的雪坡來到峽谷的底部，又一步一滑地摸過橫在急流之上的冰塊，現在橫亙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面冰封的巖壁。過這關有三點困難：一是爬崖謹防炸藥爆炸；二是不能碰到警報器；三是必須在2小時內完成爆破任務。隊員們憑借精湛的技能，順利抵達峭壁的頂端，沿著鐵路堤岸向前爬行。當距工廠460m之內時，已可聽見工廠機器的轟鳴聲了。經過簡單的調整，待到衛兵換崗的時間，羅尼再次向大家簡短明確了各自職責后，果斷下令：“開始行動！”
　　剪斷工廠大門的鐵鏈和銷栓后，隊員們端著沖鋒槍，突然發起襲擊。經過簡短的戰斗，迅速向目標前進。由于利夫博士制作的目標模型和工廠的實際情況絲毫不差，羅尼率領的爆破組只花了不到3分鐘就找到了安裝電纜線的通道，一直通向毗連濃縮鈾部門的一個房間，這里有18個不銹鋼制造的高濃縮電池和重水罐。羅尼迅速巡視了儲水罐、管道、機器和高濃縮電池，并在爆炸能造成最大破壞處放上炸藥——一切如同他在英國訓練時在目標模型上所做的一樣。在檢查了引爆雷管后，羅尼點燃導火索，引爆了炸藥。爾后迅速擺脫追兵，撤離了戰場。
　　11名隊員歷經千辛萬苦拉響的這一沉悶的爆炸聲，終于令德國耗費數年建成的重水實驗室毀于一旦，并讓450kg重水順著工廠的污水溝流走，徹底了斷了德國生產核武器的夢想。
　　
　　襲擊行動戰法剖析
　　破襲維莫克化工廠的行動中，在極度惡劣的自然環境條件下，突擊隊員深入敵腹，以身犯險，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制止了法西斯的野心，擊碎了希特勒的核美夢，避免了人類前所未有的災難發生，為人類最大規模戰爭的勝利奠定了基礎。當時如果沒有這一行動小巧、使命重大、意義非凡的特種襲擊行動，也許人類歷史就要重新改寫。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一行動對今天核陰影下的特種作戰，仍有著深遠的啟示意義和值得借鑒的寶貴經驗。
　　一是科學分析、鎖定目標早在1939年，英國的情報機構就認為最有可能組裝原子彈的國家是德國，不僅是因為希特勒多次聲稱：“我們將使用一種別人不知道的而又能保護自己免受攻擊的武器”，更主要的是轟擊原子核是可能做到的，只是代價巨大。在當時，只有獨裁者統治的集權國家，才可能調用全國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投入到制造原子彈的巨大工程中去。而最具備條件的是希特勒，他絕不可能坐失良機。由于重水是用于取得鈾235制作過程中控制原子核反應的理想減速劑，而當時的維莫克化工廠是世界惟一的重水生產中心，當1940年5月德國占領了挪威維莫克化工廠后，其用心已是昭然若揭。為了阻止德國的研制計劃，英軍很快將攻擊目標鎖定維莫克化工廠。
　　二是隱真示假、預留后手正是英軍預留后手，未在地圖上標記維莫克化工廠，而是以假亂真，有意在距離化工廠40km的一個水庫大壩上劃了紅線，才確保了首次行動失敗后，襲擊目標沒有暴露，有效隱蔽了作戰目標，反而誘騙德軍，為第二次行動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達成了再戰突然、出敵不意的效果。特戰行動要特別注意預留后手，一旦行動有閃失，不致暴露目標，從而為下次行動的展開奠定基礎。
　　三是模擬目標、戰前演練除了“槍手”隊員和“燕子”隊員戰前充分而扎實的訓練外，戰前的模擬演練更是居功至偉。利用內線人員艾因納爾混入維莫克化工廠工作，將獲取的情報發往英國中央情報機構，特種作戰指揮部根據這些情報，在利夫博士的協助下，制作出了與真實的維莫克化工廠內重要設施、建筑位置及結構都一致的目標模型。正是戰前模擬目標的精確建立與作戰方案的完善部署，才使突擊隊員對每一個行動細節掌握稔熟，最終獲得成功。
　　四是招收內線、里應外合敵后作戰，準確的情報是特種襲擊行動成功的關鍵。總籌劃者斯蒂文森通過在加拿大的荒原上開辦“危險任務學校”，培訓專業爆破人員的同時，窮盡一切辦法將一些挪威的內線人員招至麾下。通過對目標地區的偵察，以及內線人員的介紹，使英軍初步掌握了維莫克化工廠周圍的地形特點。而后又派出艾因納爾返回挪威，混入維莫克化工廠，將竊取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反饋回倫敦，促進了維莫克化工廠目標模型的快速制作。另外，襲擊行動隊員中的4名“燕子”隊員和6名“槍手”隊員也都是從挪威人中精選的。在淪陷的祖國與法西斯作戰，使這些挪威人比英軍同僚具有更強烈的斗志，語言上也更易于溝通，便于里應外合，展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