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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賓與逃犯

2011-12-29 00:00:00張楚
啄木鳥 2011年10期


  2010年11月14日,在黑龍江衛視《快樂大聯盟》的電視相親節目中,一位自稱是沈陽某藝校聲樂教師的單身男嘉賓,不但憑借自己能歌善舞的才藝出盡了風頭,還成功地贏得了一位漂亮女嘉賓的芳心。可是有誰能想到,這位在電視熒屏上風光無限的男嘉賓,竟然是一個潛逃了整整十三年的殺人兇手。
  2011年6月,通過群眾舉報,吉林市公安局船營分局刑警大隊五中隊的刑警們經過細致排查,在沈陽警方的協助下,一舉將潛逃了十三年的殺人犯罪嫌疑人吳剛抓獲歸案。
  
  無巧不成書,刑警隊長接到了報警電話
  
  2011年5月中旬的一天,吉林市公安局船營分局刑警五中隊隊長李昂,一大清早就從家里趕到了位于北山派出所的中隊辦公室。
  五一假期剛剛過去不久,依山傍水、秀外慧中的北國江城吉林市整日艷陽高照,處處柳綠桃紅,正是一年當中最清爽愜意的好時節。可是面對著窗外大好的春光,李昂卻一點兒也輕松不起來。
  李昂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個子不高,膚色黝黑,其貌不揚。他原本并不是刑警,一個多月前,通過李昂不懈的努力,結合他從警以來一系列優異的表現,經分局黨委慎重考慮,由船營分局局長范立臣親自點將,將李昂從分局南京路派出所教導員的崗位上調到了分局第五責任區刑警中隊任中隊長。
  剛到刑警五中隊的李昂躊躇滿志,他知道自己實現理想、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可一個多月的時間下來,李昂和五中隊的刑警們雖然每天忙得腳打腦后勺,卻只是破了幾起雞鳴狗盜的小案子,這讓李昂多少覺得有些不過癮。
  剛過去的幾天里,李昂和中隊的其他六名刑警一直都在忙著為江城的彩燈節做安保工作。好容易等到活動結束,今天一大早李昂就趕到中隊,想要把已經耽誤了的月度工作總結寫完。上午九點鐘,就在李昂趴在電腦前敲打鍵盤的時候,案頭的電話機響了起來。
  李昂拿起紅色的話筒:“你好,刑警五中隊,請問你找誰?”
  聽筒那一頭沒有聲音。李昂愣了一下,稍稍提高聲調又問了一遍,聽筒里依舊一片沉寂。李昂驀地一下想起來,昨天聽隊里的孔德志說起過,有個惡作劇少年連續給隊里打過兩次騷擾電話。想到這里,李昂頓時皺起了眉頭。不料就在這時候,聽筒里突然傳出一個女人有些激動,又有些慌亂的聲音:“你是誰?”
  對方的語氣近似無禮,可李昂還是盡量委婉平和地回答道:“這里是刑警五中隊,我叫李昂,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女人猶豫了片刻,“我想要——想要向你們警方舉報一個人。”
  “什么人?”
  “一個殺人犯,”女人停頓了一下,可接下來卻幾乎是一氣呵成地說道,“他叫吳剛,以前曾經在咱們市的夜總會和迪吧里當歌手。十三年前,也就是1998年年初的時候,他在華南小區一個叫‘日日興’的小飯店里用刀刺死了一個叫孫軍的人,之后畏罪潛逃!可是最近,我看到吳剛了——”
  “你在哪里見到他了?”
  “在電視上!”女人激動起來,“黑龍江衛視有一個挺火的電視相親節目,叫《快樂大聯盟》。就在去年11月的節目里,我看到了吳剛本人。他現在化名劉浩,據說住在沈陽。這段視頻在互聯網上就有,你們一查就能查到。”
  “你怎么能確定是他,你們以前認識嗎?”
  “這你就別問了,”女人語氣急促,“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不止是我,我和其他幾個見過吳剛的朋友一起看了視頻,看過之后我們一致斷定,千真萬確,這個劉浩就是十三年前的殺人犯吳剛。該說的都跟你們說了,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李昂知道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能夠從報案人那里得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這位女士,首先我要感謝你為警方提供的重要線索。不過聽起來,你似乎還有些顧慮。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是刑警五中隊隊長,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留給你,你可以單獨和我聯系。我以人格擔保——”
  “不用了,”不待李昂說完,女人便打斷了他的話,“警官先生,我當然知道一個公民的義務和責任,否則我也就不會打這個電話了!不過希望你能理解,我實在不想讓這件事打亂我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剩下的就看你們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早日抓住吳剛,給死者一個交代。”
  電話斷了。李昂趕緊按照來電顯示回撥過去,可對方的手機關機了。對于報案人的這一舉動,李昂雖然感到有些遺憾,不過倒也能夠理解。接下來,李昂開始細細地回憶剛才和報案人的談話。由于自己剛來五中隊不久,對十三年前的積案根本沒有印象,尤其是報案人說,這個潛逃多年的殺人犯吳剛,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萬眾矚目的電視相親節目中,這實在讓李昂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報案人不但詳細說出了當年事發的時間、地點和經過,而且還準確地說出了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另外從她的聲音、語氣等各方面綜合判斷,這不像是一個惡作劇。
  李昂立刻撥通了自己的上級——船營分局主管刑偵工作的劉軍厚副局長的電話,簡要匯報了剛才接到報案電話的情況,劉副局長問:“以你的經驗判斷,這是不是一起假報案?”
  “不太像,”李昂回答道,“我看應該有六七成的把握。”
  “那好,你馬上過來。”
  
  十三年前的命案,都是沖動惹的禍
  
  事情發生在十三年前。
  1998年2月6日,農歷正月初十,正是北方滴水成冰的隆冬季節。從中午開始,陰云密布的天空又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小雪。不過由于春節剛過,江城的大街小巷里,爆竹的脆響依舊此起彼伏。
  對于剛滿二十四歲,還是一家國營企業工人的孫軍來說,這一天的意義非比尋常。下午的時候,能歌善舞的孫軍剛剛在市內一家新開業的夜總會里參加完一場演出。演出很成功,夜總會老板給的薪酬也相當豐厚。天將擦黑的時候,孫軍和當天一起參加演出的十來個人,其中還包括一個自己并不太熟,名字叫阿勇的侏儒演員,相約來到華南小區附近一家名叫“日日興”的小飯店里喝酒慶祝。但是他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家不起眼的小飯店竟然是他短暫人生的終點。而造成這一慘劇的人,名叫吳剛。
  在當時吉林市的文藝圈里,吳剛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歌手。大家雖然聽說過他的名頭,卻沒有見過吳剛本人。因此當酒酣耳熱之際,眾人聊起江城文藝圈里的掌故時,阿勇忽然跳出來聲稱自己不但認識吳剛,而且兩人還是莫逆之交。眾人都當阿勇在吹牛,紛紛挖苦奚落他。這讓自感丟了面子的阿勇又羞又氣,他當即在飯店里給吳剛掛了個電話。十幾分鐘后,吳剛果然乘出租車趕到飯店,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這一來輪到眾人傻眼了。在阿勇一番趾高氣揚的介紹后,大家這才回過神來,紛紛上前向吳剛敬酒。和眾人表現出來的熱情相比,吳剛的態度有些不咸不淡,眼神里更是寫滿了高高在上的自負和驕縱。這也不奇怪,演藝圈本來就是名利場。和孫軍等人東跑西顛,純屬業余性質的演出不同,吳剛不但是吉林市一家高檔夜總會的主唱歌手,而且無論是藝術素養還是演藝天分,他的確要遠遠高出眾人一籌。
  可年輕的孫軍同樣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對于吳剛傲慢的態度,他明顯表現出了一種反感,而吳剛也很快察覺到了孫軍對自己的不屑和冷淡。就這樣,兩人在剛見面的時候便心存芥蒂,為兩人后來的沖突埋下了伏筆。
  飯店里早已經沒有了其他客人,眾人也大都有了七八分酒意。看樣子用不了多久,這場意興闌珊的聚會就會曲終人散。可誰都沒想到,一個人徹底改變了事情本來的進程。這個人就是阿勇。
  說起來,阿勇也是一個苦命人。因為患有先天侏儒癥,家里條件又不好,所以阿勇在很小的時候就流落到了社會上,靠著在街頭表演雜耍辛苦謀生。一來二去有了點兒小名氣,阿勇便被一些夜總會的老板請去表演。因為演出的時候總能遇見,此外阿勇又恰巧和吳剛的前妻阿蘭是老鄉,因此吳剛和阿勇走得很近。每當家里鬧了什么矛盾,或者演出上有了什么煩心事,吳剛也總是喜歡找阿勇傾訴一番。不過阿勇有一個致命弱點,就是貪杯,而且一喝酒就過量,經常做出一些不著邊際的傻事。比如今天,阿勇實在喝得有點兒多,而他的注意力也開始轉移到酒桌上一個名叫小薇的女孩兒身上。
  
  小薇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兒,當時是吉林市電視臺的實習主持人。其實她和吳剛的情況差不多,都是因為無法推辭朋友的邀請,才出現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她的出現讓早已有了幾分醉意的阿勇興奮莫名。起初他的表現還算正常,憑借自己的滑稽舉止和插科打諢,把聚會的氣氛不斷引向高潮,同時也引來了小薇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阿勇漸漸有些魂不守舍。尤其在吳剛到來之后,虛榮心得到滿足的阿勇開始糾纏小薇,言辭越來越露骨。小薇為了擺脫阿勇的糾纏,便以要趕回臺里做節目為由向大家告辭。這時候的阿勇喝了太多的酒,已經有點兒神志不清了。他先是竭力挽留小薇,繼而又不顧眾人的勸阻,非要自己送小薇回去。甚至在小薇已經出門攔了一輛出租車的情況下,阿勇依舊死死拉著車門不放,一邊滿嘴胡言亂語地向小薇表露著自己的感情。
  小薇進退維谷,阿勇死皮賴臉。關鍵時候孫軍挺身而出,沖到外邊把糾纏小薇的阿勇抱了回來。出租車絕塵而去,小薇順利脫困,可孫軍卻余怒未消,把拼命掙扎的阿勇抱回飯店后,孫軍劈頭蓋臉地給了阿勇一通臭罵。但他沒有注意到,在一派狼藉的房間里,有一雙冷酷的眼神死死地瞪著自己。
  剛才發生的一切,吳剛自始至終都看在眼里。他心里也明白,這件事認真說起來,還是阿勇的不對。可阿勇是自己的好兄弟,再說今天又是阿勇約自己過來的,孫軍當眾給阿勇下不了臺,實際上就是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與此同時,阿勇在飯店里大哭大鬧,耍起了酒瘋,而同樣也有些喝多了的孫軍在情急之下,甚至忍不住要動手教訓阿勇。就在這時,一旁早已隱忍了很久的吳剛終于壓抑不住怒火,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空酒瓶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酒瓶落地的聲音立刻讓嘈雜紛亂的房間里一片死寂。包括孫軍在內的眾人都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著紅頭漲vNABc+yGO6rqwjhsi7WwIkVsAfS03BeRXiPjM7Z01lk=臉的吳剛。吳剛乜斜著孫軍,站起身來,用手指著孫軍的鼻子罵道:“姓孫的,欺負一個殘疾人算什么本事?阿勇是我兄弟,你今天要是敢動阿勇一個手指頭,信不信我讓你躺著出去!”話音剛落,吳剛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掏出了一把防身用的卡簧刀,狠狠地釘在了杯盤狼藉的桌子上。
  在一向飛揚跋扈的吳剛看來,自己的這一舉動既是為阿勇出頭,同時也是給孫軍一個警告,如果孫軍識相的話,那他就應該立刻向阿勇賠禮道歉。只可惜同樣年輕氣盛的孫軍哪肯在這種情況下認輸服軟。熱血上涌的孫軍一邊咒罵,一邊向吳剛猛撲過來!
  那一瞬間,吳剛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拔出桌上的刀子,迎著孫軍就沖了過去,在眾人的一片驚叫聲中,鋒利的刀刃深深地刺進了孫軍的胸膛!
  一切就此注定,一切都無法挽回。
  被刺中的孫軍一下子僵住了,他的四肢在瞬間變得軟弱無力,甚至他的視線也模糊起來。他依舊有些不甘地睜大眼睛,以便能夠看清這張近在咫尺,既陌生又猙獰的臉。可是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卻分明是母親那一頭凌亂的白發,還有那張憔悴哀傷,卻又始終充滿著希冀的面龐。
  此時的吳剛呆若木雞,看著慢慢倒在血泊中的孫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醒過神來的阿勇沖過來,一把拉住自己的胳膊向外拖,吳剛才扔掉刀子,隨著阿勇一起跌跌撞撞地跑出門,轉眼間便消失在飄著雪花的夜色中……
  
  案情分析,層層證據鎖定殺人兇手
  
  李昂驅車從北山派出所趕到了船營分局。由于樓下電梯口等待的人太多,李昂索性一口氣徒步跑上了七樓,也不叫門,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劉軍厚副局長的辦公室。
  劉軍厚今年還不滿五十歲,干刑警的時間就將近三十年。一看到李昂,劉副局長立刻放下手里的文件,“一聽見腳步聲就知道是你,怎么在樓下多等會兒電梯就不行,非得一口氣跑上來?”
  “人那么多!再說那玩意兒還真沒我跑步快!”李昂笑道,“劉局,有水沒有啊,嗓子都冒煙了!”
  “早給你備著呢!”劉副局長笑吟吟地把手里的茶杯遞了過去。
  李昂接過茶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喝完一抹嘴,順手拽過一把椅子坐下匯報案情。李昂說得很詳細,從早上接到報案人電話開始,甚至連報案人起初有些閃爍猶疑的情緒都沒遺漏。劉副局長聽到1998年發生在華南小區的殺人案時,不由得脫口而出:“我想起來了,你說的那個嫌疑人是不是叫吳剛?”
  “對對對,”李昂又驚又喜,“劉局你知道那件案子?”
  “嗯,我還記得他當時好像是個演員,殺人后畏罪潛逃,到現在整整十三年了!”
  “就是他!”李昂興奮地說,“沒想到這小子耐不住寂寞,據報案人說,他竟然參加了電視臺的相親節目,結果被報案人一眼認出來了。劉局,看來這件案子有門啊——”
  “還不能這么說,”劉副局長沉吟片刻,“這樣吧,你馬上去分局調閱案卷,然后立刻啟動刑偵對比,同時開展外圍調查。記住,工作一定要做細致,另外還要注意,一定要緊緊抓住沈陽和相親節目這兩條線索不放,有情況隨時匯報。”
  將近中午的時候,李昂帶著從分局調出來的案卷返回了中隊,一上樓,李昂立刻召集當天在家的警員到中隊會議室開會。簡單通報了案情之后,大家一邊吃午飯,一邊看案卷。孔德志也通過在網上查閱,找到了吳剛參與的那一期《快樂大聯盟》相親節目,大家立刻圍攏在電腦屏幕前。
  首先就是相貌的對比。由于吳剛在案發前沒有任何案底,因此當年的案卷里只有一張吳剛年輕時的戶籍照片,由于時間太久了,看起來還有點兒模糊不清。不過和屏幕上那位被報案人指證的二號男嘉賓的影像截圖相比,雖然年齡上相差很大,胖瘦不一,可兩人的五官輪廓驚人一致,尤其是同時具有嘴唇外翻的特征。接下來,刑警們又發現,屏幕上化名劉浩的男嘉賓自稱是沈陽藝校的老師,除去在節目現場又唱又跳外,還說自己以前曾經在長春的某迪吧領過舞。這種強烈的表現欲和能歌善舞的特點,同樣和在逃犯罪嫌疑人吳剛的經歷相吻合。最后,劉浩在節目里介紹自己時年三十九歲,這與吳剛的實際年齡也基本接近。
  看罷錄像,刑警們立刻討論起來,盡管還缺乏更直接有力的證據,但幾乎每一個人都覺得,這個劉浩和吳剛實在太相像了。大家越談越興奮,李昂卻一直沉默不語。
  中隊里最年輕的孔德志看出了李昂的猶豫,笑呵呵地說:“李隊,這么多相同點,我看基本可以確定嫌疑人了。只要我們能把嫌疑人控制住,到時候就算他想要抵賴,我們也可以和他的親人做DNA比對,不怕他不承認!”
  李昂還沒說話,會議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了。“那恐怕不行!”一個身材魁偉的中年男人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說,“做DNA檢測不行,吳剛是被抱養的,根本查不到他的直系親屬。”說著話,來者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李昂的面前,沖著他大手一伸,“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五中隊的隊長李昂吧?”
  “你是——”
  “李德彪,和平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原來我在咱們分局一中隊,”說著李德彪一指電腦屏幕上兀自在勁歌熱舞的吳剛,“十三年前,那件案子是我最先經手的。”
  李昂一聽,不由得大喜過望,連忙招呼李大隊長坐下,“李隊此刻大駕光臨,我猜你一定是來雪中送炭的!”
  李德彪哈哈大笑:“早聽說五中隊新來的隊長聰明過人,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實不相瞞,今天上午我剛從西安出差回來,一下飛機就接到了劉副局長的電話。他把案情給我一說,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整整十三年了……”
  “李隊,你見過吳剛本人嗎?”李昂問道。
  “沒有,不過聽劉局說他在電視上露了面,所以我一回到市區,就立刻找到了以前認識的一個二人轉演員,當年他曾和吳剛在一個夜總會共事,對吳剛的情況非常熟悉。我倆在網上找到了這段視頻,他看到吳剛唱歌,尤其是那段舞蹈視頻后,立刻跟我說了三個字——”
  
  “說什么?”
  “就是他。”
  話音剛落,會議室里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李昂也漲紅了臉,情不自禁地再次握住了李德彪的一雙大手道:“真是太感謝李隊長了。”
  李德彪卻擺擺手道:“我們都是刑警,客套話就不用說了。我今天來是有幾句知心話想和你說說。”說完李德彪站起身來,李昂會意地起身,跟在李德彪的身后一起走出了會議室。
  在寂靜的走廊里,李德彪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對李昂道:“我要和你說兩點。第一,這個吳剛雖然外表憨厚,實際上卻非常狡猾。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案發前就已經在文藝圈里混了將近十年,各種關系和人脈都相當復雜。當初為了抓捕他,我們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人力,可最終他卻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十三年來沒有一點兒消息。由此我一直懷疑,他是否運用特殊關系漂白了自己的身份,這才安然躲了這么長時間。第二,這個吳剛雖然表面上很講義氣,實際上卻非常自私冷酷。他是從小被抱養的,他的養父母對他非常好,甚至比對自己親生的女兒還要好。吳剛案發逃匿之后,兩位老人曾經數次找到我們,說只要吳剛和他們聯系,就一定會配合警方工作,勸吳剛自首。可十幾年的時間,一直到他的養父因病去世,吳剛都沒有和家里聯系過,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李德彪很快就告辭了,可相送的李昂卻獨自在門口站了很久,他忘不了李德彪離去之前,神態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那一絲遺憾和落寞。李昂非常理解李德彪此刻的心情,作為一個刑警,如果一件自己經手的案子成為懸案,或者說犯罪分子沒有在自己的手里落網,那么不管因為什么理由,那種遺憾和悵惘都會長久地烙在刑警的心里,至死都不會忘記。李昂默默地在心里發誓:吳剛,這次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捕歸案!
  
  畏罪潛逃,那一段東躲西藏的逃亡日子
  
  看到孫軍倒在血泊中后,吳剛和阿勇倉皇逃離。兩人先是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吳剛的暫住處,帶上了全部積蓄,又連夜坐車逃到了阿勇的老家——舒蘭縣。
  一開始,阿勇還想讓吳剛在自己家躲一躲,可是吳剛清楚,阿勇的家里并不安全,警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順藤摸瓜找到阿勇的家。所以吳剛只在阿勇的家里呆了一會兒,便和阿勇一起來到了自己前妻阿蘭的家中。
  吳剛的前妻阿蘭原本是一個面容秀麗、老實本分的農村姑娘。幾年前在吉林市打工的時候,阿蘭經人介紹和吳剛相識并很快結了婚。起初兩個人的感情還算不錯,吳剛演出收入可觀,阿蘭也能勤儉持家,兩個人在吉林的小日子過得相當紅火,婚后不久還生了一個兒子。
  如果吳剛能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的話,那么他的人生軌跡很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只可惜吳剛生來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因為從小養父母對他的溺愛,一直養尊處優的環境,少年得志的輕狂,以及演藝圈里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最終讓他養成了一種對家庭和親人不負責任,終日放蕩不羈的生活態度。尤其讓阿蘭無法忍受的是,吳剛改不了拈花惹草的惡習,經常和其他女人鬼混,兩口子幾乎每天都要為這種事情吵架,最后離婚了事。
  此時的阿蘭帶著兒子從吉林返回舒蘭縣的父母家中過年。不想到了后半夜,吳剛和阿勇卻突然出現在阿蘭家里,一看兩人失魂落魄的樣子,細心的阿蘭立刻猜到吳剛一定是闖了禍。在阿蘭的追問下,吳剛終于說出了自己剛剛在吉林市因為酒后和人爭執,一怒之下用刀傷人的全過程。
  聽吳剛說了事情經過,阿蘭嚇得渾身癱軟,吳剛也對自己的沖動后悔不迭。一想到自己可能殺了人,他心里充滿了恐懼。不過這時候,他還存著最后一絲僥幸,總覺得孫軍不一定會死,如果及時救治,有可能撿回一條性命。因此吳剛百般央求阿蘭,希望她能替自己回吉林去探聽一下消息。怕阿蘭不答應,吳剛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阿蘭這次肯幫他,那么不管最終孫軍是死是活,他都會在和兒子道完別之后,立刻去向警方自首。
  阿蘭并不相信吳剛的話,經驗告訴她,吳剛從來都是一個自私任性又口是心非的人。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說眼前的吳剛不但早已經沒了往日風光的樣子,而是像可憐蟲一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阿蘭終于心軟了。第二天凌晨,阿蘭就和阿勇一道坐車返回了吉林,準備去打聽消息。
  原本吳剛和阿蘭商量好,等到有了確切消息后自己再作定奪。可是在兩人走后,吳剛一個人躲在阿蘭家里,始終坐立不安。只要一閉上眼睛,他的眼前就會浮現出孫軍蒼白的面容,還有呼嘯的警車,冰涼的手銬,以及監獄的電網高墻。吳剛一夜沒合眼。如同驚弓之鳥的他決定不等阿蘭回來,立刻遠走他鄉。一向冷酷絕情的吳剛,在臨走之前甚至都沒有和自己六歲的兒子告個別。
  狡猾的吳剛在不辭而別的時候,沒有忘記給警方布下迷陣。臨走前先是給阿蘭在大慶市和齊齊哈爾市的兩位親屬分別掛了電話,還有意詳細詢問了他們的住址。在舒蘭縣火車站,吳剛又排隊買了一張當天去大慶的火車票。
  應該說,吳剛的預感沒有錯。阿蘭和阿勇當天早上一返回吉林市,就立刻被警方控制住了。可是等到警方趕到舒蘭的時候,經過一番喬裝打扮的吳剛已經坐上了一輛開往長春的長途汽車。吳剛對長春并不陌生。他十七歲最初踏入演藝圈的時候,曾經在長春的一些迪吧和夜場里做過伴舞。可是這一次舊地重游,吳剛卻是為了投奔他的另一個紅顏知己——阿麗。
  阿麗是吳剛在吉林市上中學時候的同學,也是吳剛的初戀對象,中學畢業后,阿麗隨家人搬到了長春,兩個人最終無緣走到一起。過了這么多年,阿麗早已成了家,可吳剛卻堅信阿麗一直都對自己舊情難忘,因此一逃到長春,吳剛立刻找到了阿麗的家。
  吳剛來見阿麗,除了利用阿麗對自己的癡情外,還有著另外一個目的。阿麗家世顯赫,父母也很有些背景。吳剛這時候還不知道孫軍到底是死是活,他想讓阿麗幫他了解一下具體情況。阿麗也的確是不負所托,她很快就幫他打探出了孫軍已死的消息。
  盡管吳剛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忍不住倒在阿麗的懷里放聲大哭,只是他的眼淚并非為了無辜喪命的孫軍,而是為了自己眼下殺人犯的身份,以及自己由此將要受到的法律制裁。其實這個時候,如果吳剛能夠幡然悔悟,向警方投案自首還不算晚,可是一貫驕縱任性的吳剛根本就無法接受身陷囹圄的命運。情急之下,吳剛甚至想到了自殺,可是他又沒這個膽量。萬般無奈,吳剛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單純的阿麗身上,盼望著她能設法幫自己渡過難關。
  面對自己少女時代的初戀情人,阿麗完全被這份死灰復燃的感情蒙蔽了眼睛。阿麗不但協助吳剛逃到杭州落腳,不久還親自陪著吳剛一路南下抵達廣州,利用自己父母的背景和關系,花了一大筆錢,幫助吳剛在當地辦理了一套全新的身份證件。
  吳剛對阿麗感激涕零,把阿麗當成了救命稻草,為了達到繼續利用阿麗的目的,吳剛無數次信誓旦旦地向阿麗保證,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是阿麗給的,他一定會和阿麗長相廝守,白頭到老。而阿麗也是鬼迷心竅,不但幫助吳剛逃亡,還心甘情愿地擔負起了吳剛躲在杭州時的一切生活費用。只是吳剛大手大腳慣了,沒過幾個月的時間,阿麗多年的積蓄就被吳剛揮霍一空。為了籌措生活款項,阿麗只好暫時返回長春。
  為了糊口謀生,吳剛不得不從藏身的租住地走出來,試著在杭州當地找工作。盡管有了新的名字和身份證件,不過畢竟做賊心虛,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吳剛從來都不愿拿出證件示人。因此他所能找到的工作基本都屬于臨時性質,而對于雇主的克扣和刁難,他也只能忍氣吞聲,收入自然微薄。更多時候,他還是依靠阿麗從長春匯來的錢款才能勉強度日。而阿麗的接濟一旦出現問題,吳剛的日子就難過了。最困難的時候,吳剛每天只靠吃一個蘋果度日。這樣的日子簡直讓吳剛發瘋。就在他絕望的時候,一件極為偶然的事情,讓幾乎走投無路的吳剛看到了一絲曙光。
  
  那是他躲在杭州將近一年時發生的事情,當時吳剛正在一家娛樂城里做端盤子的服務員。這天晚上,高朋滿座的娛樂城突然發生了一個小意外,一位在當地小有名氣,原本答應晚上來演出的男歌手突然臨時來不了,就在娛樂城的老板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手下的員工向老板反映,新來的那個叫劉浩的服務員會唱歌,而且唱得還不錯。眼看臺下的觀眾紛紛起哄,老板只好死馬權當活馬醫,讓吳剛換了件衣服就把他推上了舞臺。
  吳剛原本還想推辭,可是一站到久違的舞臺上,一聽到熟悉的旋律悠然響起,吳剛不由得百感交集。作為一個歌手的感覺,也立刻神奇地回到他身上——
  “人間路,快樂少年郎,路里崎嶇,崎嶇不見陽光。紅塵里,快樂有幾多方向,一絲絲夢幻般風雨,路隨人茫茫……”
  這是由香港歌手張國榮演唱的電影《倩女幽魂》的主題歌,同時也是吳剛當年在吉林市夜總會里最拿手的表演曲目。歌曲本來描繪了一段纏綿悱惻、刻骨銘心的戀情,而此時卻恰恰和吳剛這一年多來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的境遇相吻合,因此吳剛不但把這首歌唱得如泣如訴,唱到動情處,吳剛甚至忍不住淚灑當場。
  一曲終了,臺下掌聲如雷。而當晚吳剛也是一發不可收,連續唱了好幾首歌曲。演出結束后,喜笑顏開的老板把一個大大的紅包交到吳剛手里的同時,還盛意邀請他擔綱娛樂城的主唱歌手。此時的吳剛明白了一件事情,盡管他改了名字和身份,也已經不再是當年在吉林那個風光無限的吳剛了,可他依舊是一個歌手,他的未來和前途,甚至他的生命,都注定離不開舞臺。
  
  萬事俱備,南下沈陽卻初戰不利
  
  自從接到報案電話后,由吉林市公安局船營分局劉軍厚副局長親自掛帥,成立了抓捕在逃犯罪嫌疑人吳剛的專案組,又經過半個月左右的調查取證,案情基本明朗,此時抓捕吳剛的時機已經成熟。
  為了使抓捕行動能夠順利進行,專案組對吳剛進行性格和心理分析,大家一致認定,吳剛身為演藝圈人士,并且事發前后在省內外演藝圈和娛樂場所混跡多年,不但具備一定的經濟條件,而且還具有相當廣泛的人脈。十幾年來,吳剛曾數次躲過公安機關的抓捕,反偵查經驗相當豐富,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吳剛很可能又會銷聲匿跡,那樣的話,以后的抓捕行動就會難上加難。幾經考慮,為防止打草驚蛇,李昂決定暫時先不動用電視臺那條相對更容易走漏消息的線索,而是集中力量從沈陽入手。
  方案確定之后,李昂立刻把專案組民警分成三組,第一組由隊長李昂帶隊,率領年富力強的馮志遠和任程偉南下沈陽,負責執行對吳剛的抓捕工作;第二組則由中隊經驗豐富的老民警張學來和孔德志組成,一旦沈陽組出師不利,第二組即刻由吉林市動身北上,去哈爾濱聯系電視臺調查取證;第三組的兩名民警在家待命,隨時準備支援前兩組。
  任務分配完畢,為避免夜長夢多,李昂決定盡快率行動組去沈陽。在即將動身之際,李昂帶著馮志遠和任程偉來到船營分局,向專案組負責人劉軍厚副局長辭行。
  劉副局長是多年的老刑警,對李昂謹慎細致的工作部署給予了充分的肯定,然后親自上樓去找分局范立臣局長簽署拘捕令。不一會兒劉副局長就回來了,身后還跟著船營分局局長范立臣。
  范局長今年五十歲出頭,身材瘦削。他幾步走到李昂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有把握嗎?”
  “范局,”李昂響亮地回答道,“你放心,這回吳剛肯定跑不了!”
  “先別吹牛,”范局犀利的目光掃了一下眼前這個精神抖擻的年輕人,忽然話鋒一轉,“我想你們也都聽說了,分局三中隊最近剛剛破獲了一起焚尸案,案子辦得很漂亮,我和政委正準備向市局給他們請功呢!”
  “范局,”李昂聽出了范局長的弦外之音,他挺起了胸膛,“我們五中隊也不是孬種,這次不抓到吳剛,我就不回來見你!”
  看著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范立臣一向冷峻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因為從李昂擲地有聲的話語里,他聽出了一名刑警的信心和勇氣。“你們什么時候動身?”
  “馬上。”
  “那好,”范局沉吟道,“下面我提三點要求,一要膽大心細,二要事先考慮周詳,對吳剛屆時可能做出的反應要有預案,三要注意安全!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李昂和兩名刑警同時大聲回應道。
  范局不再說什么,隨著他大手一揮,李昂和兩名刑警起身便向門口走去。可是三個人剛走到門口,卻聽到范局隨后又說了一句:“等一等。”
  已經走到門口的三個人停住腳步,范立臣異常鄭重地說道:“李昂,如果這一次你們真能把吳剛抓回來,那么不管我當時手頭有什么要緊事,我都會和政委一起到高速公路入口,親自迎接你們凱旋!”
  有了領導的鼓勵,刑警們渾身充滿了斗志和干勁,可他們同時也很清楚,吳剛狡詐多端,抓捕之路絕不會一帆風順。果然,當天李昂三人一路駕車經過長春,在通往沈陽的高速公路上疾馳了一個多小時之后,就意外地碰到了第一個難題。
  原來這段高速公路的四平段正在進行養護維修,道路不通。無奈之下,李昂三人只得又掉頭返回長春,取道遼源駛上了另一條通往沈陽的國道。可是由于這段國道過于狹窄,而大量從四平方向折返過來的車輛又同時云集于此,結果造成了路面擁堵。刑警們被困在路上,車子只能像蝸牛一樣緩慢爬行。望著前后看不到頭的車流,大家心急如焚。趕到沈陽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人困馬乏的三個人只好先找了個賓館安頓下來。
  第二天一早,三個人吃過早飯后,立刻按原計劃驅車趕到了沈陽市公安局的戶籍管理中心。在向對方說明了來意之后,戶籍中心的同志極為配合,中心領導還特意安排了兩名經驗豐富的微機操作員,從沈陽記錄在籍的市民中,把姓名為劉浩的成年男性戶籍材料全部調了出來。
  沈陽歷來就是重要的工業基地,以及東北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人口稠密,單單是在冊的常住人口就近千萬。由于劉浩這個名字太過常見,符合審查條件的有近千人。抓捕組的三個人只得拿著視頻截圖,陪著兩名操作員一一和審查資料做相貌比對。比對工作足足持續了一天,到晚上十點多鐘的時候,微機室里終于傳出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警方初步確定了幾名和視頻截圖非常相像的嫌疑人,其中居住在沈陽和平區的一名叫劉浩的嫌疑人,不但各項條件極為吻合,而且容貌相似度異常接近,不要說早已把吳剛的照片爛熟于心的吉林刑警,就是沈陽戶籍中心的工作人員也都一致斷定,這個劉浩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此時天色已晚,只能等到明日再設法接觸目標了,李昂三人在離開戶籍中心的時候,心里充滿了即將迎來勝利的喜悅。那個躲藏已久的黑色身影,似乎已是觸手可及……
  第二天早上,沈陽一直有些陰沉的天空終于徹底放晴,看著這樣明媚的好天氣,李昂和兩名同事無不感到精神振奮。剛過八點鐘,三個人就趕到了目標所在轄區的派出所。向派出所所長說明來意后,所長非常熱情,表示一定會盡力配合吉林警方的工作。可是一看到李昂等人昨天從戶籍中心調出來的這位劉浩的戶籍檔案,所長卻一個勁搖頭。
  原來,這位劉浩派出所所長恰好認識,而且兩人關系還不錯。據所長介紹,這位劉浩是大連人,為人正派,家世清白,不但和吉林方面沒有絲毫關系,他現在的身份還是沈陽某政府機關的工作人員。
  吉林的刑警大吃一驚。不過本著對工作負責的態度,李昂還是向所長提出了想要當面見見這位劉浩的想法。所長親自開車,帶李昂三人來到了這位劉浩所在的工作單位。見到劉浩,吉林刑警們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因為這個人除卻神態和口音外,和視頻上的吳剛簡直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李昂絕不會相信,兩個血緣根本沒有一點兒交集的人,竟然會長得如此相像。
  
  李昂還是簡單地和這位酷似吳剛的劉浩聊了幾句,沒過幾分鐘,李昂就徹底排除了他的嫌疑,在向這位真劉浩先生真誠地道過歉之后,李昂一言不發地回到了車上。盡管此時還有其他幾個對象需要一一甄別,可是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襲上他的心頭。
  果不其然,到這天下午的時候,其余的幾個對象也都被排除了嫌疑。李昂和兩名同事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給劉副局長打電話,在詳細匯報了沈陽抓捕組出師不利的情況后,申請執行第二套方案,即連夜派人去哈爾濱接觸黑龍江衛視方面,爭取從那里找到案件的突破口。劉副局長經過慎重考慮,同意了李昂的意見。就在當天深夜,五中隊的第二組刑警張學來和孔德志,悄然登上了北上哈爾濱的列車。
  
  孤魂野鬼,滾滾紅塵中誰能與我相伴
  
  意外重返舞臺后,從此化名劉浩的吳剛,便開始在杭州一些娛樂場所重操舊業,再加上阿麗也帶著從家里籌集的款項返回杭州,吳剛終于暫時擺脫了經濟拮據的困境。
  可是在杭州這樣一個南方城市里,吳剛東北人的口音畢竟比較顯眼,再加上南方的氣候和飲食也讓吳剛一直很難適應,況且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容易露馬腳,考慮再三,吳剛決定重返東北。他首選的目的地,就是人口稠密、龍蛇混雜、娛樂業發達的沈陽。
  在返回東北之前,狡猾的吳剛照例還是為自己清除掉了一切可能的麻煩。他先是屢次三番地對阿麗表示,自己在杭州呆夠了,想要去廣州的歌廳發展,甚至還專門委托阿麗為他去廣州摸市場打前站。早已對吳剛死心塌地的阿麗根本沒有懷疑,立刻帶著吳剛自制的一些演藝資料和歌曲光盤,動身到廣州的一些夜總會和娛樂場所打聽情況。幾天之后,阿麗費盡心血,終于為吳剛找到了兩家有意讓他來試唱的夜場,興沖沖的阿麗立刻給吳剛打電話,卻怎么也聯系不上了。
  阿麗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她動身去廣州的第二天,早已計劃周詳的吳剛便秘密銷毀了在杭州的一切痕跡,獨自一個人悄然北上到了沈陽。
  人在廣州的阿麗聯系不上吳剛,還以為吳剛出了什么意外,立刻急匆匆地返回了杭州。一回到他們在杭州的租住地,卻發現這里早已是人去屋空。冷酷又絕情的吳剛變賣了一切值錢東西,甚至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給阿麗留下。直到這時候阿麗才終于明白,當初為了幫助吳剛逃亡,自己拋家舍業不顧一切,甚至不惜為此和親人決裂,可這份癡情卻只換來了一場空。
  悄悄回到東北的吳剛雖然已屆而立之年,不過因為人長得帥氣,一般人也根本猜不出他的真實年齡。吳剛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可是他在文藝方面相當有天分,再加上多年的演出經驗,因此沒過多久,吳剛就為自己找到了一份在迪吧做歌手的工作。
  吳剛之所以能夠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迅速站穩腳跟,除了他擁有一技之長外,還因為此時的吳剛在性格上已經有所轉變。他不再那樣任性和莽撞,而是裝出一副憨厚老實、親切隨和的模樣,甚至面對一些明顯不公平的待遇也從不計較,使得一些不明底細的人很容易相信他。吳剛也充分利用了人們的寬容和善良,他漸漸在沈陽的地下演藝圈里交到一些朋友,這些人既可以幫自己排遣寂寞,同時又有助于拓展自己的演出空間。
  吳剛是一個相當有心計的人。他在沈陽做歌手還一帆風順的時候,就開始為將來做打算。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在舞臺上的日子肯定不會太長遠。為了以后的生計考慮,同時又可以發揮自己的口才和表演優勢,吳剛有意識地向婚慶主持人的角色轉變。沈陽是一個擁有近千萬人口的大都市,在這里做婚慶主持擁有巨大的市場空間。同時這個行業又缺乏嚴格的規范,這使得表演經驗豐富的吳剛如魚得水,在不長的時間里,吳剛又在婚慶主持業里打下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是這個行當接觸久了,吳剛的心里卻漸漸產生了某種不平衡。由于總是為他人做嫁衣,每當看見一對對佳人山盟海誓地攜手步入婚姻殿堂,人過三十卻還是孑然一身的吳剛,時常感到心頭五味雜陳。另外他也意識到,若想要長久地逃避法律的懲罰,除了他現在艱難取得的社會身份外,還需要一份穩定的感情來作掩護。
  即便是在情如紙薄的演藝圈里,一個年過三十卻還沒有感情歸宿的男人,還是比較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甚至總有一些好心人為他介紹對象。可是朋友介紹的大多是演藝圈里的女孩子。吳剛心里清楚,混跡于演藝圈的女孩子大都功利實際,又極富有主見,這當然對自己隱藏逃犯的身份不利。他真正需要的是那種思想單純,有著良好家世的小家碧玉,也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于是吳剛開始在身邊的生活圈子里物色獵物,而機會很快就來了。
  那天恰逢吳剛在演藝圈內結識的一位好友自籌資金開了一家飯店,在開業慶典上,應邀出席捧場的吳剛很快就被一個形單影只的女孩子吸引住了。女孩兒長得文靜漂亮,也很靦腆,一和人說話就會臉紅。身為情場老手的吳剛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一個理想的獵物,因此吳剛便借機主動和女孩兒攀談。
  女孩兒名叫茹云,是家里的獨生女,父母都在沈陽經商,而她本人則剛剛高考落榜,眼下父母正準備送她出國留學。短短幾句話聊下來,吳剛已經心中有數。女孩兒也對眼前這個衣冠楚楚又溫文爾雅的男人產生了一絲好奇,悄聲詢問吳剛是做什么的。熟知少女心思的吳剛并沒有急著回答,這時候恰好朋友拉他為慶典助興,吳剛隨即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舞臺,隨著音樂響起,存心賣弄的吳剛忽而舞步華麗奔放,忽而歌聲婉轉悠揚,一番勁歌熱舞表演下來,自然贏得了一片滿堂彩。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吳剛神采飛揚地回到座位上,立刻注意到女孩兒此刻滿臉紅暈。
  “我猜到了,你是一個歌手!”
  “不是,”吳剛緩緩搖了搖頭,臉上早已經換成了一副蕭索落寞的神態,“準確地說,我是一個演員;一個孤身在外,四處漂泊,心里即使充滿了孤獨和苦悶,卻還要盡力在舞臺上為別人帶來歡樂和愉悅的演員。”
  只有吳剛自己知道,這句話其實是他多年逃亡生活的真實寫照,但在思想單純的女孩兒聽來,這句話卻顯得韻味深長又富含哲理,再加上吳剛風度翩翩的外表,以及充滿藝術氣息的浪漫氣質,讓女孩兒神魂顛倒,如醉如癡。
  此后的事情便按照吳剛的設想一路發展下去。女孩兒自從和吳剛結識以后,不但徹底打消了出國讀書的念頭,而且終日追隨著吳剛,頻繁出入各種夜總會和娛樂場所,最后她甚至和吳剛同居。
  對于茹云的一意孤行,她的父母也曾極力反對。因為一來吳剛年齡要比茹云大上十幾歲;二來吳剛是外地人,又沒有一份正當穩定的職業;當然更重要的是,社會經驗豐富的茹云父母多少也能察覺到,這個吳剛的來歷不清楚,心底似乎還藏著許多秘密。可是無奈茹云從小就被父母嬌慣壞了,一心認定吳剛就是自己的白馬王子。為了能和吳剛長相廝守,同時也讓父母死心,茹云很快懷上了吳剛的孩子。這一來,茹云的父母也只好認命,不但默許了兩人的交往,而且還極力勸說吳剛和茹云盡快結婚,甚至送給兩人一套房子。
  可是,原本信誓旦旦要娶茹云的吳剛,這時候卻打起了退堂鼓。盡管如愿以償地得到了一份穩定的感情,而他也確實喜歡茹云的單純和癡情,可是一旦提到要和茹云結婚,一想到自己需要為此面對婚姻登記機關的各項審查,做賊心虛的吳剛內心里就充滿恐懼。
  面對茹云家人的再三催促,吳剛一方面消極逃避,一方面則竭力哄騙涉世不深的茹云。他先是以更注重二人世界為由哄著茹云墮了胎,繼而又欺騙茹云的家人說,自己不想給人笑話吃軟飯,他要靠自己的打拼為茹云買一套新房,然后再堂堂正正地娶茹云進門。
  天真善良的茹云和家人一次次地輕信了他的謊言。可是時光流轉,一轉眼幾年的時間過去了,茹云的年齡越來越大,而吳剛的諾言卻總是無法兌現。這樣一來,就連一直替吳剛百般遮掩的茹云也忍不住有些焦躁起來,她幾次三番地催促吳剛趕緊和自己結婚,兩人經常為此發生爭執。可是茹云的內心里依舊對吳剛抱有幻想,畢竟兩個人之間有著將近七年的感情,無論從哪個角度說,吳剛都應該給自己一個女人最渴望的歸宿。
  
  茹云太天真了,她不知道在吳剛憨厚老實的偽裝下,隱藏的卻是自私丑陋的靈魂。終于因為一次巧合,茹云意外地發現在這幾年的時間里,吳剛一直和幾個演藝圈里的女孩子保持著不正當關系。這殘酷的現實仿佛晴天霹靂,既讓茹云痛不欲生,同時也終于讓她認清了吳剛的本來面目。萬念俱灰之下,茹云忍痛斬斷了情絲,把吳剛趕出了家門。
  此時的吳剛也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和痛苦之中。只是他的痛苦并非來自于辜負茹云的悔恨,而是他再一次悲哀地意識到,盡管他改了名字,還有了一個全新的身份,盡管他從事著自己喜歡的工作,甚至身邊一直都不缺乏女人和感情,可他就是無法像一個普通人那樣,能夠坦坦蕩蕩、自由自在地活著。
  白天,他無法像其他人那樣從容地走在陽光下,因為他總感覺身邊有一雙雙能窺伺他內心的眼睛。而在無邊的黑夜里,不論他是孑然一身,還是和各式各樣的女人同床共枕,他都會一次次地從噩夢中驚醒。也許自己天生就是個孤魂野鬼,而遠離幸福和美好也是一種悲哀的宿命。因為在他心靈的深處,始終隱藏著一塊冰冷徹骨,永遠都不會融化的寒冰。
  
  引蛇出洞,智取在逃嫌疑人的方案出籠
  
  第二天一早,五中隊刑警張學來和孔德志一抵達哈爾濱,立刻在哈市同行的陪同下趕到了黑龍江衛視的所在地。通過一系列細致耐心的工作,電視臺有關方面終于打消了顧慮,并協助刑警找到了制作當期《快樂大聯盟》節目的一位女編導。
  吉林刑警們說明了來意后,在場的警察都發現女編導神色有異。追問之下,這位女編導終于說出來,就在昨天晚上,她還曾經在網絡上和“劉浩”聊過天。
  女編導向警方提供了包括吳剛QQ號碼在內的大量有價值的信息,尤其讓警方興奮的是,吳剛此時沒有外出,就在沈陽。好消息傳到了沈陽抓捕組,早已心急如焚的李昂立刻通過女編導主動向警方提供的密碼,進入了吳剛在網絡上的個人空間。
  進入署名為“歌手阿浩”的個人空間,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吳剛雙手合十、盤腿打坐的照片。在吳剛的私人相冊里,刑警們發現了大量他近幾年來參與各種演出和主持的照片。另外在空間日志里一些記錄心情的文章里,“歌手阿浩”還留下了好幾處“懺悔”和“贖罪”的字眼。
  通過分析比對,這個自稱“歌手阿浩”的中年人,就是刑警們費盡心血要找的吳剛。尤其讓大家感到驚喜的是,吳剛為了招攬婚慶主持生意,甚至還在網頁的顯著位置上登出了自己在沈陽的演藝公司的詳細地址和聯系方式。
  至此,案情終于取得了重大突破。幾乎是在第一時間里,李昂就帶領著兩名同事,按照網頁上的地址趕到了吳剛公司的所在地——位于沈陽鐵西區興工北街的某座公寓樓。可是一到這里刑警們才發現,這是一座開放式、內部擁有幾百家單位的高層公寓大廈,而且大廈的出口即便不包括地下停車場在內,也有六七個之多。
  面對這樣的局面,僅靠李昂等三個人顯然是力不從心,而通過大廈物業查證又極容易走漏風聲。不得已,三個人只好找到了興隆北街轄區的霽虹派出所,可是從派出所那里得到的情況同樣讓人失望,因為這所大廈里的業主幾乎都沒有登記在案,民警只知道其中大部分人是一些“飄”在沈陽的演藝界人士,而且流動性極大。
  此時是上午十一點鐘,距離早上從黑龍江衛視方面得到有價值的信息,已經過去兩個小時的時間。每個人心里都清楚,時間拖得越長,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就越大。此時心急的馮志遠和任程偉紛紛請戰,要進大廈里面去摸摸情況。李昂雖然心里同樣急躁,卻還是制止了他們這種有些魯莽的做法。
  時間緊迫,直接進入大廈查證太冒險,萬一吳剛不在,很容易走漏風聲。但是不管怎樣,此刻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強攻不成,那能不能改為智取呢?這時候李昂的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既然吳剛自己在網絡上公布了招攬婚慶主持生意的電話,那么何不在這一點上做文章,讓吳剛自投羅網呢?
  李昂立刻給專案組的負責人、船營分局的劉軍厚副局長打了個電話,在簡要介紹了情況后,李昂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劉副局長同意了李昂的方案,并囑咐他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對可能出現的種種意外情況,一定要事先準備好應對預案。
  一個完整而又詳細的誘捕計劃迅速在李昂的腦子里勾畫成型……
  為了防止自己的口音引起吳剛的懷疑,李昂迅速和沈陽市公安局鐵西分局刑偵大隊取得聯系,請求沈陽警方協助抓捕嫌疑人。不到十分鐘,鐵西分局刑警三中隊隊長胡志強就率領兩名刑警駕車趕到了興隆北街,和李昂等三人會合。天下刑警是一家,客套話都免了,李昂把情況和自己的方案詳細告知胡隊長。胡隊長沒有意見,當即派人在附近買了一張沈陽的電話卡,隨即就要以籌備婚禮、邀請婚慶主持的名義給吳剛打電話。就在胡隊長正準備撥通吳剛電話號碼的時候,李昂卻突然伸手阻攔道:“先等一等!”
  眾人都有些詫異,不明白李昂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李昂緊鎖著眉頭:“我們如果請吳剛做婚禮主持,他一定會問我們日期,而按常理來說,婚禮一般應該是在周末才對。萬一我們說的日子和他的業務安排有沖突的話,他很可能會拒絕和我們見面。”
  一句話說得胡隊長對李昂刮目相看:“那你說怎么辦?”
  “我看不如這樣,我們不妨說要給老人過生日,請他來給主持一下壽宴慶典,這樣避開了周末,也就減少撞車的危險了!”
  “好,就這么辦!”
  胡隊長即刻在車上撥通了吳剛的電話,可電話一直響了七八聲都沒人接,就在大家的心都懸在嗓子眼的時候,聽筒那頭才傳來一個男人有些低沉的嗓音:“喂?”
  “是‘歌手阿浩’嗎?”胡隊長帶著濃重的沈陽口音問道。
  “是我,你是——”
  “我姓胡,在網上看到你登出來的慶典主持的廣告和電話號碼,就想問你今天中午有沒有時間——”
  “什么事?”
  “是這樣的,”胡隊長說,“下個星期一是我們家老爺子的七十大壽,我們幾個兒女想著給老爺子好好張羅張羅,飯店都找好了。本來飯店自己也有司儀和樂隊,可是那個價格——想必你也知道,實在太他媽黑了!所以看看你能不能抽空給辦了,也就是說幾句吉利話,再唱兩首歌,另外價格公道點兒就行。你要是同意的話,咱們現在能不能見個面細談——”
  “是這樣啊,”一聽到有生意上門,吳剛說話的口氣立刻委婉了許多,“這樣吧,我現在手頭正好有點兒急事,你過五分鐘再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胡隊長只得掛斷了電話。眾人焦急地等待了五分鐘左右,胡隊長再次撥通吳剛的電話,可吳剛的手機關機了。眾人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李昂更是眉頭緊鎖,難道吳剛從胡隊長的話里聽出了什么,還是他在故意試探?
  胡隊長不停地撥吳剛的號碼,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電話終于再次打通了。按照預定的計劃,這一次胡隊長明顯露出不滿的語氣,問吳剛為何要關機。吳剛解釋說電話剛才恰好沒電了。胡隊長再次要求和吳剛見面,吳剛卻說臨時有事要出門,讓胡隊長下午再打電話來。李昂沖胡隊長做了個拇指向下的手勢,心領神會的胡隊長立刻發作:“你拉倒吧!看樣子你是不想接這生意,我們也不用你了!我就不信,偌大個沈陽城難道就你一個主持人?我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吳剛的口氣立刻軟了下來:“別別老哥,你別生氣,我確實下午有事,要不我先把事情往后推推,咱們先見個面?”
  “你看著辦。”胡隊長余怒未消。
  “那好,你在什么位置?”
  “當然是鐵西區啊,”胡隊長沒好氣地回答道,“我要是在和平區,還用得著找你啊!”
  “好好,”此時的吳剛已經完全被警方牽住了鼻子,“老哥你消消氣,鐵西興工北街有一家很火的吳記海底撈火鍋,你肯定知道。二十分鐘后,我們在飯店門口不見不散,咱們邊吃邊聊好不好?”
  
  “那好吧,”胡隊長有些不情愿地說道,“不過丑話說前頭,我在酒店門口就等你五分鐘,過了時間你就不用來了!”
  胡隊長說完便掛斷了電話,抬眼卻見車里的三名吉林刑警都在愣愣地看著自己,為首的李昂更是不住點頭贊嘆:“老胡,你干刑警真是有點兒可惜了!”
  “這話怎么說?”
  “你要是當演員的話,什么發哥華仔肯定要靠邊站了,另外一不小心拿個金馬影帝之類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電視相親,絕望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掙扎
  
  自從和茹云結束了這一段長達七年的感情,已經步入中年的吳剛,同時也迎來了人生中最迷惘,同時也是最瘋狂的一個階段。
  在逃亡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里,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終都無法把孫軍的影子從自己的記憶中抹去。為了尋求心靈的釋放和解脫,身負殺人血案卻又不愿承擔法律責任的吳剛,無可避免地滑入了一場自欺欺人的虛幻夢境。
  一次偶然的機會,吳剛和朋友游覽沈陽著名的慈恩寺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種來自神靈的啟示。從此他開始接觸佛學知識和理論,并且還嘗試著練習修行打坐,甚至他還會高調做一些諸如捐款、義演等所謂的“善事”,仿佛在做了這些事情之后,他才能獲得心靈的安寧,同時也能洗刷他所犯下的罪行。此后的吳剛漸漸走火入魔,甚至完全沉浸在宗教的幻境中不能自拔,每天深夜,吳剛都要吟誦佛經和修行打坐一番之后才能夠安然入睡。
  只可惜佛祖雖然能給他帶來短暫的安寧,卻并不能幫他填飽肚子。為了生計,吳剛每天還是得照樣出門爭取各種演出機會,接手婚慶主持工作。可就在這時候,吳剛卻發現自己的演藝事業遇到了一個發展瓶頸。
  這也不奇怪,演藝圈畢竟是吃青春飯的地方。隨著吳剛的年齡越來越大,而演出的機會卻越來越少,另外婚慶主持的工作又很不穩定,因此吳剛不得不設法另謀出路。通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和思索,吳剛終于發現了演藝道路上的另外一個追求的目標,那就是成立自己的演出和經紀公司。吳剛堅信,只要這條路走通了,他就可以利用演出公司的名義,招生辦學,承攬演出,他的演藝事業會再攀高峰。
  要想成立自己的演出公司,首先必須解決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那就是要有一個固定的場地。這對吳剛來說還不算是大問題。在被茹云掃地出門后不久,吳剛就利用自己這幾年時間里悄悄積攢下來的演出收入,在沈陽鐵西區興工北街附近的一座大廈里購買了一套小戶型的公寓,為了以后工作方便,他還用剩下的錢給自己買了一輛二手車。但吳剛接下來卻面臨著一個更為棘手的難題。
  此前的日子里,他所從事的大多是個人走穴式的演出,這種演出基本上不用自己去操心瑣事,只要保持好演出狀態就可以了。但是要想成立自己的演出和經紀公司,不但所有的事情都要事必躬親,而且對于吳剛來說,此刻的他還缺少操作經驗,以及足夠的名人效應和號召力。要想贏得這種號召力,吳剛就必須一改從前低調謹慎的行事作風,同時盡可能地向公眾和潛在客戶群包裝和推銷自己。從此吳剛開始留意能使自己盡快成名的各種捷徑,一來二去,吳剛的目光被電視熒屏上正火爆熱播的電視相親節目吸引住了。
  近幾年來,無論是湖南衛視的《玫瑰之約》,還是江蘇衛視的《非誠勿擾》,電視相親節目在全國的電視熒屏上,如同雨后春筍一樣競相出爐,而且反響熱烈。為了提高收視率,各省市自治區的電視臺爭相仿效,紛紛推出了類似的電視相親節目,黑龍江衛視的《快樂大聯盟》便是其中之一。這檔節目在黑龍江乃至整個東北地區都有著非同小可的影響力,每到周末播出的時候,都會有數不勝數的觀眾熱心觀看。吳剛也漸漸成為了這些相親節目的忠實觀眾,甚至他還不止一次地模擬過節目現場,設想自己參與節目時該如何取得更搶眼的效果。只不過最初的時候,吳剛只是心向往之,卻無論如何沒有拋頭露面的膽量。
  可是時不我待,眼看自己年華老去,而演藝公司的事情還是空中樓閣,吳剛自然心急如焚。就在吳剛進退維谷、左右為難的時候,最終還是吳剛一直篤信的佛祖“幫助”了他。由于日積月累,不斷反復的心理暗示和自我麻醉,此時的吳剛漸漸開始相信,自己已經成功地換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在不斷“修行”中,他強迫自己相信,佛祖一定會自始至終庇護他。就這樣,吳剛終于沒有戰勝欲望,向著注定的歸宿邁出了最后的一步。
  為了能夠順利參加電視節目,實現自己一夜成名的夢想,吳剛反復觀看電視,終于發現幾乎所有的相親節目都有一個固定的合作伙伴——國內某大型征婚交友網站。確定了目標后,吳剛立刻將自己的資料認真包裝后上傳,很快就成為了該網站的一名注冊會員。接下來的事情完全不出吳剛預料,由于他比較出眾的個人條件,很快便有一位黑龍江衛視《快樂大聯盟》節目的女編導給他打來電話。電話里,女編導先是比較詳細地詢問了他的個人情況,早已成竹在胸的吳剛充分施展了自己的口才,女編導大為滿意,當場就拍板邀請他來做節目。
  吳剛沒想到對方會表現得如此迫切,畢竟自己做賊心虛,吳剛向編導提出自己要先考慮一下。掛斷電話之后,吳剛幾乎是一夜未眠,仔細權衡出鏡參與節目的利弊,徹底在世人面前風光一把的虛榮心最終占據了上風。女編導再次打來電話詢問的時候,吳剛立刻接受了對方的邀請。女編導喜出望外,讓他在網上填寫了一份報名表。沒過多久,2010年10月,吳剛再次接到了衛視女編導打來的電話,女編導告訴他,讓他第二天趕赴哈爾濱去錄制節目。
  第二天一早,吳剛滿懷著一種既激動又有些忐忑的心情登上了開往哈市的火車。到達哈爾濱后,吳剛和其他嘉賓一起住進了電視臺統一安排的賓館里。當晚,參與此次錄像的所有男女嘉賓一起來到電視臺簽了一份協議,內容是每位嘉賓都要對自己提供信息的真實性,以及在節目錄制過程中的言行負責,如果因為嘉賓而導致節目錄制出現問題,那么嘉賓還要負責賠償電視臺的損失。
  簽署完協議回到賓館,吳剛突然心生悔意,一種不祥的預感仿佛毒蛇一樣死死地纏繞在他的心頭,讓吳剛寢食難安。吳剛匆匆給節目編導打了個電話后,當晚就要溜之大吉。最后還是一直和他聯系的女編導緊急來安慰了一番,做通了他的工作,吳剛這才稍稍靜下心來。
  第二天下午,吳剛懷著緊張的心情走進了節目制作現場。開始,吳剛心里還有些猶豫,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如何表現,是繼續謹慎低調,還是放松下來,權當這是一場特殊的游戲。可是這種猶豫很快就煙消云散了。自從節目一開始,在華麗的舞臺布景和耀眼的燈光映照下,尤其是面對著臺下無數熱心的觀眾,吳剛作為一個演員的表現欲和好勝心便徹底占據了上風。
  由于多年來一直混跡在演藝圈里,吳剛對于舞臺絲毫不陌生,在節目錄制過程中,他全面地展示了自己的藝術才華。首先是一曲纏綿悱惻的情歌,繼而又是一段火爆熱辣的舞蹈,在和現場主持人及其他女嘉賓的互動情節里,他的談吐和舉止極為親切自然,最后終于憑借自己賣力的表現,不但贏得了在場觀眾的熱烈追捧,還成功地贏得了一位女嘉賓的芳心。
  這個晚上吳剛是成功的。憑借自己的能力,他幾乎讓整個節目現場成為了他一個人的舞臺。可是就在節目錄制剛剛結束,所有人都圍上來稱贊吳剛的表現并為他祝福的時候,吳剛卻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臉色蒼白,大汗淋漓,電視臺的工作人員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當即要送他去醫院。吳剛謝絕了別人的好意,拋下剛剛和自己相親成功的女嘉賓,一個人獨自打車回到了賓館。
  多年來,為了隱藏自己的逃犯身份,他早已習慣了謹慎低調;可是為了拓展生存空間,同時盡快實現成立演藝公司的夢想,他又不得不拋頭露面,甚至主動高調地參與電視相親節目。只有這樣,他才能迅速打開知名度,同時學到節目制作、演出包裝和自我推銷等一系列商業技巧。可是,此刻明明已經得償所愿,他卻絲毫感受不到成功的喜悅,反而感到一種滅頂之災即將到來的恐慌和絕望。
  
  失魂落魄的吳剛匆匆給電視臺的編導打了個告辭的電話,就返回了沈陽。回到沈陽后的吳剛更加小心謹慎,時刻注意自己身邊的風吹草動,對于邀請自己演出和主持婚慶的電話,只要不是熟人朋友打來的,吳剛也必先百般試探。
  就這樣又過去了幾個月的時間,周圍依舊風平浪靜,吳剛一直緊繃著的心這才慢慢平靜了下來。他覺得自己可能多慮了,又重新開始演出,并加速了成立演藝公司的進程,甚至還在媒體網絡上大肆發布承攬生意、招聘學員的各種廣告。這時候,他已經徹底相信,自己即將迎來一段嶄新的人生。殊不知,多行不義必自斃,觀眾的舉報,讓一張無形的正義之網在他的頭頂悄然張開……
  
  法網恢恢,一場冰與火的最后較量
  
  得知吳剛已經上鉤,李昂立刻細致地部署了對吳剛的具體抓捕方案。由于約定的飯店離吳剛演藝公司所在的大廈不過幾百米遠,李昂首先請胡隊長率領馮志遠和一名沈陽刑警在飯店門口埋伏,而任程偉和另外一名沈陽刑警則守在大廈旁邊。布置完畢,李昂還有些不放心,便開著車圍繞著飯店慢慢兜圈。
  今天沈陽的天氣非常好,藍藍的天,暖暖的太陽,溫柔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感到十分愜意。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吳剛依舊沒有露面,李昂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就在這時,李昂的手機里突然傳來了任程偉的聲音:“目標出現!”
  李昂心里一喜,立刻一扭方向盤,轉到了通往大廈的一條輔路上。沒走多遠,李昂就看見路邊的林蔭道上,任程偉和沈陽刑警在不緊不慢地走著,就在兩人身前幾米的地方,一個穿著白色T恤、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正在悠閑地踱著步子。李昂一眼就認出來,這個中年人正是吳剛。
  眼看吳剛已經是甕中之鱉,李昂給胡隊長發出立刻靠攏、準備動手的信息后,把車子停靠在路邊,下車迎面向吳剛走了過去。
  
  吳剛今天的心情也不錯。
  因為昨晚有演出,而且又持續到很晚,今天吳剛想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可偏偏中午自己正睡覺的時候,又接到了一單主持壽宴的生意,約好了二十分鐘后見面。看來今天這覺無論如何是睡不成了。
  不過吳剛還是很喜歡這種忙碌和充實。他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的演出一度有走下坡的趨勢,可是最近這半年來,尤其是半年前參加了相親節目后,他的商演和主持工作不但大有起色,而且自己最近的情緒和狀態,也似乎有了很大的提升。不過事情還要慢慢來,只要保持住現在的狀態,用不了多久,他的演藝公司就會賓客盈門了。
  看看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收拾一新的吳剛便準備出門,到了門口才想起自己還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重新返回客廳,在觀音菩薩像前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當他起身要走時,眼角的余光卻掃到觀音的臉上似乎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吳剛心里一動,莫非今天還有什么意外的喜事不成?
  心情輕松的吳剛走出房間進了電梯,很快便走出了公寓大樓。約好和顧客見面的飯店就在兩百米外的馬路對面,從公寓走過去用不了十分鐘。想想自己以前真的有些可笑,竟然會對藍天、太陽,還有和路人的摩肩接踵充滿著一種強烈的抵觸。其實這有什么好怕的呢,你一旦能夠融入其中,就變成了一種享受。比如那個穿著超短裙,露出一雙長腿的漂亮姑娘,還有此刻迎面走過來的年輕人,他雖然個子不高,可是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里,卻散發出一種讓人嫉妒的清澈和透明。
  “你就是阿浩吧?”
  吳剛沒想到年輕人突然攔住了自己,并主動向自己伸出手來。
  “你是——”
  “我們剛才電話里約好在海底撈見面,談生日慶典的事,你忘了?”
  “哦,”吳剛立刻熱情地握住了對方的手,“可是剛才打電話的人好像不是你啊——”
  “那是我表哥老胡,”年輕人笑道,“不知道你剛才在電話里怎么得罪他了,一個人在車里生悶氣呢!”
  “真是抱歉啊!”吳剛一臉真誠,“我這就去給胡哥道個歉去!”
  “那就一起上車吧,”年輕人親熱地拉著吳剛的手臂,“我剛才在海底撈看到他們大門正裝修呢,什么白鋼、橋鋁的堆了一地,我表哥一看就火了,非要另換個清凈地方。”
  “沒問題。”吳剛爽快地回答道,在年輕人的殷勤引導下,彎腰鉆進了停靠在路邊的一輛掛著沈陽牌照的捷達車。
  一上車,吳剛立刻注意到前排司機的旁邊,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面沉似水的中年人,吳剛瞥見年輕人沖自己擠了擠眼,立刻滿臉堆笑地伸過手去:“胡哥,阿浩不懂事,您別見怪!”
  車子已經啟動了,中年人卻連頭也不回,只是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你先和我表弟談吧,我瞇一會兒,咱們等會兒再說。”
  吳剛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年輕人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理他,這兩天正和我嫂子鬧別扭呢,逮誰和誰過不去,跟吃了槍藥似的!”
  吳剛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阿浩,你做這一行多久了?”
  “快十年了。”
  “這么久?”年輕人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那你以前做什么啊?”
  “我以前在夜總會里當歌手。”
  “那一定挺風光的吧,不過聽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啊?”
  “我老家在長春。”
  “長春?那應該和吉林市離得不遠啊,以前去過嗎?”
  吳剛有些愕然地轉過頭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不知怎么,吳剛忽然覺得眼前的年輕人仿佛變成了一團火,而自己卻似乎掉入了冰窖。就在這時,前排一直沉默的中年人忽然說了一句:“到了。”
  吳剛驀然轉過頭,只見車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駛進了一處寬闊敞亮,停放著許多車輛的大院,而中間的一座白色大樓樓頂,高高懸掛著一枚碩大的警徽。車子在大樓門前停了下來。吳剛這時候還沒醒過神來,愣愣地看著眼前突然收斂了笑容、目光如炬的年輕人,下意識地喃喃道:“我們不是要去吃飯嗎?”
  “吳剛,你就別演戲了!”李昂亮出了吉林市公安局船營分局簽發的拘捕令,“十三年了,你也夠本了!實話告訴你,我是吉林刑警,這次就是專門來請你‘回家’的!”
  仿佛被一股異常強大的電流瞬間擊中了要害,吳剛一下子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頃刻間布滿額頭。隨著車門被一把從外邊打開,等候多時的刑警們從車里拽出了爛泥一樣癱作一團的吳剛,押著他疾步走進了鐵西分局的大樓。
  李昂立刻給船營分局的劉軍厚副局長打了個報喜電話。劉副局長指示李昂盡快對嫌疑人進行突審,爭取拿下口供。接到指示,李昂隨即走進鐵西分局的大樓,可是直覺告訴他,對于陰險狡詐,又整整逃亡了十三年的吳剛來說,盡快拿下口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果然,一走進訊問室,李昂一眼看見負責筆錄的馮志遠沖著自己輕輕搖了搖頭,而此時的吳剛盡管已經戴上了冰冷的手銬,卻始終閉著眼睛,同時嘴里不斷低聲念著佛經。
  李昂見狀氣不打一處來,他抄起手中標有“吳剛殺人案”的案卷,“啪”的一聲狠狠地摔在了吳剛的面前,“吳剛,你要是覺得今天還能平安無事地走出這間屋子,那你就可以不說話!你要是覺得自己對得起孫軍,對得起孫軍已經瘋癲了整整十三年的母親,你也可以不說話!你要是覺得自己對得起因為你一直抬不起頭來的姐姐,還有你養父的在天之靈,你同樣可以不說話!此外還有那些被你欺騙利用過的人,那些為你付出青春卻又被你無情拋棄的人,還有你那已經長大成人,即將走入社會的兒子。你要是覺得對得起這些人,那你今天就一個字都別說!”
  這一席話仿佛重錘一樣,幾乎每一個字都敲到了吳剛繃緊的神經上,此刻他已經無法再祈求神靈的保佑,而是本能地俯下身來抖作一團。
  李昂接著說:“吳剛,我不管你現在信仰什么,總之一個人犯了錯就要認,欠了債也必須還!整整十三年了,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這些年你究竟過的是一種什么日子!”
  “不要——”一提到十三年來所經歷的苦痛,吳剛的心理防線剎那間崩潰了,他突然雙手抱頭,一邊狠狠揪著自己的頭發,一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李昂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已經產生了效果,他沖馮志遠點點頭,馮志遠心領神會,趁著吳剛嚎哭的間隙,見縫插針地嘆息了一聲:“吳剛,其實我們就想知道,當年你和孫軍到底有什么大過節,為什么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就是因為一點兒小事,”吳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真后悔啊!”
  吳剛終于打開了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他一邊嚎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述說起了往事。看著馮志遠記錄個不停,終于徹底放松下來的李昂悄悄走出了訊問室,掏出電話再次撥通了劉副局長的號碼。電話一接通,李昂只說了兩個字:“撂了。”
  下午,吉林刑警們婉言謝絕了沈陽警方要在晚上為他們擺酒慶功的好意,在辦理完相關手續后,三人押解著吳剛,即刻踏上了返程的路。
  此時吳剛的情緒已經逐漸平靜了下來,坐著刑警的專車,吳剛感受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踏實和寧靜。不知不覺間,他竟然靠在身邊的刑警身上,像個疲憊的孩子一樣酣然進入了夢鄉。
  而幾乎兩天沒有合眼的刑警們卻不敢有絲毫放松。經過近三個小時的奔波,黃昏的時候,刑警們終于抵達了長吉高速公路的入口處。還剩下最后八十公里,用不了一個小時,他們就能見到家里的親人了!
  此刻,三名刑警都有些難捺的興奮,可是為了不打擾鼾聲如雷的吳剛,三人都默契地沒有做聲。就在車子即將駛入收費站的時候,開車的任程偉卻忽然驚呼了一聲:“隊長,你快看,那不是咱們船營分局的車嗎?”
  李昂瞇起眼睛,果然看見收費站的路邊停靠著兩輛警車,而車子的前面還站著幾個身影。這時候任程偉已經把車子開到了警車跟前,李昂跳下車,一下子愣住了!
  在落日的余暉下,吉林市公安局船營分局局長范立臣、政委劉憲軍,以及副局長劉軍厚三個人全部身著警服,比肩而立,一起微笑著沖歸來的刑警們舉手敬禮。
  那一刻,李昂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
  責任編輯/楊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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