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造“奇跡”的一代

　　革命在1月爆發(fā)，開始似乎毫不起眼，但卻來勢洶洶，抗議游行迅速擴散到這個地區(qū)最為龐大、最為重要的國家，并且顛覆了看似堅不可摧的政權。空氣中彌散著關于自由和民主的言論，街頭的示威活動也層出不窮……
　　這段文字似乎是對幾個月前突尼斯和埃及的描述，而事實上，它指的是163年前發(fā)生在西西里和法國的人民起義。1848年歐洲革命和眼下中東地區(qū)的政治風暴驚人地相似：經(jīng)濟衰退和食品價格飆升的社會背景；不堪陳舊僵化的君主政體；年輕人的挺身而出；而新的信息技術——那時是報紙的大規(guī)模發(fā)行——將群眾迅速聯(lián)合起來。
　　然而，1848年革命草草收場。君主們避過風頭，幾年之間，卷土重來。歷史雖然到了轉折時刻，卻沒有完成轉折。今天的中東，歷史能實現(xiàn)轉折嗎？無論什么結果，有兩個根本原因不會使中東的抗議活動黯然消失，那就是改變世界的重要因素——年輕人和科學技術。
　　創(chuàng)造“奇跡”的一代
　　2011年中東地區(qū)爆發(fā)的抗議活動多是由年輕人自發(fā)組織。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是政治活動的新手，多使用社交網(wǎng)絡或手機短信等現(xiàn)代通訊工具來組織和擴大斗爭。他們有著一致的政治目標，那就是要求選擇和更換政府首腦的權利、結束猖獗的貪污腐敗、爭取就業(yè)和受教育的機會。不管是在突尼斯、開羅還是麥納麥，阿拉伯年輕人都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代人帶來了冷戰(zhàn)以來世界上最大的政治變化，推翻了兩個“獨裁”政權，迫使一些強硬派統(tǒng)治者做出讓步。有時還頗具戲劇性——長期統(tǒng)治也門的阿里·阿卜杜拉·薩利赫總統(tǒng)已經(jīng)許諾不再參加選舉；巴林國王哈馬德則為每戶人家分發(fā)了價值2700美元的貨幣。
　　即便是那些看著這些年輕人成長起來的人們也對他們所彰顯出的巨大能量感到迷惑不解。“他們在幾周內(nèi)完成的壯舉要比他們的父輩在過去30年所做的加起來都要偉大”，開羅大學政治學教授哈桑·納法說，“他們是因特網(wǎng)一代，是Facebook一代，或者，我們不妨簡單地將他們稱作創(chuàng)造奇跡的一代。”
　　但在不久之前，這些年輕人還被稱作“迷失”的一代。多少年來，中東問題專家都把阿拉伯青年稱作沮喪而又柔弱的一代：他們雖敵視國內(nèi)的專制政權，痛感前景黯淡，但是在政治上勢單力薄，無力變革。“獨裁”統(tǒng)治、無處不在的秘密警察，加之上一輩人失敗的革命嘗試，使他們的幻想破滅。不僅西方觀察家們低估了他們的潛能，納法教授自己都承認：“如果你在幾年前說我的學生會為埃及帶來民主，我會一笑置之。”
　　以往，阿拉伯年輕人發(fā)泄不滿的渠道只有伊斯蘭極端主義或暴力活動。幾乎每個阿拉伯國家超過一半的人口平均年齡都在30歲以下。2010年，一項在9個阿拉伯國家開展的針對年輕人的調查顯示，阿拉伯年輕人對民主的渴求要比對基礎設施建設、良好教育甚至工資薪水的渴求更為強烈。不過，除了認為民主會帶來自由、公平的選舉，這些年輕人對民主并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畢竟，他們的國家長久以來似乎就只有一個永遠不變的統(tǒng)治者，所以對他們來說，四五年便可以更換一下元首是民主政體最具誘惑力的地方。 一位埃及學生說，“不管最后是哪一位來統(tǒng)治這個國家，但是如果我不喜歡他，起碼我應有換掉他的權利。”
　　燎原之勢的政治力量
　　如今，世界已經(jīng)無法估算數(shù)量眾多、抱負遠大的阿拉伯年輕人的能量，甚至這些年輕人自己也不知道他們所擁有的巨大潛能。
　　如以往一樣，變革的先決條件是要有人點燃星星之火，來向那些自認為弱小的人們展示他們的實際力量。卡麥勒正是引燃這一火種的人物之一。他是一名來自尼羅河三角洲的大學生，曾因在火車站從列車上跌下來而被警察毆打。在穆巴拉克統(tǒng)治下的埃及，這種事情屢有發(fā)生。但是，20歲的卡麥勒有自己的發(fā)泄途徑。通過一臺陳舊的惠普電腦和因特網(wǎng)，他建立博客，寫了一篇辛辣諷刺的博文，來表達自己的憤懣。而在去年夏天，另一次警察暴行事件成為了埃及網(wǎng)民的熱點話題：在亞歷山大，年輕商人哈雷德·薩義德被警察毆打致死。一個匿名網(wǎng)民貼出了“我們都是哈雷德·薩義德”的Facebook網(wǎng)頁。卡麥勒加入了這個討論組并成為主要組織者之一，后來他在網(wǎng)上和這個群組的管理者取得了聯(lián)系，兩個人互通郵件。直到今年2月7日，他才獲悉這位網(wǎng)友的真實身份——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谷歌中東市場經(jīng)理威爾·霍尼姆。
　　在他和霍尼姆以及其他人一起籌劃舉世矚目的“一·二五”抗議活動時，卡麥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有助于推動整個政治機制的改變。在達曼胡爾，匆忙逃離的官員放火焚燒了國家安全中心。現(xiàn)在，卡麥勒走在被燒毀的建筑物里，看著那些見證種種酷刑的牢房，不禁顯露出一絲驚訝，感嘆自己這一代人居然結束了這里的暴行。“我們擁有強大的能量”，他說，“我們要從現(xiàn)在開始重新建設我們夢寐以求的埃及。”
　　如果說在埃及，商人薩義德的不幸遇害激起了年輕人的反抗，在突尼斯，導火索則是一個菜販子為抗議警察暴行的自焚事件。在也門，革命的源頭要追溯到2007年。當時30個家庭因土地被總統(tǒng)薩利赫贈與一個和他交好的部族首領而流離失所。他們遭受的苦難觸動了政治活動者卡門，一個32歲、有著3個孩子的母親。每個周二，她都會和幾十個人在也門薩納大學前抗議示威。她的堅持不懈并沒有帶來任何結果。政府拒絕介入這一事件，為此卡門認為只有薩利赫的辭職才能解決問題。突尼斯和埃及發(fā)生的一切使她深受鼓舞，薩納大學前的示威群眾迅速增加到了數(shù)千人。
　　不容置疑的國際影響
　　中東地區(qū)爆發(fā)的政治活動是年輕人發(fā)起和組織的，他們明確表示不需要外界援助。即便如此，他們的抗議活動還是為國際政壇帶來了巨大影響，遠離中東地區(qū)的政策制定者們現(xiàn)在必須面對新的政治現(xiàn)實，重新調整原來為迎合“獨裁”政權而制定的政策方針，并和這一地區(qū)的新興政治力量建立聯(lián)系。很多阿拉伯年輕人認為美國是本國“獨裁者”的幫兇。不過迄今為止，抗議人群中還很少有焚燒奧巴馬頭像或美國國旗的行為。美國國務院聲稱一直在關注阿拉伯年輕人的政治需求，這些年也一直在加強對青年組織的支持。
　　不過，阿拉伯年輕人并不會像上一代那樣如此需要美國的支持，畢竟，他們在沒有美國幫助的情況下便將統(tǒng)治者趕下了臺。一個巴林人說：“人們認為這不會發(fā)生，因為美國支持穆巴拉克，但他還是倒臺了。現(xiàn)在我們知道我們并不需要美國，靠自己的力量便可以實現(xiàn)這一切。”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自信，奧巴馬政府將不得不小心行事，一方面要敦促阿拉伯領導人迅速推動政治改革來應對社會動亂；另一方面還要和發(fā)動抗議活動的年輕人加強聯(lián)系。這些工作相當棘手。2011年的年輕革命者們并不太在意外交政策，對于也門、利比亞和阿爾及利亞的年輕人來說，當前最緊要的任務還是推翻專制政權，過去數(shù)月贏得的政治果實還有待鞏固，需要組建政黨、參加選舉。
　　現(xiàn)在，很多阿拉伯年輕人都正熱切地投入到生命中的第一段幸福時光中去。出生于富商家庭的阿哈姆德·哈里爾是開羅抗議活動的參與者之一，至今還沒有返回自己剛剛重新開業(yè)的塑料工廠上班。他認為與賺錢相比，當下有更為緊迫的事情要做。他們正致力于將革命的迅猛勢頭轉移到提高民權意識的運動之中。哈里爾印刷的宣傳單現(xiàn)在正被分發(fā)到開羅各地，號召埃及人民“為建設一個更好的埃及而工作，保護我們來之不易的勝利”。宣傳單上寫有：“不要亂扔垃圾，不要無緣無故地按汽車喇叭，不要行賄，不許警察侮辱人，不許在街上騷擾女性，知道你的權利，保持樂觀，尊重他人的意見。”
　　[譯自美國《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