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
我愛慕的是,太陽落山,大地安眠,
是那么“大”的安然歇息;
是四野靜謐、河流蜿蜒、
樹木悠然而立的味道;
是屋舍連綿,溫暖地伏下;
是炊煙裊裊,牲畜,晚歸的人;
是和愛慕的女人相依,衣衫潔凈,
聽琴,讀書,低語,鋪暖甜蜜眠床……
黑暗里不知名的蟲子
一只甲蟲。
我猜想這會兒,它正暗中歇息。
我知道,
它們有自己的氣味、食物、繁衍,
天敵和疆域,以至于游戲,
有自己的“時間”,甚至“歷史”。
我還知道這會兒,
它是因為什么,奇怪地停了下來。
我還知道,
我和它,它那一族,終將相安無事。
我只是不知道,
是哪一個世界,
蟲子的,還是我們的,
比時光更綿長,更有值得咂摸的滋味。
啞巴的氣味
是誰說的,
什么是啞巴的氣味?
忽然間
我是那么地喜歡這句話。
啞巴的氣味,
究竟什么樣?
相仿于石頭?木塊?空氣?
還是有點饑餓的
清冷冷的茶?
一個凌晨,
我忽然品嘗到了
那種不想說話的
澄明,那因厭倦而獨自的安然
——那相仿的啞巴的氣味啊。
魚、土豆、無花果和清泉水
為什么沒有人,一生一世
僅僅吃一種東西:
比如單一地吃魚,
或者是土豆;
假如是一個女孩,比如
她愿意一輩子吃無花果,
一輩子都這樣,
滿身甜蜜、馨香!
這樣的人,單純地相安于一條魚,
幾個土豆,一抔無花果,清泉。
甚至,我希望能有一個
只飲清泉的人。
以至于他們可以有這樣的命名:
吃魚的人,吃土豆的人,吃無花果的人,
喝泉水的人——這些潔凈得
令人感動,也叫人微微難過的人。
傍晚的味道
傍晚,蜷在暮色里,沒想什么。
忽然,忽然的,一絲風
吹過籃子里的蜜桃。
也許我這整個傍晚
就是在等著那一絲風吹過
蜜桃那隱隱約約的
暮色里難以細說的“甜”和“自然”。
曠 野
曠野,散布著
屋舍、柵欄、麥田,
偶然的石頭,
隱現的樹木,羊群,安逸的馬;
以及比深秋的果
略略沉一些的
兩個
說著什么的僧人。
白 菜
冷的時候,大堆的白菜
已經給村民們運了回去。
就是這些白菜,
尋常的不需要歌頌和記憶的白菜,
要陪伴著一家人,在這偏遠地方
過完這個冬天。
默不出聲的男人,圍著頭巾的女人,
像往年一樣,甚至所有的動作都是一樣。
——就在他們推開大門
進入院子的一刻,
我恍惚覺得,這一切似乎還是去年。
陽光明媚
這兒
生氣十足的嘩嘩陽光,神喜歡。
一切陽光下的,神都喜歡。
甚至是那些自由的馬,其中的一匹
胯間“嘩嘩”的撒尿聲。
以至于草地上的愛,陽光下的愛,
都不必遮攔,神都喜歡。
只是,神說:陽光刺眼。
神的意思是說,是叫偶爾路過的人,
那一會兒,都稍稍幸福地閉一下眼睛。
閉一下眼睛,神也是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