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只抵達河流的表面

　　編者按：
　　開辟“回形針”這個欄目，是將已翻譯成外文的漢詩，隱去作者姓名和原詩，再由另外的譯者翻譯回中文。一首詩在另外的語言中流浪后，回到的家，已略略偏離了原址。其中的穿梭，流失，增容，微妙的變化，不但可以讓我們享受到回環翻譯的盎然趣味，或者，還可讓人從中領略到某種若隱若現的嚴肅意味。
　　陽光只抵達河流的表面
　　
　　◎于 堅
　　
　　
　　陽光只抵達河流的表面
　　只抵達上面的水
　　它無法再往下 它缺乏石頭的重量
　　可靠的實體 介入事物
　　從來不停留在表層
　　要么把對方擊碎 要么一沉到底
　　在那兒 下面的水處于黑暗中
　　像沉底的石頭那樣處于水中
　　就是這些下面的水 這些黑腳丫
　　抬著河流的身軀向前 就是這些腳
　　在時間看不見的地方
　　改變著世界的地形
　　陽光只抵達河流的表面
　　這頭鍍金的空心鱷魚
　　在河水急速變化的臉上 緩緩爬過
　　
　　The sunlight only reached the surface of the river
　　
　　Written in Chinese by YU JIAN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by OUYANG YU
　　
　　the sunlight only reached the surface of the river
　　it only reached the upper water
　　it could not go down any further it lacked the weight of a stone
　　a reliable object to enter things
　　never stops at the surface level
　　it either smashes the other party or sinks to the bottom
　　where the water is in the dark
　　like the stone sunken to the bottom remaining in the water
　　just these waters down herethese black toes
　　lifting the body of the river forward just these feet
　　in a place unseen by time
　　change the topography of the world
　　the sunlight only reaches the surface of the river
　　this gilt crocodile hollow inside
　　slowly creeping across the rapidly changing face of the river
　　
　　漢譯英說明：
　　一向以來，我并不看好當代中國詩歌。這個看法只是到了1990年代中期以后，才逐漸有所改變。
　　于堅的《陽光只抵達河流的表面》是我從他的詩集中發現的一首我比較喜歡的，而且認為如果翻譯之后也可能會被中選的。我因為長期從事雙語（中英文）寫作，與澳英美加英新（西蘭）等國雜志打交道頗多，我的選譯，往往并不是看在中國有多受人推崇，而是看自己站在離中國幾萬公里之外的地方，是否還能在讀詩后感動。
　　這首詩的譯文，首先是我在大小寫上的處理。一般英文詩，幾乎100%都要有大小寫的規格和標準，而我的則一律小寫。這并非完全照搬美國專搞小寫的詩人e. e. cummings的那種玩法，而是從中文而來。中文的方塊字，并無大小之分，故譯之。
　　其他就幾乎無多談之處，得靠細讀人去理解。自說自話無用。唯有一點：即用英文譯這首詩，特別過癮之處在于，其中有一種文字如河流涌動的感覺，頗具觸摸感。這要感謝原文，更要感謝從來都得不到原作者感謝的譯文。
　　漢譯英：歐陽昱
　　
　　陽光只到達在河面上
　　
　　◎于 堅
　　
　　陽光只達到在河面上
　　只到達了水的上層
　　它不能再深入下去 它缺少石頭的重量
　　一個可靠的物體 進入事物內部
　　從不停止在表層
　　它要么擊破對方 要么沉到河底
　　那里 水在一片黑暗之中
　　如同沉到河底的石頭留在水里一樣
　　只是下面的這片水域 這些黑黝黝的腳趾
　　抬起河體向前 正是這些腳
　　在一處不被時間看見的地方
　　改變世界的地形
　　陽光只到達河面上
　　這只鍍金的鱷魚肚中空空
　　慢慢地爬行 越過瞬息萬變的河面
　　
　　英譯漢說明：
　　這首短詩有景有情，并不復雜，表達了詩人在水中獨特的感受。最后兩行非常精彩，描寫詩人眼前一只鱷魚身染金燦燦的陽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游動，把整首詩寫活了，至此，濃郁的感情到達高潮。
　　英譯漢：張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