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隱蔽養傷
皖南事變時,馬長炎任新四軍三支隊五團二營副營長。1941年1月12日下午,在東流山激戰中,二營營長陳仁洪左胸負傷,棉衣被鮮血染紅。馬長炎立即接過指揮權,繼續指揮戰斗,不幸左肩胛骨被打穿,也負了重傷。黃昏時,馬長炎和陳仁洪被抬下陣地。這時,團政治處副主任何志遠趕來探望他們,看過傷情后,他說:團里已經接到葉軍長的命令,準備在今天黃昏以后突圍。又說,你們打得很好!請放心,團里已經商量好了,準備給你們每人組織十幾個小伙子,輪換抬你們一起突圍。陳仁洪和馬長炎均感到不安,他們說:我們負傷以后,不能帶兵打仗,已經焦急萬分,如果再讓同志們抬著突圍,會給部隊行動帶來很多麻煩,我們不能再拖累部隊。如果組織上相信我們,就讓我們帶一個衛生指導員,一個偵察班,就地隱蔽養傷,如有可能活下來,傷愈以后,待機過江,爭取早日歸隊。他們的請求得到了團部的批準。就這樣,馬長炎和陳仁洪等人便帶了一些藥品、糧食、食鹽,揮別了正在戰斗的戰友們,就地隱蔽養傷。
他們風餐露宿,連續摸索了四五個晚上,走到離石井坑10公里左右的一個叫石板坑的地方。那里是一個林密坡陡的山谷,到處生長著茂密的松樹、冬青、竹子和一人高的荒草。山頂上有敵人的哨兵,他們能聽見敵人搜山的吆喝聲,但敵人卻看不見他們。憑著長期游擊戰爭的經驗,他們決定在這個地方住下來。
又過了一些天,敵人不再搜山了,但是對上下山的道路仍控制得很緊。山上沒有水,生米也嚼完了。在這嚴酷的環境面前,為了解決吃的問題,大家就在山上挖野菜、找野果和無毒的植物充饑。
軍民情深
堅持到2月,敵人的封鎖開始放松下來。馬長炎和陳仁洪的傷勢也大有好轉,可以輕微活動了。一天,他們從山坡上看見山腰里冒著一縷白煙,也可以聽到狗叫的聲音,晚上還可看到隱隱約約的燈光,于是判斷那里肯定有人家。馬長炎和陳仁洪商量,決定到那里去看看,了解一下情況,再弄點吃的。他們走到這戶老鄉的門前,叫開了門。門里走出一個30多歲的老鄉。他一見到馬長炎等人胳膊上的“抗敵”袖章,知道他們是新四軍,就立刻把他們領進屋,把家里人都喊了出來,讓妻子燒了一鍋香噴噴的米飯,還給他們端來了蜜棗。在交談中,馬長炎知道這戶人家姓鳳,老人家叫鳳大恕,兒子叫鳳志旺,會做木匠活。于是,馬長炎等便稱呼老人家為鳳大爺,叫他兒子為鳳木匠。鳳木匠說,皖南事變以后,國民黨把這里的老百姓害苦了,鄉親們說,國民黨是壞人作孽,新四軍是好人受難,你們總有一天要打回來。又說,現在國民黨查得很嚴,我家屋子后面那邊山坡上就有二三十個敵人,天天在那卡路口,你們千萬不要輕易下山。當他得知馬長炎、陳仁洪等人在后面山坡上露宿時,急忙說:“現在山上到處是雪,你們身上又有傷,那怎么行!我家山后有一座舊木炭窯,擋風避雨,你們可以進去住。當晚,鳳木匠就把他們帶到木炭窯,還背來一大捆茅草鋪在窯里,大家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個好覺。從此,鳳木匠經常裝作上山砍柴,悄悄地來看馬長炎等人,并送一些吃的東西來。此外,鳳木匠父子倆還經常下山幫他們打聽消息,買米、買菜。時間一長,引起了敵人對他家的注意和懷疑。
一天晚上,馬長炎和陳仁洪等人來到鳳大爺家,一進屋就覺得出了事。鳳大爺告訴他們:“今天下午敵人包圍了我家,問買這么多米干啥,要我們交出新四軍。我堅持說不知道,被他們打掉了兩顆牙齒,并且把我兒子捆走了。”鳳大爺還憤憤地說,“狗日的,越是這樣兇狠,越不得人心!他們絕沒有好下場!”馬長炎和陳仁洪一面安慰他一家老小,一面幫助他整理敵人搜查時翻箱倒柜時扔出的東西。
為了預防萬一,馬長炎和陳仁洪將部隊轉移了一個地方,并派人下山打聽鳳木匠的消息。過了兩天,他們回來說:群眾告訴他們,鳳木匠真是個硬漢子!敵人用繩子拴住他的兩個腳拇指,反吊在屋梁上,用皮鞭抽打,叫他說出新四軍到底在哪里。鳳木匠只說買米是自家吃的。敵人又將他雙手的指頭捆緊,順著指縫釘進松樹枝,然后抽出來,再釘進去,反復抽、釘,十指都見了骨頭。鳳木匠疼得昏了過去,又被他們用冷水潑醒,醒過來又昏過去……可他始終一口咬定,什么也沒有說,敵人無可奈何,只好將他放了。
鳳木匠傷勢稍好后,再次找到了馬長炎、陳仁洪等人,說:“敵人放我回來,可能會盯梢,我看我還是帶你們到山那邊的一個親戚家隱蔽一段時間再說。”當晚,鳳木匠帶著馬長炎、陳仁洪等翻下山,走了10多公里,來到金毛坑一個姓姚的人家。他家草棚后面有一片樹林,馬長炎等人就隱蔽在那里。戶主姚老板為他們買米,妻子幫助照料傷病員,十二三歲的大兒子為新四軍送信、送飯。到了2月中旬,馬長炎等的傷已經基本痊愈,可以比較大膽地活動了。
三見項英
2月中旬的一個夜晚,馬長炎、陳仁洪等來到鳳木匠家打聽消息。他們剛進門,就聽見村外狗叫,有陌生人進了村,便立即隱蔽起來。當他們發現來人只有兩個時,就上前抓住了他們。沒想到這兩個人是新四軍軍部的兩個同志,其中一個叫康東北,原是項英的警衛員。在他們后面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二營五連指導員吳生茂,一個是一營二連副連長彭士寶。大家相見后,非常高興,互問了情況以后,才知道康東北他們4人是項英派來搞糧食的。康東北告訴馬長炎和陳仁洪:項英副軍長和周子昆參謀長等20余人在山上隱蔽,離這里只有三四里路。現已斷炊數日,也沒有被子蓋,派我們下來搞點吃的。馬長炎和陳仁洪一聽很高興,隨即在鳳木匠小屋里給項英寫了一封信。信中主要說了他們在東流山作戰時負傷,經領導批準,帶一二十人潛伏養傷,現已好轉能活動了,愿隨首長一起突圍。馬長炎還寫道,他對銅陵、南陵、繁昌一帶的地形很熟悉,突圍有有利條件。分別時,馬長炎和陳仁洪將買到的食物分給他們一大半,連同一包煙葉,讓他們帶給了項英。
次日晚上,項英派吳生茂、彭士寶兩人按指定的地點找到了馬長炎、陳仁洪,并送來一封親筆信。信中說:“你們帶來的信和東西收到了,希望你們很好隱蔽養傷,注意團結,等形勢好轉了,會通知你們一道突圍。吳原是你營指導員,如需要可留下,與我保持聯系。如健康允許,你們二人來我處一趟。”當晚,馬長炎和陳仁洪帶上僅有的一條氈毯和一塊油布,由吳生茂、彭士寶帶路去見項英。
見面后,項英緊緊握著他們的手,關切地詢問他們的傷勢和其他同志們的情況。馬長炎和陳仁洪向項英簡單匯報了戰斗經過和隱蔽養傷以及收容十幾名失散人員的情況。項英聽過匯報后,心情沉重地說:“這次皖南事變,部隊造成這樣大的損失,我負完全責任。突圍出去后,我會向中央作檢討的。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到蘇聯學習,回來后再繼續為黨做一點工作。”緊接著,他又說:“雖然我們這次損失很大,但新四軍在蘇南、江北地區還是有很大發展的。從整個新四軍看,我們還是有很大力量的,不要喪失信心,我們將來還會發展起來的。目前敵人大規模搜山雖然已經松了一點,但重點搜捕還未結束。你們要團結好周圍的同志,注意隱蔽好,保存力量。皖南事變中剩下的人,一定要爭取安全突圍出去,多保存一個人,就是多一顆革命種子,多一份革命力量啊!”說到這里,項英流下了眼淚。馬長炎和陳仁洪心里也很難過,便提議早日突圍。項英說:“我們這里有些同志也急于要突圍,我沒有同意,一是因為地下黨負責人還未找到,地方黨的工作還沒有布置,我還不能走;二是目前的形勢還很緊張。這次事變后,國民黨對付我們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大規模搜山,搜捕我被打散的同志和傷病員,這一階段快要過去;現在是第二階段,敵人還在所有的路口設埋伏,堵截零星突圍人員,所以目前突圍也是不安全的;敵人的第三步是撤換保甲長,這時就會松下來,就可以安全突圍出去了。所以說現在走的時機還不太成熟。”當晚,馬長炎和陳仁洪又回到了原駐地。
兩三天后的一個夜里,項英派人送來一封信。信中說,我們隱蔽地點被敵發現,今晚已轉移,聯絡地點由送信人告知。你處尚未暴露,是否轉移自定。要提高警惕,注意隱蔽。馬長炎和陳仁洪接到這封信后,也立即轉移到不遠的另一處地方隱蔽。
2月下旬的一天晚上,項英又派人來與馬長炎聯系,并要馬長炎到他那兒去一趟。馬長炎隨即同來人一起到了項英新的隱蔽地點蜜蜂洞。項英見到馬長炎后,說:“今天找你來,主要是商量成立臨時黨組織問題。在任何時候,特別是在環境險惡的情況下,一定要加強黨的領導,發揮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發揮共產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項英問馬長炎,你們有多少黨員,是干部多還是戰士多,有沒有建立臨時黨支部?馬長炎回答說:我們30多人中除5人不是黨員外,其他都是共產黨員,一般都是班、排、連、營干部,建立了臨時黨支部,我是支部書記,副書記是李建春。項英聽后說:“我們這里已有兩個臨時黨支部,加上你們那里一個支部,可以建立一個臨時黨總支。”說著,他便讓人把周子昆、楊漢林、李桂英等人叫來。接著,項英說:“我的意見成立一個臨時黨總支,由楊漢林任書記,他是軍部協理員,有做思想政治工作的經驗;馬長炎任組織委員,他在閩北時就當過縱隊政委;李桂英任宣傳委員,她內戰時期就做過婦女工作。總支成立后,要積極開展工作,發揮黨組織作用。”他強調指出,當前著重要做兩項工作:一是要消除同志們的埋怨和急躁情緒,堅定革命信心;二是搞好團結,加強組織紀律性。那一夜,他們談了很長時間。次日拂曉前,馬長炎回到了駐地。根據項英的指示,他召開了支部會,傳達了項英的意見,并就支部和小組的工作進行了安排。
3月初的一天,項英又派人把馬長炎找去。見面后,項英要馬長炎談談從現駐地到江邊的路線、地形以及江北的有關情況。馬長炎詳細地作了匯報。匯報完以后,他問項英:我們什么時候突圍?項英回答說:“時機快要成熟了,只是與地方黨的負責人還沒聯系上,我已派人去找了,但至今還沒找到。等找到后,我們要研究一下,黨的斗爭形式要轉入地下。我要把地方黨的工作布置好以后,再離開皖南。回去后告訴同志們,突圍的時間不會太長,再堅持最后一段時間。現在你們可以做些有關突圍的準備工作。”聽了項英的這番話,馬長炎和在場的幾位同志都很興奮。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得是,這次見面竟成了馬長炎等人與項英的永別。
3月16日晚,李志高、謝忠良帶了十幾個人,抬著身負重傷的周子昆警衛員黃誠來到馬長炎、陳仁洪等人的隱蔽地,告訴他們一個不幸的消息:3月14日,項英、周子昆被叛徒劉厚總打死了。黃誠負了傷,送你們這里休養治療。馬長炎、陳仁洪等人聽到后悲痛萬分。次日晚上,黃誠留下治傷,其余的人則返回繼續隱蔽。
勝利突圍
3月下旬,在項英、周子昆遇難后半個月,馬長炎、陳仁洪等人終于找到了地方黨組織,和留下來堅持斗爭的皖南特委委員孫宗溶見了面。大家在一起分析了當時的情況,研究了突圍的計劃和路線,決定從章家渡西邊過河,經過南陵,由繁昌渡江到無為。孫宗溶派交通員去江北與有關領導聯系,請他們派人配合安全渡江。之后,馬長炎等人就開始做突圍準備工作。為了堅持皖南斗爭,決定留下劉奎、李建春、黃誠等在皖南黨的領導下組織游擊隊,繼續開展地方武裝斗爭。
4月10日黃昏,失散的新四軍隊伍在鳳木匠家集合出發。當時一共集中了六七十人,其中營以上干部有馬長炎、陳仁洪、李志高、謝忠良、羅賢濤、胡金魁、楊漢林、李建春、李元、龔杰、陳建華、歐德勝、胡金龍等十幾人,連級干部有劉奎、何魁生、彭士寶、吳生茂、柳向光等十幾人。鳳木匠一家看見新四軍一下子集中這么多人,又驚又喜,含著眼淚對馬長炎等人說:“愿菩薩保佑你們,到江北找到部隊,早日打過來。回來時,不要忘了我們,一定要到我家來!”聽著鳳木匠的話,許多同志也都感動得流下淚來,連說:“忘不了!忘不了!我們一定會打回來!”鳳木匠依依不舍地把新四軍送出村外,指戰員們一一向他告別。隊伍走遠了,馬長炎、陳仁洪等回頭一看,鳳家的人還站在房前樹下連連向隊伍揮著手。告別了鳳木匠,馬長炎一行向北急速趕路,于4月12日晚趕到長江邊上的油坊嘴附近,通過老鄉找到了渡船。4月13日黎明前,他們一槍未發,安全突圍到達江北無為白茆洲,在胡家瓦屋見到了曾希圣和孫仲德。就這樣,馬長炎和他的戰友們終于回到了江北,與新四軍主力部隊匯合了。(題圖為含和支隊副支隊長馬長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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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長炎
馬長炎,1912年11月25日出生于江西省樂平縣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并參加了工農紅軍。參加五次反“圍剿”斗爭,在閩北堅持三年游擊戰爭。1932年轉入中國共產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轉戰大江南北,參加萊蕪、孟良崮和淮海、渡江等戰役,多次負傷,屢建戰功。曾任閩北軍區縱隊政委、新四軍第三支隊副營長、第七師團政委、新四軍和(縣)含(山)江(浦)全(椒)地區游擊縱隊司令員、華東野戰軍第六縱隊副師長。新中國成立后,歷任皖北軍區巢湖軍分區司令員、步兵第九十師師長、水利一師師長、治淮委員會秘書長、中共安徽省委常委、安徽省副省長、省第一、二、三、四、五屆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是第五屆全國人大代表,黨的十三大、十四大代表。他為治淮和安徽的農林事業、地方法制建設做出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