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紅荔白荷,交相輝映,香隨風送,沁人心脾。荔枝灣上的畫舫多了起來,里面坐滿了人,都爭相探出頭。灣上搭起了一個華麗的粵劇舞臺,所有人已經準備好了。
“倚殿陰森奇樹雙,明珠萬顆映花黃。”粵劇開始,長平公主穿著鮮紅的戲服,翹著蘭花指與周世顯執手走了出來,畫舫上,灣畔旁的人們都歡呼起來。
“你知道嗎?這個周世顯的扮演者是葉家的少爺,聽說很厲害的呢!”欄桿旁的三姑六婆興奮地聊起天來。
“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臺上,帝女花帶淚上香……”長平公主走到紅燭前舉起酒杯遞給周世顯,他又唱道:“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鴛鴦侶相偎傍,泉臺上再設新房,地府陰司里再覓那平陽門巷。”
這時,紫洞艇上的一名男子摟著一名穿著黑色繡花旗袍的舞女,蹺著腿,望著戲臺上的人,舞女幫他點上雪茄,又偎依在他的胸前:“聽說那汪穎歌最近和葉文晉走得很近,報紙上都在說呢,而且葉文晉是東山的少爺,他不會把你的女人搶走吧?”
宋晚浩原本略帶笑意的面色沉了下去:“誰說汪穎歌是我的女人了?”
舞女一愣,知道犯了他的忌諱,他雖然花名在外,卻從不承認任何女人是自己的。
”是是是,那汪穎歌只是個戲子,怎么配得上宋……”誰知話還沒說完就被宋晚浩推開,踉蹌一下倒在地上,她委屈地看著他。
“以后最好不要讓我聽到你說她的壞話。”宋晚浩取下西裝提在手里頭也不回地離開,而戲臺上應景地唱道:”夫妻死去樹也同模樣……”沒人看見宋晚浩的面色更黑了。
戲已完結,長平公主與周世顯雙雙十指緊扣倒在了地上,全場響起一陣陣如潮水般的掌聲,謝幕后,長平公主自個兒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回了后臺,周世顯也連忙站起來追上去。
長平公主正在卸裝,周世顯走過去,面帶笑意,顯得更加溫和有禮:“汪小姐,你好!”
“你喚我穎歌便可,葉先生。”她的手一直沒有停下來,在鏡中打量著他。
“你叫我文晉可以了,剛才我們合作得很好,謝謝。”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靦腆地笑了,分明是在沒話找話。
“應該的。”汪穎歌站起身,拿起臺面上那件孔雀藍旗袍,走進了更衣室。葉文晉嘆了口氣,聽聞荔園當家花旦汪穎歌是冰山美人一個,的確不愧配有如此稱呼。
汪穎歌穿著黑色的皮草大衣站在風中,?L雀藍的領子若隱若現,白色的高跟鞋映襯著她那雙修長的細腿。
“穎歌,自己一個人嗎?我送你回去吧!”葉文晉從車里走出來邀請她,汪穎歌搖搖頭,面無表情道:”已經有人來接我了,謝謝!”說完便繞過他走到后面,打開另一輛車的車門進去。
葉文晉看得清潔楚楚,坐在她旁邊的,正是荔園大老板宋晚浩,他閉著雙眼,領帶扯了下來,白襯衫解開三粒扣子,露出白皙的一片肌肉,一派閑暇,汪穎歌脫下皮草,用絲巾幫他擦了擦汗,那溫柔如水的表情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葉文晉走進車里,疲憊地閉上眼睛,對司機說:“開車吧。”
宋公館。
“晚浩,到了。”汪穎歌搖了搖他的手臂,他慢慢地張開眼睛,與汪穎歌手挽手進了家門。
汪穎歌和宋晚浩雖無夫妻之名,但關系在荔園是不言而喻的,而宋晚浩雖然經常流連煙花之地,卻在汪穎歌面前也收斂不少。
進了房間,宋晚浩疲憊地倒在床上,汪穎歌解開他的白襯衫想要讓他睡得更舒服點兒,宋晚浩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反身壓著她,聲音里全是不悅:“剛才你和那個葉家大少干什么了?”
橘黃的燈光灑在房間每一個角落,朦朧得就像披了一層薄紗,汪穎歌的雙臂繞到他頸后,把他拉近了,呵氣如蘭,說:“你不相信我嗎?”心里卻有著莫名的期待。
宋晚浩輕笑,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雙唇,說:“那就證明給我看。”
汪穎歌咯咯地笑了起來,嬌俏極了:“你今天和麗都的香月不是在畫舫那什么了嗎?還有精力去和我說要證明?”汪穎歌坐起來,掛著笑容望著他,企圖掩蓋眸子里那一抹疼痛。
“這都被你看見了,我錨了。”他裝出一副我知道錨了的樣子,無辜地笑,“以后陪她一定找個你看不到的地方和她卿卿我我。”
汪穎歌站起來用手捶打著他的胸膛,指尖不禁顫抖,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宋晚浩將她摟住大力地把她壓在身下,解開她領子的扣子,嘴角鉤勒出邪魅的笑。
“啊——”門邊傳來一陣尖叫聲,汪穎歌轉過頭,發現一個少女穿著粉紅色的洋裝,捂著嘴巴,瞪大著雙眼,“我,什么也沒看見。”
汪穎歌失笑,這不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
站起來整理好衣服,曖昧的氣氛完全被打破了,宋晚浩只扣著中間兩粒扣子,性感極了,露出幾塊白皙的肌肉,連汪穎歌也不禁臉紅了。
“芷歌,怎么了?”汪穎歌扣好扣子,走到少女身前,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冰冷。
汪芷歌搖搖頭,說:“姐姐,剛剛有電話來找你。”
汪穎歌點頭,走去大廳,拿起電話便聽到一個男聲:”穎歌,我是文晉,方便出來吃個飯嗎?”
”我剛回家,不想出去了。”汪穎歌直覺地拒絕了。
還不待聽到回復,話筒就被人搶了去:“葉文晉,穎歌明天還要去沙面為九爺唱曲,現在在我家訓練。”他的話充滿著占有性,卻又那么漫不經心。
汪穎歌覺得即使不喜歡他,也不該這么沒禮貌,但是宋晚浩并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便掛了電話,汪穎歌氣結,宋晚浩卻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回了臥房。
站在那里呆愣許久,他從來都是這么霸道而漫不經心,可是這份霸道里到底有沒有自己的位置?
清晨的陽光直直地照入屋內,綠葉被沖刷得分外蒼翠,不時滴下晶瑩的水珠。
汪穎歌醒來的時候床邊的人早已起床,房間充斥著淡淡的煙草味,他坐在床邊,目無焦距,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汪穎歌看著他的側臉發了一會兒呆,爬起來偎依在他胸前,手圈住他的腰,仿佛這樣他就永遠不會離開一般。
“九爺的壽宴不可以出任何差錨,唱完曲子后不要躲在后臺,我會去找你的。”宋晚浩推開她的手,撈起地上的襯衫走進浴室,不一會兒就傳出水聲。
汪穎歌恥笑一下,也起床穿上及膝的素白蘭花旗袍,蹬著黑色的高跟鞋出去了。無論他要什么,只要她能給,她便一定會給。
回到荔園,姐妹們都在準備著戲服與上裝,汪穎歌默默坐在露臺上喝茶,看著其他人在忙碌心里想著自己的事情。宋晚浩直接去了沙面,葉文晉卻風風火火地來了。
“穎歌!”葉文晉發現她坐在露臺上,連忙跑上去,“聽說你去沙面,我也會去的。”頓了一下才又道,“我怕你有危險。”
汪穎歌看著他認真的表情笑了起來:“葉少爺,別把人看得太過脆弱了。穎歌我自小無父無母,早就經歷過無數的風霜,只是一個壽宴,穎歌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葉文晉低下頭,明媚的陽光瀉在他黑發上折射出栗色的光芒,如黑曜石般烏黑的眼睛閃動著柔情,比起早上宋晚浩冰冷的目光,簡直是天使與魔鬼,有一瞬間汪穎歌呆住了。
他抓住汪穎歌的素手,薄薄的雙唇動了動,說出一串帶有磁性的聲音:“穎歌,我只是擔心你……”
“謝謝關心。”她變了臉色,迅速抽出手,站起身子不卑不亢地扶著樓梯走下露臺。
“宋晚浩不是好人!”葉文晉脫口而出。
汪穎歌停下腳步,回頭一笑,嫵媚無限:“我也不是好人,葉少爺,我只是戲子一個,不值得你這樣對待。”她的高跟鞋敲擊著木板,在靜謐的環境中十分響亮。
葉文晉是東山少爺誰都知道,他自己也倍感自豪,但是,在汪穎歌面前,他卻覺得是一種恥辱。
宋晚浩一身黑色手工剪裁燕尾服,風度翩翩,與眾人周旋著,不少女性都暗送秋波,他卻收起風流的一面,一直與長輩們談話。
他是廣州荔園的大老板,而荔園是廣州數一數二的粵劇戲班,除此之外,他還是大三元酒家和北園酒家的大股東,曾留學美國,二十五歲,怎么看都是眾人眼中的黃金單身漢。
舞臺上的舞女和歌女都在表演,這時,全場暗了下來,一盞燈直射在舞臺上,一位妖艷的少女穿著短旗袍,深情地望著宋晚浩,唱道——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凄愴,月下的花兒都八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
一曲終,宋晚浩只是禮貌性地點點頭。
“晚浩,那歌女似乎對你有意思呢!”一位中年男人色迷迷地望著歌女,笑著說。
他笑而不語,低著頭,捧著酒杯。
樂曲響起,汪穎歌慢慢唱道:“我未見賦詩人,已愛纏綿詩中句,誰料詩中句,不及美豐華。
”半遮面兒弄降紗,暗飛桃紅泛赤霞。”
她的表情憂郁得讓人憐愛,歌聲是那么的天籟,宋晚浩抬起頭,眼中閃過驚嘆,含笑聽著。
“月容花色倦眼惺忪,淡抹胭脂為你描容。”
”好!好!”一位老人家站起來鼓掌,歡呼,汪穎歌鞠了個躬,細聲說:“謝九爺贊賞。”
葉文晉穿著白色的西裝,直直地望著臺上的人兒,競移不開目光。
“打賞!一定要打賞!哈哈哈!是誰的花旦啊?”
宋晚浩走出來,說:“是我的。”他微笑著回答,讓人如沐春風。
九爺拍了幾下他的肩膀,說:“原來是小宋荔園的花旦啊!那一定是汪穎歌小姐對吧!”他又轉向汪穎歌問。
汪穎歌嬌羞地點點頭,讓人禁不住地心動。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啊!難怪剛才魅城夜總會的頭牌姍姍小姐也不能人你的法眼啊!”汪穎歌走到宋晚浩身邊,九爺不禁說出了這話。
站在旁邊的姍姍不屑地望了她一眼,轉過頭。
宋晚浩都看在眼里,淡然一笑:“因為穎歌是我的未婚妻……”
全場震驚。
葉文晉瞪大雙眼倒吸一口氣,汪穎歌臉上雖然還是淡淡的笑容,心中早已波濤洶涌,無論真假,他這一刻都是在護著自己。
九爺臉色一黑,但又很快笑了起來,說:“真是金童玉女啊!是妾還是妻啊?”分明有意為難。
“妻。”宋晚浩還是掛著笑容,沒有一絲不耐煩。
“娶一個戲子做妻?不如去夜總會玩玩。”姍姍小姐諷刺道。
戲子的確地位卑微,汪穎歌也并未惱怒,只是說:“我雖然是戲子,但也比出賣自己身體的女子要好得多。”臉上還是掛著無害的笑容,讓人不忍責罵。
姍姍一時語塞,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場上的人連忙打圓場:“舞宴快開始了,穎歌小姐也去換衣服吧!”
汪穎歌在眾人的注視進了后臺,葉文晉連忙放下酒杯,也趕到后臺。
剛剛換完衣服的汪穎歌被大力地拉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憤怒的葉文晉。她甩開他的手,平靜地回答說:“剛才的事我也是剛剛知道。”
葉文晉的臉色立刻緩下來,汪穎歌在梳頭,她一身白色西洋長袍,卷卷的長發被鉆石發卡別住,另有一番韻味。
“穎歌,不管你相不相信,宋晚浩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葉文晉,你也是荔園的人,你這樣說你的老板算什么意思。還有,你現在在女更衣室就是好人了嗎?”汪穎歌大力地將梳子拍在桌面,憤怒地轉身怒視著他,“請你離開……”
葉文晉低下頭,說:“穎歌,對不起……”說完,他沖出了更衣室,頭也不回地走出去,這是第一次他先離開汪穎歌……
換完衣服的汪穎歌一出來就被宋晚浩拉去跳舞,她的小手有意無意地撫過他的胸口:“剛才的事謝謝你。”
宋晚浩依然一副淡然的神情:“保住自己戲班的人這是應該的。”
汪穎歌接不下話,繼續跳著舞。但過了一會兒,宋晚浩將頭靠在她的肩上緩緩地說:“如果要謝謝,倒不如今晚用實際的來報答我……“
汪穎歌羞紅了臉,已經和他一起這么久了,每當聽到他這樣說,臉還是會紅得像個番茄。她環視整個場地一周,卻沒有看到葉文晉的身影,大概是氣回去了吧。
幾天后,汪穎歌聽說葉文晉退出了戲班,汪穎歌一時沒有人騷擾,覺得耳根潔凈了不少,但又有點失落。
“穎歌,你的信!”姐妹蕭曉將信遞給了她,上面寫著”汪穎歌親啟”。拆開信封,一頁清麗的小字呈現在她眼前——
穎歌:
這幾天承蒙你的照顧,葉某無以為報,我退出戲班,并不是我生你的氣,而是家族那邊出了問題。你要好好兒照顧自己,有事可以來東山找我,我一定不勝歡迎!穎歌,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后,做你強大的后盾。
葉文晉
汪穎歌收起信件,放到抽屜里,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失落。
在她發呆之際,宋晚浩走了進來:“一會兒我去談生意,你自己先回去吧。”
“注意身體,別喝那么多酒。”汪穎歌幫他整理好衣服。
汪穎歌呆呆地望著他那張英俊的臉,白皙的皮膚,薄薄的雙唇,高挺的鼻梁,慵懶的眼睛,好看的劍眉。他一直沒有說清楚九爺生辰那天的事情,想來是他隨口說說,自己又怎可當真的,真是傻……
很早就回了宋公館,汪穎歌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喝著奶茶,管家走過來恭敬地說:“少爺說請你到新星飯店一趟。”
汪穎歌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就算是宋晚浩喂毒藥給她,她也心甘情愿。什么叫”我用三世迷離,換你一次笑靨如花”,她做到了。因為愛你,所以遷就你。
任他凡事潔濁,為你一笑間輪回甘墮……
進了飯店,她并沒有見到宋晚浩,一位服務生將她領到客房,一開門就將她推進去,鎖死在里面。汪穎歌心里一驚,這是做什么?
還沒反應過來便見一團肥肉撲過來,扯開她的領子,吮吸著她的香肩與脖子。
她一驚,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哈哈,美人兒,你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了,宋晚浩已經把你給了我了,今晚你是屬于我的了!哈哈——”
汪穎歌覺得這笑聲很熟悉,當看到他那張肥肉橫生的臉,她就記得了——是那個色迷迷看著姍姍小姐的人,警察局長!
汪穎歌嚇得連忙推開他跑開,花容失色,局長搓著手掌笑著說:“穎歌小姐啊,今晚的月色真的好美對吧?“
汪穎歌拿起手邊的東西扔過去,大喊:“廖國順,你別過來!”
局長側過頭,就像一頭發怒的獅子,走近汪穎歌:“汪穎歌,你現在就嘴硬吧!一會兒你可別后悔!”
廖國順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將她逼到角落,緊緊握著汪穎歌那瑟瑟發抖的細長手腕,憤怒地將她推到身后的床上,扯開白襯衫的衣扣。
”不要,求求你……”沒了剛才的凌厲,汪穎歌知道自己的力氣根本不敵他,“晚浩,晚浩在哪里?“兩行潔淚自她眼角滑下,無論如何她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就在這時,門被撞開了,局長轉過頭,只見一個人用一把銀色的手槍指著他的頭:“不想死就給我住手!”聲音冷得讓人不寒而栗,他雖然蒙著臉,但是那種冰封三尺的眼神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廖國順停下手來,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那人繼續說:“給我趴到墻上去!”
廖國順抱著頭,恐慌地走到了墻角,顫抖著說:“大……大哥,放過小弟吧!”
蒙面人朝著他的小腿開了一槍,冷冷道:“少給我廢話!”說完拉起床上的汪穎歌,細聲說,“跟我走。”跟剛才那冰冷的聲音完全不同,是那種溫柔得如流水般的聲音。這時的汪穎歌,已經呆住了,想著,就這樣吧,跟著他……
兩人跑到了深巷中,蒙面人放開她的手,正想離開,汪穎歌自他背后抱住他,淚水打濕了他的背,只能聽到她略帶怒意的聲音。
“宋晚浩,你這是什么意思!將我送給了別人又救回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說罷扯下他臉上的黑布,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宋晚浩定定地看著她并不說什么,汪穎歌用拳頭捶著他的胸膛痛哭起來,宋晚浩抓住她的手,說:“穎歌,你會原諒我嗎?”
汪穎歌停下來動作,說:“宋晚浩,我是玩具嗎,還是一個利用品?你喜歡就拿著,不喜歡就送人?”
”穎歌,我……”宋晚浩剛想說話,就給汪穎歌打斷了,說:“我是你的女人,宋晚浩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猜不透你!”她抬起眼睛,一臉的絕望。
宋晚浩把頭靠過去,吻上汪穎歌那冰冷的唇,說:“穎歌,嫁給我……”
汪穎歌的瞳孔變得柔和起來,宋晚浩繼續說:“答應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一滴淚珠滴在宋晚浩的手背上,只感覺到懷里的人兒輕輕顫抖起來,啜泣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隱隱約約聽到一句——
“好……”
接下來的幾天,汪穎歌都沒有去荔園,因為宋晚浩說少奶奶是享受清福的,只留她在家里歇著,些許還有不讓她再拋頭露面的意思,畢竟她現在已經是他的未婚妻。
但汪穎歌的心里卻總是不安穩,那日的事情他雖然沒有再提,她卻知道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這日趁著宋晚浩早早兒地出門便也悄聲出門,開車去找葉文晉,也只有他才能解答她的問題。
葉公館。
葉文晉聽到是汪穎歌來了,連忙扔下筆去迎接,只見她穿著大紅旗袍,白色皮草,黑色帽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層。
汪穎歌坐在葉文晉的對面,笑著看他:“好久不見了。”
葉文晉一直平靜不下來,連忙點頭,十分傻氣,連冰山美人也不禁笑出了聲音:“其實,這次來,我是有事相求的。”
看到汪穎歌這樣的嚴肅,他也正經起來,汪穎歌說:“九爺的事,我想打聽打聽,還有晚浩那邊的事,我也想知道。你們葉家股份布滿廣州,應該不難找出他們現在在做什么吧!”
葉文晉毫不猶豫地道:“好,我幫你。”他這么正經的模樣,汪穎歌還是第一次見到,并不比宋晚浩的氣質與相貌差,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笑起來。
他的話不容置疑:“穎歌,我知道宋晚浩說會娶你,但是以下的事情,你也要相信!”
汪穎歌想了想,點點頭。
“九爺和宋晚浩在爭廣州的酒家執事權,如果九爺輸掉,就會輸掉家族所有的產業,而如果宋晚浩輸掉,就輸掉所有產業以及你……不過,警察局長站在了宋晚浩這邊,現在好像警察局長也搖擺不定。”
汪穎歌略微一愣:“我相信,九爺和他的確在爭著,但我不知道賭注是這些,所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文晉!”
“不用,應該的!”他笑了,起身去送她,說,“以后我會一直調查的,穎歌,謝謝你信任我……”
汪穎歌上了車,心事重重,競也忽略了葉文晉那殷殷期盼的眼睛。
汪穎歌疲憊地回到了宋公館,她走進房間準備洗澡,卻聽到旁邊的書房傳出細細的說話聲,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汪穎歌將耳朵貼近了門,靜靜聆聽起來——
“廖局長,穎歌我也送去給你了,你現在居然反口!”很清楚,這個憤怒的聲音正是宋晚浩的。
“別提那件事了!現在我就是反口,那又怎么樣!九爺那邊你自己搞定吧!”廖局長的聲音也同樣是那么憤怒。
“啪!”
宋晚浩的聲音顯然很惱怒:“廖國順!你不要得寸進尺啊!”
廖局長走過去拍拍宋晚浩的肩膀,說:“你寧愿是要家業還是要那個戲子再陪我一晚啊……”
宋晚浩聽到后,冥思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好吧。”
“砰!”門被踹開了,這是汪穎歌第一次如此無禮地踢開了門,挺直腰桿走到他們面前,眼中怒火熊熊燃燒,說:“我跟你說,不可能!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受你擺布,就算是玩具也不會如此的沒有尊嚴,何況我是一個人!宋晚浩,我是屬于我自己的,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我不會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我們緣盡了!”她拿起茶幾上的洋酒,大口大口地灌下,卻因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宋晚浩心疼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你沒事吧,穎歌……”
汪穎歌不領情地甩開他的手,說:“從此蕭郎是路人!”她將酒杯砸向地面,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宋晚浩嘆了口氣躺在沙發上,語氣里竟然有著前所未有的輕松:“廖局長,你回去吧,人也走了。”
高跟鞋敲擊柚木地板的聲音傳入兩個人的耳朵,宋晚浩連忙起來,喊道:“穎歌!”
少女穿著洋裝,羞澀地站在門邊,好奇地問:“晚浩哥哥,姐姐怎么這么憤怒?”她嬌俏地眨了眨眼睛。
廖局長望了宋晚浩一眼,宋晚浩站起來,說:“沒事,她不久就會回來的。”他安慰般地撫了撫她的頭發溫柔地笑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會辦妥的。”
汪芷歌點點頭走了,宋晚浩也關上了門,廖局長的眼神早已告訴了他想干嗎,宋晚浩蹙眉,不耐地道:“你別打她的主意,她是汪穎歌的胞妹,唯一的親人。”
“我又沒有說要她的命,晚浩,家業啊,還有汪穎歌啊,九爺三妻四妾的,穎歌小姐去到那里也不會有什么幸福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晚浩閉上眼睛,下逐客令,說:“您先回去吧,等我想好再說。”
廖局長也只好作罷,聳了聳肩膀,走出宋家大宅。
葉文晉再一次接待了汪穎歌,他似乎很驚訝,因為汪穎歌什么也沒說就硬生生地撲到了他懷里痛哭起來。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事情,只見他拳頭握得緊緊的,青筋也顯而易見,大掌安慰般撫在她背上,溫柔而憐惜。
“穎歌,其實,有件事情,我想說很久了……但是,我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汪穎歌擦擦淚痕,點上一支煙在煙霧中看他:”你說吧。”
葉文晉深吸一口氣,示意汪穎歌靠近他,汪穎歌雖然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葉文晉輕輕說著什么,到最后,汪穎歌的眼睛一瞬間放大,難以置信地望著葉文晉。
葉文晉閉上眼睛,點點頭。汪穎歌咬了咬嘴唇,說:“證據呢?”葉文晉從文件袋中拿出一份東西,汪穎歌警惕地望了葉文晉一眼,拿起那份東西,望了望,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穎歌,去把芷歌接回來吧,畢竟她一個小姑娘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不太好……”葉文晉祈求地看著她。
汪穎歌沉默了半響,終于點點頭站起來走了出去。
“宋晚浩,開門!“汪穎歌大力拍著宋公館的鐵門,每日這里大門都是敞開的,怪的是今日她拍了整整一刻鐘還沒人出現,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拍門的力氣更大了。
管家冷著一張臉出來:“汪小姐,你怎么回來了?少爺不在家。”他一邊開門一邊說。
汪穎歌皺著眉頭跺了一下腳,問:”他去了哪兒?”
管家蹙眉:“我也不知道,少爺總是這樣,您也和他一起這么久了,這些都很清楚吧。”
汪穎歌想起以前的事情,心中一痛,趕忙止住管家的話:”你們少爺已經和我沒有關系了,對了,我妹妹呢?“
管家搖頭,說:“芷歌小姐是和少爺一起出去的,說什么新星什么的……”
新星!
汪穎歌蹬著高跟鞋跑著,但長長的旗袍阻礙著她的腳步,她第一次覺得如此的無助……
新星賓館。
汪穎歌用所剩無幾的記憶尋到了這里,這里雖然只來過一次,但她卻深深地記住了。當汪穎歌的視線轉到了酒店的咖啡廳,宋晚浩正在蹺著腿悠閑地喝著咖啡,但眼中透露著的并不是以往的不羈與風流,而是罕見的深沉……
汪穎歌連忙推門走進去,走到他面前,烏黑的秀發垂落到肩上,十分嫵媚,她那勾人的眼睛此刻全是冰冷,直勾勾地望著宋晚浩,說:“快交出芷歌!”
宋晚浩看到她時,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但很快被他壓下去了,冰冷如霜的眼睛直視著她說:“我為什么要給你呢?“
汪穎歌眼中除了怒火還是怒火,說:”那是我妹妹!”
宋晚浩哈哈大笑起來,說:“不見了妹妹就來找我嗎?汪小姐你不要開玩笑了。”他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望著車水馬龍的外面,平靜地說,”要找也是你自己找。”
很多人都能聽明白里面的意思,但汪穎歌尋妹心切,急匆匆地沖上了樓,直直撞在了一個人的懷里,她走開一看,正是衣衫不整一臉慌張的廖局長,他急急忙忙跑出來,汪穎歌只覺不對,跟上他走到宋晚浩面前。
“晚浩,死了,那個女的死了!”廖局長滿頭冷汗地說,壓抑不住不安的心情。
“你說什么,說潔楚點!”宋晚浩亦很震驚,抓住他的衣服,“你說芷歌死了?”
“你們說什么!”汪穎歌突然沖過來,拳頭緊握,宋晚浩跑上樓,汪穎歌也跟了上去,只見他大力撞開木門,一股血腥味撲鼻,心一緊,兩人跑進去。
“啊——”汪穎歌捂住口,倒在了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芷歌的衣服被撕開了,露出白皙一片,但卻是血淋淋的,地上滿是血跡,花瓶的碎片,床上的白床單染成鮮紅色,芷歌眼睛還是死死瞪著。
宋晚浩環視一周,走到芷歌身邊,伸出手合上她的眼睛。汪穎歌嚇得一直在大哭,宋晚浩走過去,蹲下安慰般地把汪穎歌抱在懷里,說:“都過去了……穎歌,對不起……”
汪穎歌一把將他推開,怒吼道:“不用你假好心,芷歌死了只不過是你一枚棋子死了!她是我妹妹啊,有什么不滿你發泄到我身上啊!宋晚浩你這個衣冠禽獸,連禽獸也不如的人啊!“思緒極度混亂了,她開始語無倫次。
“穎歌!”葉文晉跑到了門邊,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心一驚,看到汪穎歌朝著自己張開的雙手,她眸子里全是絕望,快一步將她抱在懷里,“別哭了,都過去了……”
”哥哥!”汪穎歌撲到葉文晉懷里,宋晚浩聽到震驚不已,葉文晉看到他的樣子,說:“對,我是她的親哥哥,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芷歌亦是,這件事,我們葉家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人的。”他如此的威嚴,霸氣,讓人不敢逼視。
“來人,將二小姐的尸首送到殯儀館。”葉文晉隨即抱起哭得梨花帶雨的汪穎歌走出了房間……
經過如此變故的汪穎歌開始有點癡癡呆呆的,葉文晉不好去打擾她,也只有嘆息。
葉家出面,芷歌八土為安,廖局長殺人償命,宋晚浩的父親保住了他,什么事情也沒有,事情就這樣平靜下來。
這天,汪穎歌推開了葉文晉的書房房門,問:“哥哥,可以談談嗎?“
葉文晉雖然很忙,但是妹妹開口,只好做個二十四孝哥哥,放下手頭的工作,等待她的發言。
“我想忘記關于宋家和芷歌的任何事情,我想要一個脫胎換骨的我。”她平靜得好像正在說天氣很好一般。
葉文晉嘆了口氣,說:“穎歌,我不是不想,只是……”
“沒事,你工作吧。”汪穎歌轉頭就走。
“等等!”葉文晉喊住了她,冥思了很久才說,“我帶你去見一個朋友。”
忘情夢影廊。
汪穎歌坐在外面的沙發上,葉文晉和他的朋友在里面說著什么,沒一會兒就見他們出來,叫了汪穎歌又進去,葉文晉看著她鄭重其事地道:“穎歌,你想好了,記憶沒有了就是沒有了,此生不悔?”
汪穎歌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說:“哥哥,我忘記了所有難過的事情,你應該替我開心,不是嗎?”
葉文晉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走了出去。
汪穎歌走到里面,久久沒有回音。
這時,葉文晉看到了憔悴不已的宋晚浩,他似乎想進來,卻又猶豫不決,葉文晉冷笑一聲走到他面前:“宋晚浩,你罪有應得,汪穎歌從此不會再記住你了!”
宋晚浩很吃驚,望了店鋪的招牌——忘情夢影廊。他聽過這個名字!他連忙跑到那里,卻被葉文晉的保鏢攔住:“穎歌!不要!不要忘記我!”
葉文晉突然狠狠地大笑起來,說:“后悔了嗎?我再也不會讓我妹妹承受如此痛苦的折磨了!再也不會!”
而此時,一位穿戴很奇怪的人走了出來:“文晉,成功了,夢縈曲已經幫穎歌小姐消除記憶了。”看不清他的臉,繼而他將汪穎歌推出來,她沉睡了過去,就像無憂無慮的孩子。
宋晚浩一瞬間失去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呆呆的……
葉家大宴,慶祝失散多年的妹妹葉霜思終于找到了,葉家小姐很美麗,嫵媚卻帶些童真,笑起來那么的無憂無慮,實在令人羨慕。
宋晚浩站在遠處,看著臺上的伊人,仰起頭喝下一大口白酒。葉霜思望了他一眼,眼中情緒沒有任何波瀾,只是淡淡一笑,又挽著自己哥哥的手與人談笑風生。
宋晚浩轉過身,走出了酒店大門,走在寂靜的街道上,身影蕭索無比,寂寥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