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的國際關系被認為是男性主宰的領域,女性與這個領域是無緣的。從人類歷史發展的脈絡來看,能夠在政治、外交和軍事等領域內有所作為的女性屈指可數,所以我們看到在政壇上縱橫捭闔的大多數是男性。從古至今,人們形成的一個共識是女性的生理、心理和社會等方面的特質決定了她們不適合從事政治這類的活動。無論是在家庭關系還是在社會關系中,傳統上都認為女性是處于從屬地位的,是男性的補充。
女性——歷史上被邊緣化的角色
自從人類從母系氏族社會進入父系氏族社會后,女性便開始成為這個世界的從屬。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外國,對女性從事政治和外交的態度大體上是一樣的。女性因其自身在人口再生產方面的特殊作用,而被人們歸為家庭領域。然而,婦女在家庭領域所付出的勞動是很難通過市場交換來體現其價值的,所以她們被排擠到社會的邊緣,被認為對社會的貢獻遠低于男性。即使是在古代雅典這樣的民主社會,女性也不曾擁有選舉權。在雅典人看來,女性是不能被稱之為“公民”的,她們只是男性的附屬而已,也沒有參政權。這種男女地位的差異甚至體現在古希臘的神話傳說中,希臘神話將人性的一些丑陋方面賦予了那些女神,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潘多拉”,這位女神打開了裝滿災難的盒子,使各種不幸散布人間,卻在同時把唯一美好的東西“希望”關在了盒子里。神話折射出的是人間社會,通過希臘神話,我們就可以看出女性在社會生活中所處的第二等地位。隨著古希臘奴隸制城邦的形成和發展,女性的工作也被越來越多地禁錮在家里。
古希臘圣賢柏拉圖認為,成為女人是對行為不端的人的一種懲罰。他在探討宇宙起源時,認為投生在人間的男性如果品行不端,那么下輩子就會投胎轉世成女人;如果成為女人后繼續品行不端,那么再次轉世時就會成為野獸。在女性參與公共事務方面,柏拉圖也堅信“政治讓女人走開”的道理。在他看來,男性的道德應該是建立國家秩序,保護國家不受侵犯;而女性則應當照料家庭和順從自己的丈夫。柏拉圖的學生、思想家亞里士多德對女性的看法更為貶低,他認為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男性是天生的強者,女性則是弱者。在這個世界上,男強女弱是普遍和正常的現象。而且,女性不但在身體上不如男性,在智力、道德等方面也不如男性,而這就決定了女性不適合參與公共事務。在他的名著《政治學》中,亞里士多德從政治學和倫理學的角度進行推演,明確得出了女性在社會生活中只能屈服于男性的統治的觀點。
直到1893年,新西蘭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賦予女性參政權的國家,最晚賦予女性參政權利的國家是瑞士,1971年該國女性才獲得了全國性投票選舉權。
在中國的傳統中,女性所處的地位與西方基本相似,基本上處于男性的從屬地位。中國的商周兩朝是古代宗法形成的關鍵時期,這個時期確立了父權制的支配地位。從這個時代起,為強化男性的絕對支配地位,創造出一系列宗法倫理的信條,以規范社會,更為了限制和桎梏女性。
女性在國際事務中的作用
盡管如此,在人類的歷史長卷中,仍然不乏杰出的女性外交家。這些女性在國際關系這一男性占據了絕對支配地位的領域取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也證明了女性并不是天生不適合這個領域。中國歷史上有據可查的第一位女性外交家是西漢時期的馮嫽,據史書記載,她“能史書,習事,嘗持節為公主使,行賞賜于城郭諸國,敬信之,號曰馮夫人”。這說明她既有知識,又有政治才能,善于外交。漢武帝時,馮嫽隨和親的解憂公主來到西域的烏孫國,用自己的勇氣和智慧為西漢和烏孫結成共同反對匈奴的軍事同盟立下了汗馬功勞。馮嫽不僅受到西漢的器重,也深得西域各國人民的愛戴。她曾出訪西域三十余個國家,開創了西漢和西域各國的安定團結的局面。因為她的杰出才能和在西域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馮嫽多次被朝廷任命為正式使節,出使異邦。這種情況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中,是比較罕見的。
西方女性開始在國際關系中發揮作用的時代要遠遠晚于中國,在西方的歷史上,也從未出現過馮嫖這樣能夠名垂青史的女外交家。直到進入了20世紀,西方女性才開始在國際事務中擁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是冷戰時期國際上公認的女外交家,她的強硬作風比起她的很多男性同行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她的努力下,英國在冷戰這一特殊時期部分地恢復了歷史上大英帝國的國際影響,增強了英國的國際威望。美國從20世紀90年代后期以來,則先后涌現了奧爾布賴特、賴斯和希拉里三位女性國務卿。這些身為高級外交官的女性在工作中絲毫不遜于她們的男性同行,在她們身上也絲毫看不出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女性不適合參政”的特質。但總體而言,能夠在外交領域有所作為的女性還是很少的。
女性主義的興起
20世紀60年代以來,隨著女權主義運動的興起和女性在政治上的覺醒,女性對自身在國際事務中扮演和男性平等的角色的呼聲也越來越高,以至于國際關系研究中形成了一個新的領域——女性主義。女性主義提出的一個最基本的問題是:
“國際政治中婦女的位置在哪里”,由于關系到自身的切實權利,所以在女性主義領域有所建樹的國際關系學者絕大部分都是女性。
女性主義的興起與女性在經濟上的發展是分不開的。二戰后,越來越多的女性走出了傳統的家庭領域,她們開始像男性一樣從事生產勞動,在經濟上也開始擁有獨立的地位。但是,雖然女性開始廣泛地走進工作領域,但她們仍然難以享有和男性平等的地位。例如,盡管當前女性承擔著和男性一樣、甚至在某些領域更多的經濟活動,但總體上獲得的卻是低得多的報酬。一項研究顯示,盡管婦女代表著全球人口的1/2和受雇勞動力的1/3,但她們僅僅獲得世界總收入的1/10,所擁有的財產不到世界總財產的1/100。一部分女性主義者從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出發,認為這種經濟上的不平等是導致女性處于不平等地位的根本原因。婦女之所以不平等,就在于資本主義不合理的經濟制度的存在。但是,她們也注意到,在人類進入資本主義時代之前就存在著對婦女的壓迫。因此,她們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導致婦女不平等地位的原因,那就是幾千年以來男性居于絕對支配地位的父權制社會。在這部分人看來,資本主義制度和父權制這兩個因素造成了婦女的不平等地位。
一部分女性主義者認為,社會上對女性的歧視和偏見實際上源于男性的自卑感。由于女性在生育方面的能力,所以她們在“私生活”的領域中擁有男人無可比擬的優越條件,導致了男性的自卑。為了擺脫這種自卑感,男性只好創造了自身封閉的圈子,即所謂的“公共的政治領域”,并通過各種方式排斥女性進入這個領域。
另一部分女性主義者認為,如果更多的女性進入國際關系領域,就會給世界的面貌帶來改觀。在男性占支配地位的國際關系中,人們習慣于從男性的角度來看待國際問題。這里的男性角度包括了沖突、戰爭等國際關系中的常態內容,而如果從女性的角度來審視這些問題,則會有新的發現和判斷。男性對武力和強者的崇尚導致了國際社會中沖突成為常態;弱小的國家如同傳統上對于婦女的觀點一樣,是被管理和統治的對象,是受到強者保護的對象。女性主義者則認為,傳統上國際關系中那些被認為是“客觀發生的事件”,諸如爭奪權力、戰爭等,都是從男性的角度出發的,然而世界上不僅僅只有男性,還有女性,如果要做到“客觀”,就必須把男性和女性的視角結合在一起。如果引入女性的視角來看待國際問題,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具有很多其他的特征,諸如合作和利益的一致性等。這就是通過“母性思維”來看待國際關系,這種思維關注的是保護生命與養育后代。要實現這些目標,就要盡可能地避免沖突,并且保持和諧一致。當然,對于是否真正存在“女性視角”的問題,很多女性主義者之間也有爭論。一部分人就指出,例如英迪拉·甘地夫人和撒切爾夫人這樣的女性領導人當處于政治權力中心位置的時候,也會像她們的男性同行一樣去行事,她們的行為并沒有因為性別而產生很大的不同。
女性主義的發展為人類觀察世界、為女性在國際關系中發揮更大的作用都創造了新的條件。由于女性主義的發展,以往被人們所忽略的占世界人口一半的女性在國際關系中的作用逐漸顯現。然而,在如今的國際事務中,女性與男性相比仍然處于從屬位置。能夠進入政治、外交等行列中的女性數量仍然大大少于男性,能夠成為國家最高領導人并制定外交決策的女性則更稀少。
當然,作為國際關系中的一個研究領域,女性主義絕不僅僅是為了解決婦女的參政問題,更重要的是通過對性別差異的研究來認識國際關系的本質。對此,女性主義者之間也存在著觀點的交鋒和爭鳴。例如對于“女性是否天生愛好和平”的問題,不同的研究者就會有不同的看法。最重要的一點在于,女性主義促使人們重新思考國際關系的本質,包括戰爭與和平、沖突與合作以及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等。同時,女性主義通過關注婚姻家庭、性別歧視等現象,豐富和擴展了國際關系的研究領域,開創了“日常生活的政治”的觀念。在女性主義者那里,國際關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抽象的、國與國之間的戰爭與和平,沖突與合作,它還涵蓋了女性權益保護、種族歧視、難民問題等內容。從這一點上來說,女性主義促使人們把關注的重點從抽象的國家轉向具體的個人,拓寬了國際政治研究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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