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苦京官難為

　　清末，很多在北京為官的進士喜歡辭職回鄉當老師。如，福州人林則徐（1785—1850）曾說過：“30年前的福州，讀書人不想升官，即使考中進士做了京官，也寧可歸鄉，在州郡書院里找一個教書的工作養家糊口。”
　　他說的雖是嘉慶年間的情況，但整個清末基本如此。
　　1883年，四川富順縣人劉光第考中進士后，被授刑部廣西司主事，因母喪，守制回鄉不歸，在地方書院教書。
　　1838年，22歲的浙江湖州人錢振倫考中進士，在北京十來年，先后做過翰林院庶吉士、編修、四川省鄉試正考、國子監司業，1850丁母憂，辭職回鄉教書，先后在杭州紫陽書院，淮陰崇實書院，揚州梅花書院、安定書院等處任教，直至1879年在揚州去世。
　　1871年，錢振倫的弟弟、錢玄同的父親錢振常考中進士，在北京任禮部主事。11年后，辭職回鄉，先后在紹興龍山書院，常州樂儀書院任教。
　　他們皓首窮經十幾年，乃至幾十年，好不容易謀了個在京為官的金飯碗，為何辭職去當老師呢？
　　主要原因是，考中進士后做了京官，如沒有外派到地方擔任有實權的官職，在原職又無法升遷，那么做京官就基本無前途。
　　仕途渺茫，也就窮困潦倒了。清制，六品文官年俸銀60兩，祿米60斛（約9000斤）。從雍正起，由于京官清苦，特支雙俸（祿米除外），稱恩俸，但年俸和恩俸總加起來不過120兩銀子，另外還有9000斤祿米，這就是六品京官的年收入。
　　這筆收入約相當于現在多少錢呢？
　　為了能與現代可比，按大家常用的米價來做衡量。清朝米價的波動比較大，按太平盛世的清乾隆年間算，米價大約15文錢/升（盧鋒：《我國長期米價研究（1644-1910）》）。一升約1.5斤，現今超市的平均米價2元/斤，則一升米價格為3元，即1斤米價格為10文錢。1兩銀合1000文，可買100斤米，即清乾隆的1兩銀子相當于現在200元。那么我們可以計算出，六品京官的年收入：120×200+9000×2=42000（元），也即相當于現在4.2萬元。京官們拖家帶口，甚至雇傭家仆，既要保障全家吃穿住行醫，又有官場應酬和人情往來，而其所有的收入就這4.2萬元，顯然很窘迫。
　　《中國紳士》作者張仲禮綜合劉伯驥的《廣東書院沿革》一書及其他資料，推斷清代書院山長（校長）年平均收入為350兩（約今7萬元）。而根據柳治徽的考訂，個別大的書院的收入更高，如錢振倫曾主持的揚州安定、梅花書院，光緒年間山長的收入高達700兩（約今14萬元）。這筆收入和掌握實權，同時有各種灰色收入的各級官僚而言，不算高，但與年收入才4萬多的窮京官相比，已經在經濟上打了翻身仗了。
　　清末，在京城供職的一般官員或新入職官員的薪俸是非常微薄的。1888年，劉光第在族叔、鹽商劉舉臣的資助下，辭去教職重返京城，更知“長安居大不易”，“留京有家眷，每年非六百金不可”，而俸銀只有五十余金，也就是說，劉光第一家要在北京生活，年薪至少要600兩銀子（約今12萬元），可是其工資才50多兩銀子（約今1萬多元）。
　　劉光第在北京期間，在北京南西門外修復了一座廢圃和幾間舊舍作為寓所，一住就是10年。為了糊口，他的家人常去粥廠喝粥。
　　光緒末年，由于內外交困，京城米價騰躍，百物昂貴。加之劉光筑（劉光第的弟弟）來京讀書，屋仄另遷，生活更窘。家中向來唯一老仆守門，凡炊事灑掃皆夫人及諸女承擔。10口之家，常以玉米、番薯貼食；來了朋友，“沽酒、瓜豆待之”。而他自己，則“一身袍服，十年不易。”
　　劉光第常在家“自鋤片地種蔬菜”。夫人張云仙在京11年，從未出門和同鄉京官眷屬交際應酬，終日料理家務。劉光筑到京讀書，心向要在當京官的哥哥家里享受一番，不料天天領教的都是粗茶淡飯，還要被督促讀書，不滿之余編了一首順口溜，教侄女們唱：“早飯吃了喊補鍋，夜飯吃了響更羅；既湯斗（熨斗），莫奈何，忍饑挨餓把書摸。”劉光第聽了以后，又好笑又好氣，給加上了一句：“不成材的子弟提砂鍋（討口要飯）。”
　　劉光第舉家生活不保，全靠劉舉臣的每年200兩白銀資助，至殉難為止。
　　1898年9月24日，慈禧政變，前三天先囚光緒，第四天拂曉，劉光第在寓中被捕。緹騎見他家中家具被帳都很破舊，夫人張云仙如傭婦，皆驚嘆！
　　他家除了筆墨書卷，別無值錢財物，其境遇窮困，為人所不忍入目。
　　劉光第就義后，吊唁者看到他家十分窮困，紛紛捐款贈物，其中有個不知名的吊唁者，留下白銀百兩，流淚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