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勇氣的父母

　　今天跟一個同事吃飯，聽她講起她小時候的事。
　　她上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班里組織植樹，回來后讓寫作文。她的作文得分不及格，原因是她寫植樹那天下雨，文中總結的那句話，她寫了“植樹不是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每一個人都知道植樹那天下雨，但只有她真的那么寫了。她們班另一個同學的作文成了范文，被老師在班里朗讀，里邊寫“植樹那天萬里無云……”
　　她當即站起來說：“她寫的不對，植樹那天明明是下雨的。”結果被老師罵了一頓。
　　她很委屈，回來后告訴她媽，她媽平淡地說：“你該怎么寫就怎么寫，這老師又不能教你一輩子。”一句話她就安心多了。
　　有一次參加學校運動會，她看到另外一個班的老師為了讓班里取得好成績，偷偷作弊。她把這件事公開說了出來，老師暗中拉她，說：“這事跟咱們班又沒有關系，你管他干嗎？！”但她還是說了。無論是她的老師還是被告的老師，以及學校領導，都覺得她多事。
　　后來老師把這件事反映給了她媽，當然是批評的態度。她媽知道后跟她說：“沒事，說就說了，他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
　　她因為脾氣直，說話經常得罪人，自己也很苦惱。問她媽是不是該改變自己、少說話？她媽說：“說就說吧，不說出來難受。”
　　這些話都不是什么宏大語言，但經歷過的人會知道它們的分量。在這個從眾被認為是美德，遵守社會潛規則被認為是必須的社會，尤其是在她所生活的那個包容度并不很大的小城，在這樣的事情上，父母認為你沒有錯，是多么大的一種支持！
　　再后來，她的爸爸也曾經講過類似的觀點，引用了《思想錄》里的話：“世上有很多忘恩負義的傲慢的欺詐嫉妒的丑陋的人，但你只可把幸福和寧靜寄予自己，修養自身勝于關照別的靈魂。”
　　她父母所說的這些道理，我在成長之后的這些年慢慢的也都自己悟出，但我成長過程中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小學時候有一次老師上課講錯了，我舉手指了出來，被老師當眾大罵，并請家長。我爸爸來了，把我接回家，什么也沒說——雖然沒有表揚我，但也并沒有批評我。就是這樣，我都記憶至今，認為是父親對我的莫大支持。可見，在這個社會中，說出一點簡單的真話要頂著多么大的壓力。我很理解我父親的不說話，我想他是不知道該怎么說——說我做得對，他會怕我日后繼續堅持這樣而受到傷害；說我做錯，違背良心，他不能那樣做。
　　能夠明白表達出支持的，是有勇氣的父母。
　　王強//摘自2010年11月5日《諷刺與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