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紀養狗的最大好處
謝小溪認識徐圖是在熱到頭暈的夏天,她到小區門口的圖圖照相館去拍證件照。徐圖是照相館的老板,留著一頭刺猬狀長發,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她問:“證件照能拍嗎?”
徐圖點了點頭。
謝小溪抬頭看了看墻上的價格,說:“那就拍吧。”
謝小溪放下巨大肩包,從里面抱出一條兩個月大的小金毛。
徐圖一口煙嗆在嗓子里,“給狗拍啊?”
“人家有名字,叫超人。”
徐圖咧了咧嘴,說:“那……要不要給它來件紅斗篷?”
“CAO,真TM貧。”氣質美女爆粗口,徐圖被雷得眼冒金星。
周六這一天,謝小溪帶超人拍照、打針、上戶口,回到家已經是6點半了,她趴在床上累得不想動。超人把它的空飯碗拱得嘩啦響,謝小溪爬起來給它倒了滿滿一碗狗糧。超人不鬧了,搖著尾巴狂吃。謝小溪輕輕撫著它,溫柔地說:“你就不怕撐死嗎?”
超人興高采烈地仰起頭叫了兩聲。謝小溪開心地笑了。她發現一個本世紀養狗的最大好處,不是抵消寂寞,而是笑著罵它,它權當是表揚。
年度倒霉日
謝小溪在一家銀行做大堂經理助理。周一,可能是她的年度倒霉日,一上班就遇到個找茬兒的,一口袋的硬幣倒進柜臺里。柜面說:“存可以,要收清點費。”
客戶火了,大罵不斷。謝小溪立時賠笑出場,先把客戶勸離柜臺,然后聽他噼里啪啦。最后,謝小溪只說了一句話:“這是總行的規定,我們也沒有辦法。您罵得很有道理,我會幫您反映,但是新規定出來之前,只能對不起了。”謝小溪深深一躬,鞠得客戶沒了詞,拿起錢袋子走了。
然后,她裝著統計報表的U盤竟然丟了,那可是她熬了四個晚上才完成的。大堂經理黑著臉說:“你明天要是交不出,就不要來上班了!”
好容易到了下班點。晚7點,董哲有約。董哲是謝小溪在相親活動里認識的,海歸,名企骨干中層,年長謝小溪4歲,喜歡居高臨下地說話。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
董哲坐在餐廳的水晶墻旁,慢聲慢調地說:“小溪,我對你……沒別的要求,能持家就好,結婚以后……工作……就辭了吧,我喜歡孩子,最好是男的……”
謝小溪不愛那份工作,但比較起來,她更討厭眼前這個說話大喘氣的男人。董哲說:“你也談談對我的要求嘛。”
謝小溪站起身,也用大喘氣的口吻說:“You……去死吧!”這一天,謝小溪花了88塊打車回家,捂著錢包直肉疼。
謝小溪站在門口找鑰匙,忽然發現一個男人正坐在樓梯的陰影里玩手機。男人看見她卻徑直走過來說:“嗨,我們又見面了。”
罵街算是美容減壓
是徐圖,臉上掛著一絲賤笑。他瞥了眼謝小溪敞開的書包,說:“找什么呢?”
“管得著嗎?”謝小溪的語氣充滿了敵意。
徐圖從衣袋里摸出串鑰匙晃了晃,說:“那……我可走了啊。”
鑰匙鏈上掛著塊U盤,正是謝小溪找不到的。謝小溪一把奪過來,說:“怎么不早送過來?”
“連謝謝也沒?”
謝小溪臉上閃過一瞬歉意,打開門說:“進來吧,我請你吃飯,總可以了吧。”
謝小溪的家很小,超人看見她帶生人回來,齜牙亂吠。徐圖坐在粉色的充氣沙發上,顛了顛說:“你家都是輕便型產品啊。”
床折疊的,衣柜是便攜的,沙發充氣的,書架是拼插的,桌子組裝的……因為房子是租來的。謝小溪沖了包摩卡三合一,遞給徐圖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徐圖輕輕呷了口,“問黑車司機就知道了,天天送你去地鐵站還不認識你?”
這一天,謝小溪叫了樓下的“有名仔”便當。徐圖看著每周必點的大排鹵肉飯,說:“你這也叫請人吃飯啊?”
謝小溪“咔”地掰開方便筷子,說:“難道我說請恐龍吃飯你才高興嗎?”
徐圖挑了挑眉毛,沒話了,他發現謝小溪有種淡定的、氣死人的氣場。他說:“看來是沒男朋友,對吧?”一個女人,用著隨時打包就走的東西,訂吃完一扔的便當,養一條極不友善的狗,這些肯定都是沒有男人的征兆了。
從謝小溪家里出來,徐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點疼惜之情。盡管這個時不時爆兩句粗口的姑娘很不文雅,但徐圖理解了她。這個世界,生存就是與壓力抗衡。做一份罵不還口、打不報警的工作,私下里罵一罵街,算是美容減壓。
有機會耽誤一輩子才幸福
不久,地鐵的北延長線姍姍來遲地開通了,謝小溪也就結束了拼黑車的歷史。地鐵站的三號出口開在圖圖照相館的門前,上班,總能看見徐圖頂著毛茸茸的腦袋拗造型。他仿佛每天都能和謝小溪不期而遇,然后說:“嗨,真巧啊。”
謝小溪只能禮貌地答:“呵呵,真巧。”
直到她“呵呵”了28天之后,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郁悶,“換句對白吧。”
第二天一早,徐圖一見面就說:“嗨,真不巧,又撞見了。我買了粢飯你要伐?”
謝小溪沒脾氣了,接過紙袋,進了地鐵站。悶潮的空氣里,依舊塞滿擠擠挨挨的乘客,可謝小溪混在人群里,卻沒那么厭煩了。
喜歡沒來由就來了,可她好像還沒準備好。謝小溪打斷紛亂的思緒,這才看到,已坐過兩站。她從座位上彈起來,說:“CAO,戀愛真耽誤事。”
周末,賣場20公斤裝狗糧打7折,謝小溪想也不想便買了兩大包。可回程的路上,她總結出了生活新諺語——貪便宜,搬不動。她拖著兩袋狗糧從地鐵口出來的時候,徐圖如心靈感應般出現了。他扛起兩袋狗糧,健步如飛地送去了謝小溪的家。
謝小溪說:“謝謝你啊。”
“謝什么。”徐圖擦了擦汗,話里有話地說,“再剽悍的女人也是需要男人的,對吧?”
謝小溪想不到徐圖會蹦出這句話。她看著徐圖汗涔涔的臉,心跳一浪一浪地加速運動。超人第一時間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不正常,跳到中間狂蹦亂叫。徐圖也有點亂了,說了句再見轉身就走了。只是這個180度調得太倉促,咚的一聲撞在門框上。
抄底之旅
謝小溪上班的笑容,不再那么模式化了,從“八顆牙”,咧到耳后根。那些愛找茬兒的客戶,好像也沒那么讓人受不了。經理說:“小溪,戀愛了吧?”
謝小溪不敢答。她和徐圖之間的關系,已經清晰異常了。阻擋在謝小溪面前,只剩董哲這根梁。
是的,董哲再沒和謝小溪聯系,但他卻在謝小溪心里留下了愛情的條件。未來沒有“穩定”兩字做保障,謝小溪總覺愛得不踏實。
而徐圖卻早以男朋友自居了,這幾天,他正計劃著日本游。他說:“小溪,合資吧?抄底價,這輩子大概沒可能這么低了。”
謝小溪聽著,也心動了。
這一次日本之旅,兩個人打定主意——不包門票的,不進;不包餐費的,泡面;進了購物區,不買,只和店老板拍照留念。
導游氣得睚眥欲裂,他看著坐在導游車里吃杯面的謝小溪和徐圖說:“兩位,行行好買點吃的吧。價都已經低到這份兒上了,好歹讓我們賺點兒外快吧。”
謝小溪喝了口湯說:“拜托,我們冒著核輻射的危險來旅游,已經很給面子了。”
導游惱了,中英日三國罵詞全來了。徐圖聽了直攥拳頭,可謝小溪卻拉住了他。她心平氣和地坐著,仿佛看見了幾個月前的自己。生活的急功近利,工作的浮躁重壓,連愛情都差點兒拿去明碼標價,是徐圖的簡單執著讓她走出那份焦躁。其實,對于愛情來說,“穩定”這倆字從來不是強大的物質賦予的。有一間賴以生活的小店,有一顆愛自己的心,也就足夠了,不是嗎?
謝小溪在導游的罵聲里,側頭看見身旁的徐圖,她突然摟住他脖子,吻了他。
導游頓時風中凌亂了,完全搞不懂眼前的男女發什么神經。
這一次旅行的尾聲,一毛不拔的徐圖還是出手,偷偷買了一枚叫“輪島涂”的漆器戒指,紫底菊紋,別致漂亮。坐在返程的飛機上,他狀似很不經意地放到謝小溪面前說:“愿意嗎?”
謝小溪壓住心里的驚喜,伸出手說:“那就戴上吧。”
徐圖麻利套住她的無名指說:“我剛才是問你,愿意天天給我洗衣服嗎?”
謝小溪甜甜地笑了,柔聲細語地依在徐圖身邊說:“別以為幾天不罵你,業務我就生疏了好吧。”
涂紫//摘自《女報·魅力情感》2011年第9期,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