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姐還是小娃娃的時候,全家就都知道她沒心眼兒了。
她講話晚,別的孩子七八個月開始“媽媽”“爸爸”地叫了,她坐在床邊,任人啟發(fā)一言不發(fā)。渴了餓了也能等著,玩玩具不挑不揀。
這種孩子容易讓人忽視,能自得其樂不用哄,全家大人就干自己的事情去,拿寬布帶子把她往床架子上一綁,她安全地繞著直徑一米的圓爬來爬去。
傻大姐到5歲時最喜歡紅色,極力想天天穿紅褲子紅襖。但是若唯一那條紅褲子破了臟了,她當(dāng)天不會說什么,就起床時心情稍微低落而已。因為那時她已知道出門前“面必凈,容必理”了。照照鏡子望見自己,長得黑、瘦,她覺得自己穿其他顏色更不顯眼,況且眼睛長得怪,一天雙眼皮,一天單眼皮,間或哪天一雙一單。
小學(xué)時個子還是小,站隊里第一個。老師帶隊出教室來,手邊正好是傻大姐,就扳過她肩膀,面朝著大家:行,今天就你整隊吧,快。
傻大姐沒受過重用,臉燒起來,心中念念有詞叨嘮半晌,終于鼓起勇氣喊:稍息!立正!請坐!同學(xué)都瘋了,老師也樂了,捏著她的臉說:唉,應(yīng)該是向前看齊嘛!
好在傻大姐心里從沒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顧忌,不覺得羞,成功地重整一遍。
班長病了時,傻大姐幫她抄了家庭作業(yè),給她送家里去,班長和她成了好朋友。體育課上班長和老師說:她整過隊呢!您開會時,我們體育課就讓她管班好不好?體育老師很給面子。
傻大姐從沒想過為自己爭職務(wù),但那年意外成了體育委員。
初中時,班主任問:有誰小學(xué)時當(dāng)過班干部?
傻大姐舉手。老師就說:好,你們今天大掃除,你給組織一下。
剛?cè)胄Ul也不認(rèn)識誰。她分配了6個人一組,把自己那組的課桌、腳下的地面先擦干凈。
她擦完自己那組的地面,去沖墩布的那一會兒時間再回班,人全沒了。留下組與組交接處的臟道道和沒擦的玻璃、黑板。
天黑才自己干完,傻大姐怪自己:太沒經(jīng)驗了,沒一次說清楚,下回一定得把任務(wù)想周全。
轉(zhuǎn)天全校衛(wèi)生檢查,班里得了優(yōu)。老師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說:很不錯!你就先當(dāng)一段時間班長吧。
一當(dāng)又三年。
高中時,傻大姐突然像個樣了,長白了,長高了。媽媽老說女大十八變,她盼了不是一年兩年了。扎兩個小辮子和同學(xué)在樓下跳橡皮筋,外班一男孩子過來和她說:我地理書忘帶了,借我。傻大姐立刻不跳了,點頭答應(yīng),就瘋跑回班,再瘋跑回來,想把書給他。她注意他許久許久了,以為他不認(rèn)識自己。
他不在那兒,其他女孩正大笑。傻大姐失落,原來他是尋開心啊。
這時那男孩才回來,說:你跑什么,我都追不上你啦。
上大學(xué)了,傻大姐對未來什么規(guī)劃也沒有。同宿舍女孩一個接一個戀愛,不到熄燈睡覺時不回巢。她挺悶的,她的他在外校,平時見不到,她只能獨個兒在屋里給他寫信;她們和男朋友好了分,分了重新找,而她心里只有那一個。她們常打趣她說:傻大姐,你就談一次戀愛不冤嗎?
傻大姐:他也就只有我一個。
她們:你怎么能相信男孩子的話呀,看我們不就知道了。
傻大姐:我只喜歡那個人啊。
快畢業(yè)了,他有好的工作機會去深圳,傻大姐高興得不行,專業(yè)也肯扔了,要和他去闖闖。但是家里不同意,怕傻大姐傻,跟他離開家會吃苦受欺負(fù)。那段時間倆人都難受,傻大姐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和他私奔,先斬后奏跑了也沒問題。
他卻讓步了,竟然和傻大姐說:我留下。我留下也會有好工作,也能供你讀書,讓你過好日子。5月,傻大姐和他結(jié)婚了。請柬印不完,親戚有限,朋友太多。
別人都說他倆要生個娃,不知道得“傻”成什么樣噢!傻大姐一點沒有煩,她說她的經(jīng)歷印證了一句話:天底下,神明看著,真正是傻人有傻福。
童月//摘自2011年6月30日《北京青年報》,苑明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