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ń由掀冢?br/> “嗨,離就離,誰離不了誰呀?何必天天這樣憋氣。”
在貌似交心的交談中,哲英拽著常芳雅回了大修工段,為她梳了頭,擦了藥膏。
當哲英回來的時候,丁靜蕾驚訝地問:“哲英,你啥時候學的這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順口胡說八道地說出來了?!?br/> 那天,程中成帶著全班小伙打掃完俱樂部之后,便帶著他們下了飯店,他們自個兒帶酒,弄點菜就行了。
程中成非常大方,在班中德高望眾,每逢班里集體活動或者過年過節,他都把全班弄到一塊,連吃帶喝地弄上一頓,用他的話說,這樣做也是起到凝聚力的作用,讓大伙干起活來更有勁頭,心能往一處想,勁能往一處使,我這班長也好干。錢算什么東西,生帶不來,死帶不去,花了也就花了。
今天的程中成還是例行公事,在大伙剛坐下來喝茶之時,他便開腔了:“今天我們聚餐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大家干了一上午的活,拖地擦板凳的,也不輕巧。第二個是你們的幫助,我又被評上了勞模,所以呀……”
他還沒說完,王唯臣亮開了大嗓門兒:“不行,班長今天不能讓你花錢,我們全班請你?!?br/> “師傅,”劉志恒說話了,“唯臣說的對,就是今天不打掃俱樂部,大伙也想請請你,是真的。”
程中成帶著笑意:“好好好,咱們吃完再說。”
要說酒班喝酒那真是不含糊,全班九個人平均下來最少也得喝六七斤,王唯臣一個人就能喝一斤二三兩,劉志恒列第二,大約也能喝一斤,而且還都是剛出鍋的頭茬酒,都在七十度左右。
全班人在喜笑顏開中推杯換盞,不斷發出叮叮當當的碰杯聲。再看上去,個個的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有的干脆把衣服一甩,光著大膀子赤膊上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正值興頭。程中成被大家敬完一杯酒后,說:“都坐下來,我今天不光是請你們喝酒,借這個機會,我把我幾十年的一點釀酒經驗給你們講一講,我畢竟快退休了,今后全靠你們了。說起白酒,喝酒的人不見得能把酒說明白,就是我們釀酒工,也不見得能把酒說透,這里邊有些東西是悟出來的,實踐出來的,摸索出來的。”
一桌人圍得嚴嚴實實,個個聚精會神地聽著,幾個抽煙人吐出的煙霧在桌面上盤旋。
程中成輕輕夾點肉絲放進嘴里,邊嚼邊說:“三百年來,我們老龍口人始終以水為酒之血,以糧為酒之肉,以■為酒之骨,不斷地釀造出芳香的酒。其中清澈甘洌的‘龍潭水’,是老龍口酒之‘血’。東北優質的紅高粱是老龍口酒之‘肉’。老龍口酒的■具有特殊的■香味,這就是老龍口酒之‘骨’。”
“你們知道老龍口始終按照‘混蒸混燒’和‘續楂發酵’這兩個有特色的傳統操作法,連續不斷地釀造白酒,這是個周而復始的選料配料→清蒸排雜→配醅摻拌→蒸餾糊化→加■加水→入窖發酵→出窖蒸餾→出酒貯存的釀造工藝流程,由此釀造出了高品質,始終如一的老龍口酒,使其具有了‘濃頭醬尾’,甘洌爽凈、綿甜醇厚,回味悠長的獨特風格?!?br/> 在座的酒工們雖然知道這些程序,但是,讓他們一一地講出來,未必做得到。所以,程中成慢條斯理的講述,讓他們聽得入了神,剛才還喧鬧的房間一下子變成了空廟一般的寂靜。
“大家喝一口?!?br/> “嘩啦”,又是一圈碰杯聲。酒一口下肚了。
程中成接著說:“有些工作你們已經做到了,但是,不見得能體會到。我在酒班干了二十年,也沒體會到,后來,也是師傅這樣教我的,再加上我的悟性,才對釀酒有了了解。可惜我識不了幾個字,釀酒的事,我只能說出來,卻寫不出來。以后你們誰想把釀酒的這點兒奧妙寫出來的話,等我退休后,我說,你們去寫?!?br/> 在座的都齊刷刷地點頭,期待著程中成的下文。他接著說:“什么叫打量水?打量水就是將甑桶內蒸餾糊化完畢的軟醅和楂醅起至攤晾場,加入熱水,使材料達到入窖水份要求。溫度要求在六十度左右,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高了影響出酒率,低了不利于發酵。晾楂也是同樣,你們都知道晾楂的場地也是用白灰、黃土混合土,用棒子將這些混合土打實、夯實,然后用鵝卵石磨,直至磨平磨光。這里邊有學問哪。晾楂地間兒做不好,這酒出來有邪味。入窖也是,當材料達到入窖條件后,才能加入大■粉,摻料一定要均勻,而后收入堆后,按不同楂活入窖,每入完一甑材料,要踩緊踩平,窖邊踩得稍松一些,中間踩得實一些,這樣,有利于厭氧發酵。”
程中成接著講:“你們來酒班有的快十年了,可是,你們有的做活一點也不規矩,就拿揚片來說吧,打完量水后的軟醅和楂醅,需要扒堆、攤開、散平甩溝、拉溝、擊打碎塊,反復數次才行,可你們做得不細,揚片散不開,甩溝拉溝和擊打碎塊做得不到位。千萬別小瞧這點動作,少了這點環節,這酒產量酒味道就會受損失啊……”
“我給你們打個比方吧,這釀酒就如同炒菜一樣,是需要火候的,菜的味道如何,也取決于刀功,炒茄子用手撕和用刀切那味兒能一樣嗎?這醅疙瘩拍不開,既丟酒也丟味啊?!?br/> 程中成整整講了一個鐘頭,把自己許多年來更多更細的經驗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家,這餐酒,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天黑才散席。
四十二
常芳雅是一個直腸子的人,凡事不吐不快,在單位大吵大鬧以后,還是被哲英給降伏了。她回到大修工段之后,當著一些工友的面哭了很久,還沒等到下班時間就回家了。到了家中打開門之后,心里覺得空蕩蕩的,孩子李文力在姥姥家,李偉彬今天晚上肯定回來得晚。她本想把孩子接回來,把飯菜做好,等李偉彬下班回來一塊兒吃飯,可是,她又想到李偉彬對她的態度,便改變了主意,她想去自己的娘家,和孩子吃完飯后再一塊兒回來,管你李偉彬有沒有飯吃。
她來到鏡子面前,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發現眼角還有點兒青紫,而且還有點兒疼。于是,她在青紫的地方多擦了一層雪花膏,不仔細看的話,很難讓人看得出傷處。
她剛出家門沒走多遠,就發現對面有兩個人正在走過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她發現這兩個人她都認識。其中一個男的叫陳秀忠,另一個是他的兒子,叫陳良玉。陳秀忠十年前曾在老龍口工作,是一名糟腿子,成天埋了埋汰的。但是他十年前被調走后,卻印證了一句古話:樹挪死,人挪活。
陳秀忠從老龍口調到自行車廠后,干了不到兩年就從班長一下升到了銷售科科長,這是常芳雅所沒有想到的。因為在當時,常芳雅喜歡上了李偉彬,對陳秀忠的追求她根本不屑一顧,那時候在她的眼里,陳秀忠一輩子也就是個糟腿子,不會有什么出息的。
然而,現在的陳秀忠,已經可以讓她刮目相看了。
“芳雅”,還是陳秀忠先開口了。
“秀忠”,常芳雅滿臉堆笑。
“干什么去?”
“我去我媽家。你干什么去?”
“我帶孩子去他奶奶家”,陳秀忠說著,手指著常芳雅對一旁的陳良玉說,“良玉,這是你常姨,原來和你爸爸是一個單位的?!?br/> 陳良玉聽后,輕輕地點點頭,說:“常姨好。”
正當陳良玉點頭之時,常芳雅突然發現,陳良玉穿的黑色棉襖袖子上戴著孝,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常芳雅很驚訝地問:“這……”
“噢,”陳秀忠微微嘆了口氣,說,“他媽媽去世了。”
“什么時候?”常芳雅急切地問。
“一個多月了。”
“什么?。俊?br/> “醫生診斷是心臟病?!?br/> 常芳雅聽了,沉默了許久,因為陳秀忠的愛人和她也認識,叫王美環,原來也是老龍口的,在車間當記錄員。陳秀忠的調離還多虧了王美環的父親呢。
那個時候,陳秀忠一直追求常芳雅,但是他逐漸感覺到了自己無論從哪個方面,也攀不上常芳雅,而且常芳雅也已經給自己亮起了紅燈。于是,他開始和王美環走得近了,當兩個人的關系確定后,王美環的父親憑借自己在人事部門工作的便利條件,分別把陳秀忠和王美環都調了出來,把陳秀忠調到了自行車廠,王美環則被調到了圖書館。
“你現在怎么樣?”陳秀忠問常芳雅。
常芳雅苦笑一下,說:“我現在挺好。”
“偉彬大哥怎么樣?”
“噢,他也挺好?!?br/> “還在當主任?”
“他也就這樣了?!?br/> “你家孩子比良玉大吧?”
“他倆一年生的,同歲?!?br/> 陳秀忠聽了,點頭附和著:“對,咱們是同一年結的婚?!?br/> 常芳雅和陳秀忠嘮了一陣子后,陳秀忠打招呼先走了。
?。ㄎ赐甏m)
責任編輯 蓋艷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