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個自由主義者,這是從社會觀念的角度講;從做人講,我是個單純的人。”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采訪時,羅永浩說。
羅永浩,1972年出生,吉林延吉人,人稱“老羅”。其實,知道“老羅”的人比知道羅永浩的人更多。老羅曾經是英語培訓機構新東方的骨干教師,在新東方教學5年后辭職創業。如今的他是“老羅英語培訓”的老板兼“嫣牛博”網的主編。
倒退30年,沒人能夠想象,像老羅這樣的人物會在中國紅極一時。他憤世嫉俗的“語錄”在網上瘋傳,他的名言“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成為許多年輕人的座右銘,他兩次當選百度十大年度風云人物。他要做中國“70后”的標志人物。
“離經叛道”的嘗試
老羅“牛”,是因為他用經歷告訴別人,世界上沒什么事不能嘗試的。“我只不過是個正常人,任何人都能在很短時間內達到我這水平。”
到新東方前,老羅沒想過他有朝一日會教英語。高中時期,老羅嚴重偏科,語文和立體幾何等課目能得近滿分,英語只得20多分。英語老師對老羅不屑一顧,他索性在英語課上看小說。“高二上半學期我就退學了,因為實在沒辦法在學校呆下去。”老羅所在的延邊二中是重點高中,但在老羅看來,半數以上同學都是書呆子。“我愛說臟話、替同學出頭打架,被認為是個臭流氓,在那里太不合群,也沒希望考上大學,還不如干脆退學。”
和很多把考學當成“終生事業”的人相比,那時候的老羅多少有些離經叛道,但在如今看來,卻又是多么的正常。老羅也有夢想,他想當個作家。當然,老羅當作家的初衷,也多少和別人不一樣。在他看來,自己擅長寫小說,當作家也不需要大專以上學歷,而且,“關鍵是,80年代末的作家過得挺好,很容易養家糊口。”于是,老羅在家看了一年多的小說,深受李敖的影響。
“李敖現在很不像話,但至少他年輕時形象是個斗士,他把自己不好的一面隱瞞得很好。他在露餡之前,一直是我的啟蒙偶像。”當作家這個念頭,多年后老羅又拾起過一回。那時他辦網站失敗,打算寫書謀生。但他寫了8萬字后發現,如今在中國靠寫小說能夠維持體面生活的作家不超過20個,于是斷了這個念頭。
老羅早年也做過生意。“賣過二手書,開過兩個月的羊肉串店,倒賣過走私車,還去韓國販過藥材,打過工。”不過,“那個時候年輕,做事沒有壓力,容易放棄。我的毅力都是后天逼出來的。”
隨著年紀的增長,老羅覺得自己不能總是盲目出擊了。“1995年,我去天津找姐姐,順便去大城市見見世面,就在天津外國語學院旁聽了一年的英語課,也沒學到啥東西,主要是為了談戀愛。”戀愛之余,他也偶爾倒賣個電腦配件,就這樣晃了4年。“到了1999年,我的經濟壓力開始凸顯出來。你想,一個27歲的大小伙子,哥哥姐姐過年過節都給父母買禮物,我只能對父母說點好聽的討他們的歡心,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一次無意中聽朋友說,新東方老師年薪有100萬。為了掙點錢,我打算去那里教英語。”
老羅發了狠,倒是有股“擰”勁。他蔑視英語:“我從來不覺得它是個什么難的事情,語言就是門熟練功夫,沒有什么知識含量。”他跟英語“玩命”:把自己關起來,整整一年“像坐牢一樣”,天天用電腦軟件背單詞,“一年后,視力急劇惡化,從此戴上眼鏡。”不過,他也終于在2001年當上了新東方英語老師。
質疑與焦慮來自哪里?
老羅常給人一種自相矛盾的感覺。他追求成功,卻又似乎總在質疑自己的成就,甚至嘲笑自己的前一個“里程碑”。這是他一種另類的張揚方式。在新東方,老羅是“名師”,但他說:“我的口語很差,只是聽力很好,我在新東方和外教都說中文,不和他們說英語。”在老羅看來,自己的心理素質其實并不好,“性格也很放不開,每次講課的時候都緊張、出汗,直到我在新東方當老師的第一個學期結束,我的緊張狀態才慢慢好一點了。現在我走進一個新的班級講課時,還是會緊張。”
對新東方,他這樣說:“我看到新東方理想主義光環的破滅,對俞敏洪(新東方創辦者)的商業化辦學理念完全不認同。他給人的感覺是,老板永遠是弱者。他很痛苦,很彷徨,充滿理想,但是在商業世界里他沒辦法。其實,在里面3年后我就看明白了,什么理想,就是為了掙錢。從這一點來說,我倒更喜歡那些‘老子就是為了掙錢’的純商人。偽君子比真小人更討厭。”
老羅要錢,但也不在乎錢。老羅說:“我這輩子最大的焦慮就是來自于經濟不獨立這件事實。”在新東方,他5年掙了200多萬,卻“都花光了”。“我從來不理財,是‘月光族’。請客吃飯,我從中得到快感,現在有老婆約束我,所以好一點。而我之所以是個‘月光族’,是因為我從小就妄自尊大地認為我能掙大錢,所以那些蠅頭小利根本不在乎。個人財富有一個門檻,過了這個門檻,錢多少都是一樣的。比如世界上排名第一的富翁和排名第一萬的富翁生活質量沒有多大區別,除非你傻到非要買飛船到月球玩。”
但為了掙錢,老羅自己還是辦起了英語培訓。“我想了半天,我歲數大了,不容再有失誤了,盡管我是個成本意識差的老板,但英語培訓是個暴利行業。別人能做到20%的利潤,我能做到10%就可以。我這么多年的人氣和影響力都在這個領域,綜合這些原因,后來和一個朋友合作創業,開了這個‘老羅英語培訓’。但我個人對英語培訓已經沒有什么興趣了,純粹是為了掙錢。”這個生意在他看來是成功了,“今年盈利100萬元沒有問題,下一步的增長會更快”。
但錢沒有讓老羅滿足。“原本我認為我掙夠1000萬我就會退休,到加拿大和老婆孩子在海邊曬太陽。可是最近我發現我變了。我要做慈善,這對我的名聲和影響力會加分。”
永遠對現實不滿
老羅怎么看待自己這一代人?“我認為‘70后’整體沒什么出息,活得很窩囊,沒什么標志性人物,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就是趕上互聯網浪潮的馬化騰等人。我覺得我要做的就是:成為‘70后’的標志性人物。”這話,老羅大咧咧地說了。
當然,對一個以“憤青”自居的人來說,毫不隱瞞自己的觀點是本色。“我15歲就是個憤青,8歲就開始了對中國教育的反抗——一幫教師在那里猜魯迅先生文章的意思,然后把猜出來的結果當正確答案,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只是沒有明確提出來而已。”在老羅眼里,“憤青”是個褒義詞,“他們對生活現狀永遠不滿,充滿理想,改變世界的決心和力量很強烈,并且有頭腦。正常智商的人在現在的教育環境下都應該是個‘憤青’,如果不是‘憤青’,那么這個人很可疑——要么是智力可疑,要么是人品可疑。”
老羅的憤怒,他自認是對著“社會上的不平等”而發。“我的憤怒總是對準社會不公現象。我特別瞧不上很多人,不平之事落在自己身上憤憤不平,落在別人身上就特別冷漠。這些人也這么看我。在新東方教書時,我總是指責中國的戶口制度,很多人就說我是農村戶口。其實我從一出生就是城鎮戶口。”
老羅說,自己“內心很強大”。“青春時代如果被女人欺騙,很多男人會變得玩世不恭。被女人、被朋友欺騙和出賣,這些事我都經歷過,對我來說都沒什么,沒有留下陰影。”這是老羅“皮實”的一面。而有些人受到打擊,會“多了世故的圓滑,少了正義的沖動”。“這些人覺得自己是變成熟了,但其實他們是變惡心了。”老羅特別提起了彭宇案。“彭宇案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照樣會扶老人,雖然我也會害怕被冤枉,但我還會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生需要解釋
老羅自詡“是個很有影響力和魅力的人”。他調侃說:“我剛去新東方時大概140多斤,穿戴很講究,看著人也挺利索,第一年講課我自己很不滿意,但收到很多情書。后來胖了,胖到了160斤、180斤。到了190斤,就沒有情書了。其實,我自己認為后來講課比先前好很多,但是沒什么情書。大家都說男人重視女人的外表,女人胖了男人就不喜歡了,其實女人也一樣。唯一的不同是男人總受到指責,說他們以貌取人。”
對自己“彪悍”的人生,老羅也有解釋。他說過,從2001年到現在,中國社會的價值觀改變很大。“2001年,我在課上很嚴肅地談到,應該對同性戀寬容一點。大家都一臉詭異的笑容,認為我大逆不道。一個同性戀男同學還發郵件給我說:‘聽了你今天的話很感動。我看出來了,你跟我們是一類人。’然后他約我看電影。”但今天,至少沒有人會認為這個話題還是課堂上的禁忌。
10年中,價值觀的多元化和環境的包容性就有了如此的變化。當然,如果沒有這些變化,大概也就沒有老羅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