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
亙古酉水,流淌著千年文明。這里蘊涵著濃郁的民族風(fēng)情和歷史文化,散發(fā)著細(xì)膩淳樸的古雅情調(diào)和自然魅力。在一片濃濃的湘西話語中,你會感到文化就是讓你看不夠的景象。陜北民歌是陜北勞動人民精神、思想、感情的結(jié)晶。信天游的傳唱之境,是廣袤無垠的黃色高原。這高原,千溝萬壑,連綿起伏,蒼茫、恢弘而又深藏著悲壯和剛毅。千百年來,信天游以自己的個性潛在地影響著陜北人的生活,塑造了獨特的高原文化……這些神秘的且充滿民族風(fēng)情的地方,讓人向往。
選文1
酉水人家
□龍寧英
酉水像一條透明的緞帶在崇山峻嶺間拉線線,不見頭也不見尾。那緞帶上是可以載人的,只要一條船一把槳,就可以沿酉水上四川或是下洞庭了。所以酉水船多,船家也就多。
酉水兩岸多是刀劈斧削一般的斷崖峭壁,偶有幾根刺藤爬在崖壁上,上面掛滿了亂蓬蓬的雜草和布條,那是漲水時留下的。可想而知,平時綠瑩瑩溫柔柔的酉水,發(fā)昏時不知制造了多少悲歡離合。
現(xiàn)在的酉水河灘都不險了,有灘的地方都筑了矮矮一道斜壩子。有上水船來時,吊腳樓里的漢子們下到水里去,一個接一個等距離地在水中間站定了,拉纖的繩子掛在肚子上,彎起腰,穩(wěn)穩(wěn)抱住水底的石頭,像一把把插在水中的弓。船上的木輪子一圈一圈繞起來了,纖繩繃直了,漢子們的腰圓了。船越過壩口,這一把把弓就緩緩地直起來,很愜意地舒一口氣——船過灘了!
那天我們乘的是下水船,給我們撐船的是父子倆。看得出,老人已在酉水上闖蕩了大半輩子。酉水已經(jīng)濃縮成一條條深溝,在他的額頭、面頰上橫豎交流,他坐在船頭上把著舵,額頭上的酉水很悠然;小艄公還是個青皮后生,因是下水船,不用搖槳,所以他和我們一樣,看兩岸的風(fēng)景,不說話。
酉水上也有專以打魚為生的。那次,給我們劃船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精瘦漢子,他把我們從酉水的這邊渡到酉水的那邊。酉水這邊是個小鎮(zhèn),叫大溪,這漢子便是小鎮(zhèn)上的打魚人。他把船靠到開滿了紫紅色杜鵑花的懸崖邊,對我們說:“同志,那杜鵑花蠻好看的哎,你們要摘,我等你們。”我們沒有摘,我們覺得那杜鵑花應(yīng)歸這酉水漢子。我們說要付他船錢,他坦然一笑,“算了嘛!”
下了船,走不遠(yuǎn),但見碼頭上高高低低住了很多人家,炊煙輕輕裊裊地飄著。一戶圍著籬笆的院子里,蹦出一大一小兩個紅點點,沿碼頭上的石階急急而下,小紅點邊跑邊甜甜地喊:“爸爸——爸爸——”他是喊剛載我們過河的精瘦漢子。此刻他的烏篷船正駛到河心,像一張掉落的樹葉子,大紅點是追小紅點而來,也是甜脆甜脆地邊跑邊喊:“崽,慢一點,慢一點,招呼摔倒——”
當(dāng)兩個紅點點跑到水邊時,那烏篷船也剛好攏岸。于是,一家子親親熱熱地在船上破魚,那是漢子才打得的。
當(dāng)時我們不明白,河水流得很響,風(fēng)也“呼呼”地吹,而兩個紅點點的呼聲并不高,卻能蓋過水聲風(fēng)聲,脆脆甜甜地溢得滿河皆是,像蜜一樣溢到我們心里去了。現(xiàn)在看了他們一家子破魚的親熱樣,我們明白了,于是感動得不得了。酉水好美啊!
原以為,酉水是條無頭無尾的河,現(xiàn)在知道了,酉水是有頭有尾的。酉水的源頭就是酉水人家的日子,雖辛苦卻也恬靜;酉水的尾就是酉水男人女人的情義,雖清淡卻也流長。
(選自《山水的距離》,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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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承接了沈從文對湘西“邊城”兒女“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神往和緬懷。本文按照空間順序,時而水中,時而岸上,有鳥瞰,也有平視。筆下的人和物也有概貌和特寫之分,既有粗線條的勾勒,也有細(xì)致入微的描摹,使酉水的民風(fēng)民俗躍然紙上。
選文2
山溝溝回蕩著信天游
□高寶軍
走進溝壑縱橫的陜北黃土高原,就像走進了民歌的世界、信天游的海洋。
你聽,山梁梁、溝洼洼、垴畔上、鹼畔外、場院里、鍋臺前,處處有歌聲;你看,放羊的、打場的、耕地的、送糞的、燒磚的、繡花的,個個是歌手。歌手不分老少: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歌唱不論時日:年初唱到臘月二十九,吃了餃子又開口。
這個圣人布道偏遺漏的偏僻山區(qū),這個畜牧文化與農(nóng)耕文化交匯的獨特地域,由于地廣人稀的居住環(huán)境,多旱少雨的自然氣候,荒涼瘠薄的土地條件,窮苦人為了養(yǎng)家糊口只能是:吆驢趕馬搞馱運,背井離鄉(xiāng)走口外,長年累月當(dāng)長工……那單調(diào)枯燥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使人們養(yǎng)成了一種以歌抒發(fā)情感的習(xí)性。那苦中帶樂的腔,唱中帶哭的調(diào),酸中帶甜的詞,豪中帶野的味,把陜北人的豁達(dá)、直率、質(zhì)樸、粗獷和熱情全都表露了出來。真乃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人,一方人造就一方文化!
年齡不同,歌聲也不同。中年男人的歌中多豪邁,開口有英氣,行腔走流云:“一畝高粱打八斗,碾碎高粱釀好酒。酒壞君子水壞路,神仙也逃不脫酒的手。”中年婦女的歌中有柔情,歌從口中出,情在心上流:“臘月里凍冰正月里消,二月里魚兒水上漂。水上漂呀水上漂,想起我的丈夫好心焦。”老婆以歌教男人,寬容里有規(guī)勸,賢惠中多憂慮:“雪花打墻冰蓋房,露水夫妻不久長。”“三十三顆蕎麥九十九道棱,朋友雖好是人家的人。”
但這些都不是唱民歌的主力,主力是年輕人。年輕人多情,主打歌自然是情歌。情歌的內(nèi)容大多表現(xiàn)真實,但也有詼諧夸張的。這些情歌通俗而不粗俗,大膽而不出格,形象逼真,神韻無窮。
陜北民歌像陜北人的性格一樣明快、直爽,柔如春江水,勁似梁上風(fēng),樂時沖天笑,悲來動地哀。“打碗碗花兒就地開,有什么心思咱慢慢講來”,多么細(xì)膩的感情;“攬工人兒難,攬工人兒難,正月里上工十一月里滿,受的是牛馬苦啊吃的是豬狗飯”,多么有力的質(zhì)問;“當(dāng)官的膽小有錢的愁,窮光蛋不唱怕干球”,多么豁達(dá)的胸襟!
陜北民歌是世界上流傳最廣泛、影響最深遠(yuǎn)的民歌。隨著中國革命的勝利,它曾和人民軍隊勝利號角一起,從陜北高原出發(fā),響徹長城內(nèi)外、大江南北;隨著新中國的影響,它已和五星紅旗一起,漂洋過海,傳遍七大洲、四大洋;隨著華夏文明的振興,它將和五千年的燦爛歷史一道,從現(xiàn)在走向?qū)恚?/p>
唱不完、聽不厭的信天游呀,永遠(yuǎn)回蕩在家鄉(xiāng)陜北的山溝溝、峁梁梁,回蕩在我的腦海里,心田上。
(選自《2008年中國散文精品年選》,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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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語言上的顯著特點之一是喜歡用地方方言俚語。“山梁梁”“溝洼洼”“垴畔上”“鹼畔外”這些方言俚語的應(yīng)用,以形寫神,讓寫作呈現(xiàn)出了原始的野性和沖撞力。再就是排比手法的運用,如作者在深刻地總結(jié)陜北人唱信天游的實質(zhì)時寫道:“那苦中帶樂的腔,唱中帶哭的調(diào),酸中帶甜的詞,豪中帶野的味。”這些排比句有的對仗工整,使文章氣勢恢弘、節(jié)奏明快,也如那信天游般高昂、激越。
選文3
守望土樓
□吳壽增
客家土樓人曾經(jīng)的困頓和悲酸已化作一縷輕煙,飄散在人們或記憶或想象的時空里,隨著時代潮流的涌動,不少土樓人改變了生活方式和人生軌跡。面對繁華與熱鬧,誰愿意安守寂寞,與土樓終日廝守呢?誰能夠站在賞美護美的高度,與土樓親密相處呢?現(xiàn)代文明與古老土樓既碰撞出了奇觀驚世的光環(huán),也碰撞出了人走樓空的失落。永定“土樓王子”振成樓的樓主林日耕卻任其怎么碰撞,始終把情感寄托在客家山區(qū)的泥土里,平靜地守望著歷經(jīng)風(fēng)雨滄桑的土樓。
林日耕本可以在兄弟姐妹的扶助下大踏步走出土樓,遠(yuǎn)離偏遠(yuǎn)之地的單調(diào)與辛勞,但他終因戀鄉(xiāng)而不愿離開土樓,不管自身經(jīng)歷怎么樣的艱難辛苦,外面世界如何風(fēng)起云涌,他仍甘愿做鄉(xiāng)下人,心定神寧地守護著土樓。
1984年的一個普通的日子,一批不速之客參觀振成樓,林日耕對此既好奇又疑惑。那年月,土樓人只想著怎樣種好田,頭腦里沒有“建筑奇觀”的概念,更不會想到“土樓文化”這個離他們很遙遠(yuǎn)的形而上的東西。此后,游客紛至沓來,熱鬧了原本寧靜的振成樓,林日耕驚喜不已——在客家人眼中再平常不過的土樓原來是寶貝!他開始以新的眼光審視土樓,并逐漸認(rèn)識到了土樓的深層價值——獨特的建筑和文化之美。雖然鼎沸的人聲沒有驅(qū)散偏僻山區(qū)給人帶來的寂寞感,但林日耕的人生已不再寂寞,他從只為個人生計而操勞的小天地走向為大眾傳播美的大天地。如今,每當(dāng)林日耕和客人說起土樓,表情和言語間都透出掩飾不住的欣喜和自豪之情。這是他用心守望土樓的最好詮釋。
客家土樓從“冷”到“熱”的過程也就是林日耕守望土樓由“閑”到“忙”的過程。在游客涌入土樓之前,忙完農(nóng)活的林日耕是閑適的,他坐在土樓的門廊里歇息,與族人交流耕田的經(jīng)驗;抑或在飯廳里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和家人計算著地里的收成。隨著土樓旅游市場的升溫,林日耕的心思也轉(zhuǎn)向了土樓。為了獲取盡可能多的關(guān)于土墻木柱、楹聯(lián)書法、結(jié)構(gòu)布局、人文歷史等方面的信息,他忙于查找資料、咨詢專家,這還不夠,他琢磨把這些信息轉(zhuǎn)化為生動的講解,一次次地為游客送上回味無窮的“文化大餐”。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林日耕雖沒讀過那么多的書,也沒到過太多的地方,他的知識和見聞也不足以支撐他成為一個研究者,但他把土樓看做一部讀不完的書,把握機會,甘做學(xué)生,沉心學(xué)習(xí),以忙為樂,讀出了自己精彩的人生章節(jié);他還把土樓當(dāng)做一個走不完的舞臺,主動作為,定位角色,專心排練,以忙為榮,演出了自己獨特的人生之劇。我就想,如果林日耕不想忙,游覽者就少了一個引領(lǐng)他們欣賞建筑奇觀,體味客家文化內(nèi)涵的好導(dǎo)游,土樓就少了一縷在游覽者的心湖上漾起層層微波的和風(fēng)。
(選自《閩西日報》2010年6月17日,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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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采用夾敘夾議和對比的手法,描寫了振成樓的變化。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游客跋山涉水紛至沓來欣賞土樓,讓生于斯、長于斯的林日耕驚訝不已,也讓林日耕開始以新的眼光審視土樓,并逐漸認(rèn)識到了土樓的深層價值——獨特的建筑和文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