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從2010年11月起,北大在醫學部、元培學院開始試行學生學業會商制度[會商,雙方或多方共同商量(以確定或改善)]。會商的“重點”對象包括:學業困難、思想偏激、心理脆弱、經濟貧困、學籍異動、生活獨立、網絡成癮、就業困難、罹患重大疾病、受到違紀處分等十類學生。預計2011年5月份之后,會商制度將在北大全校推廣。其中“思想偏激”一項,不僅引起北大學生的爭議,而且在社會上引起了激烈的爭論,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校內爭議◆
北大學生工作部(主持這項工作)相關負責人表示,會商工作以關注學業困難、多次掛科的學生為主,當然也會關注一些“思想偏激”的學生,主要是因為有些學生經??浯髮W校工作的一些細微漏洞,比如動不動因為食堂飯菜漲兩毛錢就批評學校。對于是否已有因為思想偏激被“會商”的學生,北大學工部沒有證實。
少數北大學生表示支持會商“思想偏激”的學生,認為“有些學生太囂張,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就詆毀北大”,實為嘩眾取寵;有人甚至無中生有,對母校大潑污水,完全失去理智,“應該將他們送到瘋人院去”。
更多學生認為不應將“思想偏激學生”納入“會商“范圍,元培學院理應秉承蔡元培先生“兼容并包”的優良傳統。北大學生大多是以各省市前三名成績入校的“天之驕子”,許多學生個性十足,因此很難界定誰屬于“思想偏激”,“錯誤的會商很容易埋沒這些學生的個性”,容易讓人產生“校方禁錮學生思想”的誤解。
◆社會反響◆
[質疑問惑]
觀點一:“思想偏激”衡量標準難確定
一項制度實施前,首先必須弄清它的含義與程序,北大對于“思想偏激”定義很模糊。再者說,思想這東西,除了大是大非外,原本就是見仁見智的,在彼曰“偏激”,在此或言“平和”;某些人認為學生“胡思亂想”是偏激,需要“思想會商”,但有些人覺得“胡思亂想”是人的自由和天性,對這種胡思亂想產生太多“胡思亂想”,甚至動議要“思想會商”,才是不折不扣的“偏激”。思想“偏激”與否,很難界定,不能以固有觀念作為衡量別人思想是否偏激的標尺,而把還未健全的東西制度化,操作起來只會使更多人受到傷害。
觀點二:如此“會商”閹割大學精神
大學之“大“,其根本在于人格獨立、思想自主、批評自由。如果沒有這些,大學將不成其為大學,人類也將永遠停留在奴隸時代。而人格獨立、思想自主、批評自由,往往無時無刻不包含在各種并不循規蹈矩的“偏激思想”里。歷史發展到21世紀的今天,北大卻使出掣肘“思想偏激”學生的招式,只能讓人產生豐富的聯想,難道北大想閹割自己的辦學特色和生命活力嗎?會商“思想偏激”者的實質是讓學生聽話,是批判異端思想,這與北大“兼容并包”的校風背道而馳。
觀點三:人類進步有賴于“思想偏激”
稍微有點歷史知識或讀過幾本書的人都應該知道,人類制度的演變、科技的發展與社會的進步,幾乎清一色是由“思想偏激”的人引領的。有些科學怪人為一個“偏激”的想法反復試驗,不但弄得自己孤僻異常、不近人情,甚至有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知道當時發明火車的人被認為是瘋子嗎?要知道,偉大杰出的人才絕大多數都有鮮明的個性,在道德法制的基本準則內特立獨行,所以他們才能做出他人做不到的事情,這不正是大學培養優秀學生的目標嗎?所謂優秀,僅僅是指他的成績夠高,夠聽領導的話嗎?
觀點四:會商“思想偏激”扭曲教育目標
“思想偏激”該不該遭到會商,事關教育目標何去何從。北大校方會商的標準和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批量生產標準件,那么盡管去會商好了。如果想要培養特立獨行,敢于沖破思想牢籠、體制羈絆者,會商就得慎行。教育是民族之本,如果像北大這樣的院校都不知如何培養創新人才,那么悲哀的不是幾位激進學生,而是刻板教育的體制。會商“思想偏激”學生的負面效應不容小視,它也許會深度扭曲教育培養目標,使我們的高校培養出來的人缺乏創新能力,滯緩中國的可持續發展進程。
觀點五:沒有思想比思想偏激更可怕
“思想偏激”雖然沒有被視為洪水猛獸,但至少被校方視為另類。大學最重要的是培養“獨立之思想,健全之人格”,一個開放的大學是成就一個開放社會的最重要的基石??上?,現在包括北大在內的中國大學已經習慣于用利益去衡量價值,用世俗去評判是非,過多的權力介入早已使大學失去了獨立品格。會商“思想偏激”必然鈍化鋒芒、扼殺異見,其最終結果是澆鑄出沒有獨立思想的“意識奴”。對于一個亟需提升文明高度的民族來說,沒有思想比思想偏激更可怕。
[理解認同]
觀點一:會商不是批斗打壓
會商“思想偏激”只是針對一些心態失衡的同學,他們在北大強大的學業壓力下,對外界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非常敏感,抱怨社會,通過激烈的言論來緩解壓力。這與MIT學生酗酒,哈佛學生裸奔有些相似,如果靜下心來推敲,他們的觀點大多是站不住腳的。再說會商,并不是批斗,也不是硬性的打壓,而是一種思維糾偏、性格補弊。
觀點二:有利于被會商者適應社會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現在一些同學聽到的反面東西太多,適當表達一下看法是沒有錯,但是如果太偏激的話確實會影響人際關系和群體穩定。偏激者離開學校后多與社會格格不入,很容易走極端,導致人生悲劇,適時適當的會商糾偏有利于某些學生全面辯證地認識社會和自我,助益他們的事業,優化他們的人生。
觀點三:會商偏激者是一種心理疏導
每個人都需要心理疏導,涉世不深的偏激學生更需要。馬加爵連殺4名同窗,這與他的思想偏激不無關系。如果輔導員或者相關老師對他多一些關愛以及進行基本的心理救援,悲劇或可避免。令人痛心的是,馬加爵之后,不少思想偏激的大學生依然沒能得到必要的心理輔導,他們要么自戕,要么傷人,藥家鑫事件無疑是新的佐證?,F今的大學校園里,很多學生都或多或少存在心理問題,容易走極端。北大的“思想會商”,正是對這些學生進行心理健康疏導,是一種人性化的溝通方式,是為學生切身利益服務,這種會商并非沒有必要。
觀點四:要區分兩種不同的“思想偏激”
其實,思想偏激有兩種,一種是激進、個性張揚、有強烈的權利意識和批判精神;一種是偏執、極端、自私、固執、鉆牛角尖。前者與性格無關,多是年輕人所應有的朝氣,后者則與性格有關,是一種心理扭曲的反應。若是前者,北大不僅不應該會商,反而應該鼓勵和倡導;若是后者,進行會商,并無不可。
◆校方回應◆
爭議之下,北京大學的官方網站3月底用專訪的形式刊發了該校學生工作部副部長查晶對“會商”制度的解釋,稱“會商不是管制學生,也不是處罰學生”。她同時表示,這項制度當前正處于探索和嘗試階段,一些概念性和操作性的問題,還要進一步研究,并會主動聽取師生和社會上的意見。
北大校長周其鳳也利用首屆岳麓教育論壇的機會,做出回應:“會商制度的初衷是好的,不知為什么會被誤解,希望社會能寬容北大的學工老師?!敝芷澍P說,會商的提出和自己有關?!皠偟奖贝螽斝iL不久,接到一位家長的信,信中說自己的孩子曾經非常優秀,但在北大讀書時沒有把握好,功課一科一科地掛,最后只能離校,讓人十分難過?!睂τ谶@些學生,學校應盡可能地“早關懷、早指導”,幫助他們克服困難,渡過難關。建立學業會商制度的出發點正在于此。周其鳳委婉地承認將“思想偏激”和“生活獨立”列入會商范圍有些不妥。
◆教師下水文◆
無思想才是最大的悲哀
周建成
“思想偏激”,前提是“有思想”。不過這里的“思想”不能簡單地理解為通俗意義上的“想頭”或看法。是人都有俗務,都有俗念,但如果北大學生的“思想偏激”僅僅限于“動不動因為食堂飯菜漲兩毛錢就批評學?!?,的確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說是悲哀。
舊北大曾是中國思想革命的策源地,如今的北大也應該是思想家的搖籃,北大學生理應常懷超越世俗的思想,對歷史與未來、人生與社會、哲學與宗教、經濟與文化、制度與道德等有自己的追問和探索,有自己的質疑與批判,有自己的設想和建構?!耙驗槭程蔑埐藵q兩毛錢就批評學?!保斎灰彩切枰?。但這種只涉及實際功利(而且是基本生活方面)的意見,實在算不上什么“思想”。說白了,我們這里強調的“思想”,應該是有一定深度的社會思考或人性思考之類,而非雞毛蒜皮的意見。有深度的思想,可以是形而上的,也可以是形而下的,但絕不包括“形而下下之下下”。
不由得想起了上世紀英國鐵娘子撒切爾夫人說過的一句話:“你們根本不用擔心中國,因為中國在未來幾十年,甚至一百年內,無法給世界提供任何新思想?!边@句話讓很多國人不舒服,但從她說這話到現在,中國的確沒有出現大的思想家。而且如果“思想偏激會商制”真的推廣開去,北大傳統和大學精神危矣,中國怕再也不能為世界提供任何新思想了。撒切爾夫人所說的“思想”,應該不包括“因為食堂飯菜漲兩毛錢就批評學校”一類。鐵娘子的預言未必準確,但如果將因飯菜漲價提意見也算作“思想”,實乃北大悲哀!推而廣之,又何嘗不是我們這個民族的悲哀呢?
又想起李敖到北大演講。某清華學生的“提問”竟然是:“李敖先生您好,我是來自公共管理學院的學生,我覺得我們是以清華最熱烈的雙臂來擁抱您,歡迎您回到我們的祖國,歡迎您回來?!崩畎降幕貞獎t是:“這叫什么問題,再說我根本就沒有離開?!鼻迦A與北大并列為中國最高學府,其學生就是這種“思想”,它太不偏激,卻以毫無思想而領取了“最悲哀”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