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木舟:為愛情而生的書寫者

“雙子座，O型血，堅強，善良，不屈不撓。一個簡單的人。深愛一個人，不問結果。嗜煙如命，無愛不歡?！边@是她自我介紹時的基本“路數”，帶著80后孩子特有的坦率、直白，以及無畏。

獨木舟，原名葛婉儀，80后女生，發若海藻，些許毒舌，鐘愛匡威板鞋，身上數處紋身。

24歲的女生，讓剛過完這個年紀的筆者有些許措手不及，因為她年輕，因為她還可以自由地做夢。她毫不避諱自己的愛情觀，她完成了很多女孩都期待去完成的事情……她就像一個使者，代替24歲以后不再“年輕”的女孩們抵達她們到不了的地方。

動蕩青春，已趨完結

這可以只是一個故事，也可以是一個傳奇，對筆者而言它更像是一種回望。不管怎樣，這是這個年輕女孩與愛、與書寫有關的經歷。

6歲那年，母親把獨木舟從出生之地接去另外一個地方讀小學。那天下很大很大的雨，名叫葛婉儀的小女孩撐著一把油紙傘，傘糊得一塌糊涂，她就站在一個長長的坡下面，面對著即將入住的地方，不知道什么叫寄人籬下，只是有些害怕。

15歲，獨木舟單純、開朗，青澀得像長在樹上還包著青色外衣的核桃。這一年她遇見第一段感情，一個陽光帥氣的周姓男孩。初戀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最終和平分手，過程讓她很痛苦，多年后她回憶起來，卻感到慶幸，因為這段感情讓她變得成熟，她因此知道了原來愛總是伴隨著傷害和失望。“我花了一些時間才領悟到，愛不應當有過高的期許和要求，如果讓我的所愛用我要求的方式來愛我，那只會帶來傷害和失望。”初戀固然難忘，8年過去了，現在不會刻意回想當時的情景，況且對獨木舟來說，將風塵往事一再刻意地提起，就是褻瀆。

17歲，上高中二年級的獨木舟在博客上記錄心情，她寫稚嫩愛情的消散，寫她小小人生夢想的起起落落，她自稱那是自娛自樂的方式之一，她也承認這樣的方式給向來很沒有安全感的自己帶來安慰——她是天性敏感的人，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她能注意到大多數人注意不到的生活細節，而這些全部在她文字中體現出來。一天，一本知名青春文學雜志的編輯在博客上發現了她，她的一個短篇文章被選中發表了。此后，獨木舟不間斷為這本雜志以及同類雜志供稿，雖然都還是短篇，但憑著此類雜志在青少年讀者中不可忽視的影響力，也憑著獨木舟深受文藝青少年喜歡的自由無羈的書寫方式，她慢慢為后續的作品積累了人氣。“在我叛逆、動蕩的青春期，文字是我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方式?，F在回頭看，也許不是我選擇了它，而是在17歲的時候，我被它選中了?！豹毮局坌χ貞浀馈?/p>

22歲，獨木舟經歷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情。這一年，她完成了第一本長篇小說《深海里的星星》，小說取景獨木舟就讀的大學所在地長沙，故事講述程落薰、周暮晨、林逸舟、許志君等幾位年輕人焦灼青春的困苦與歡愉、愛情的傷痛，他們被長沙這座城市豢養出倔強直率的性格，他們情感故事的細枝末節蘊含著這座城市特有的品質與性情，依稀有岳麓山下漸漸消失的墮落街的影子，又不失世俗的聲色犬馬里暫時迷離與閃避的放縱。青春的印記在小說中隨處可見，或者說，這本身就是顛覆愛情的青春——然而顛覆也是一種重建，就如同新生前的繭，是束縛也是孕育?！渡詈＠锏男切恰返慕Y局讓林逸舟死了，這個獨木舟最最喜歡的男孩子，英俊邪氣，帶點花心，他到死都沒弄明白什么是愛。小說寫完，獨木舟也一樣沒弄懂什么是愛，她只知道她是個只能寫自己的作者，從寫字開始，所有作品里都有自己的影子。

不長不短為期六個月的小說寫作期間，是糾結的半年。獨木舟第一次寫長篇，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背負了多大的壓力。三月擬大綱，通宵趕稿，同時兼顧之前約定的短篇和專欄。第一次的三萬字出來，她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于是推倒重來。到八月底定稿，期間修改無數次，定稿前一周，重寫了七萬字，“最無力的時候，我會關上我的房間門，關上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劇烈而無聲地哭一場。”

這年夏天，獨木舟大學畢業了。領畢業證那天，看著昔日熟悉的教學樓、食堂、女生公寓，以及公寓門口的櫻花樹，烈日當頭，獨木舟只感到陣陣暈眩。她坐上公交車，走爛熟于心的路線，窗外熟悉的景色讓鼻腔里躥起酸澀，她說不出到底為什么難過，是為作鳥獸散的同學，是為不知前路去向的自己，還是僅僅只為了那些曾經明亮璀璨卻再也回不去的大好青春？而《深海里的星星》是不是青春的完結，也是后青春期的起始？她心里沒有答案。此時的獨木舟也到了失戀的邊緣，陪伴她走了一段時光的那個人，終于還是互相道了再見。這段感情的結束，讓她悟到，或許自己只適合一個人生活，對于缺乏安全感的人來說，無所得便無所失?！敖俸笥嗌囊矮F終身都豎起耳朵時刻提防著獵人的腳步，我想我亦如此?！?/p>

延續，后青春期的詩

2010年，獨木舟23歲，這年，她完成了第二本長篇小說《月亮說它忘記了》。從《深海里的星星》到《月亮說它忘記了》，一年的時間，獨木舟走過很多城市，在她的生命中又出現了很多新的人物和故事。朋友們對她說：“你變了，變沉靜了，成熟了?！边@本來是她第二本小說要說的感悟——哪怕是被命運揠苗助長，也是成長。從年少時公認舉起叛逆的大旗，到如今卸下針刺跟自己和解，跟自己曾經仇視的一切和解，并從這和解中領悟到青春的殘酷和美好。

不同于前面那本被獨木舟稱為自傳的《深海》，《月亮說它忘記了》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本小說，當她和責任編輯討論故事梗概時就決定這次寫一個推翻愛情的故事。她曾羅列過愛情的很多種存在形式，但唯一沒有寫過的，就是愛情的幻滅。于是她想試試看，書中兩個女生在經歷了殘忍的愛情之后，還能留下些什么。她摒棄了過去堆砌華麗辭藻的習慣，嘗試用簡潔的語言講述一個故事。她喜歡書里那個叫沈言的女子說的話：“不管你曾經被傷害得多深，總會有一個人出現，讓你原諒之前生活對你所有的刁難。”這話，也是獨木舟想通過這本小說傳達出來的信息：她依然相信愛情這回事。

小說完結之時，又正值盛夏，獨木舟兌現了之前對自己許下的承諾，作了一次長途旅行。在云南，遇見一個人，他問她接下來打算去哪里，她答，西藏。他說，我陪你去。兩個月后的橘洲音樂節上，在長沙夜風中震耳欲聾的喧囂里，獨木舟眼淚淌了一臉，她預感到自己必須寫下關于這次長途旅行的故事。這個與他有關的故事，就是《深海里的星星Ⅱ》藍本的一部分，所以無論對獨木舟還是對程落薰，“他”都是極其重要的一個人。對于獨木舟，他留在她生命里的影響是深遠的，甚至她至今背著包四處走也與他有很大關系。

《深海Ⅱ》述說夢的死去，當愛人離開，愛情消逝之后，生命里還會留下一些什么呢？會讓人看到更遠的地方嗎？它是紀念，也是遺忘，彼時的獨木舟就像是一個將絕世珍珠串成項鏈的匠人，必須有精湛的技藝和足夠的耐力。寫作的過程是另一個艱辛旅途，與兩年前寫《深海Ⅰ》時不同，第一部的艱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生澀，用她的話來說是“不得章法”，那是單純從書寫技藝的角度對自己產生否定；這一次，是跟回憶對峙，在這個過程中，她看到了自己不堪的脆弱，她才發現原來6歲那年的那場雨從來就沒有停過，那個雨中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在她心里的某個角落里，還沒來得及長大。

17歲的時候，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讓她害怕，但是現在，她說大多數時刻只是希望得到擁抱，然后想哭的時候可以盡情哭泣。她不得不承認，這么多年來，雖然走了很遠很長的路，但有個地方她永遠都到不了，那就是愛人的心里。偏執的人一旦陷入愛情，就成了自己的囚徒，“我便是這樣，在這所叫做孤獨的監獄里，我判自己終身監禁。”獨木舟持久的愛情觀是：愛情的確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但愛人不是。年少輕狂的時候，愛一個人也好，恨一個人也罷，她都非常用力，在這樣周而復始的損耗和修復中，她終于明白，原來愛情并沒有真相，它只存于心里。

很多人問她：“程落薰有沒有你的影子？”她說：“真的不用再問了，她就是我?！睂憽渡詈＂颉返牧硪粋€目的，就是“面對自己的脆弱柔弱、狼狽不堪、固執愚蠢，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寫完這篇小說，她仍舊不太喜歡跟人談起它，她自稱跟作品最親近的時間是在書寫的時候，這種形容很恰當，小說就是她蛻下的一層皮，“書寫完成之后，生命變得結晶清透，我又可以重新上路?！?/p>

今年夏末，獨木舟拿到簽證先去了泰國，11月轉去印度，這是她在亞洲的終極目標，用她的話來說，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機緣到了，就去了?，F在的獨木舟，攝影、旅行、寫作幾乎組成生活的全部，她在微博上自我調侃，貼出旅途中的照片，依舊不羈，不卑不亢，不經意間也會發現，她那明亮如故的眸子里，亦多了洗凈鉛華的沉靜。

也許每個女生都有這樣的年紀，走在人群中，篤信自己是高于蕓蕓眾生的，到青春散場，從又痛又美的幻覺中醒來的時候，才明晰真相——原來我們都如此平凡。平凡有什么不好呢？它讓我們褪去凜冽，雙腳踩在大地上，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堅實的，從此不再寒冷。

而愛情，就像是生命中的一匹駿馬，在無數黑暗過去之后，終會姍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