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同的亞裔紀錄片人像水手一樣通過湍流的海水,定位屬于他們的地平線。在剛結束的2011年日本山形國際紀錄片電影節上,亞洲新浪潮單元里的24部作品向世人展示亞洲紀錄片導演對記錄生活的熱愛與理解,以獨特的方式區分各自的身份。
山形電影節每兩年一屆,2011YIDFF作品從2010年9月開始征集,2011年10月6日至13日在日本小城山形舉行頒獎儀式。在這屆電影節中,中國獨立紀錄片導演顧桃的作品《雨果的假期》(《Yuguo and His Mother》)獲得亞洲新浪潮單元首獎“小川紳介獎”。
顧桃已經不是第一個在山形電影節獲獎的中國導演了,再往前比較出名的是2007年獲得該獎項的馮艷和2003年憑借《在一起的時光》獲獎的沙青。對于中國獨立紀錄片導演來說,山形電影節一直是滋養信心與得到鼓勵的磁場。
早在1999年,吳文光的《江湖》、朱傳明的《北京彈匠》和楊天乙的《老頭》就一起入選該電影節亞洲新浪潮單元。雖然最終朱傳明和楊天乙僅僅獲單元優秀獎,但無疑給當時剛剛興起的中國DV之火澆上一勺熱油。
當時的獨立影像圈子里都在風傳著“業余作者”的DV作品也能獲獎的傳聞。一些民間觀影社團在酒吧、學校開始小范圍但卻固定地組織放映活動,電影學院的老師在上課時也會用DV的低門檻鼓勵學生創作。想拍片的人看到希望,而受到鼓勵的不僅僅是文藝青年們—“拍DV送電影節”也讓一部分科班出身的電影人找到方向。杜海濱曾說過自己的《鐵路沿線》,沒想到“這么粗糙的作品也能入選、得獎,覺得還是挺受鼓勵的”。2001年《鐵路沿線》進了山形,同時入選的還有王芬的家庭錄像作品《不快樂的不止一個》。
作為一個國際電影節來說,每屆更替的評委不會恰好偏好中國作品,單單批評這些作品用中國陰暗面取悅外國人的說法也不見得站得住腳,更值得相信的是這些作品一定有某些值得珍視和肯定的價值所在——而這也正是紀錄片的真正用意。中國獨立紀錄片導演們一定認識到自己所經歷的責任和所創作的價值。正如當年的小川先生和他的同伴,在日本戰后的社會現實中,經歷過扛著攝影機戰斗的年代,然后扎根農村,繼續用紀錄片進行他們記錄社會的行動。
《大眾DV》:這次山形電影節評委如何評價您的影片?
顧桃:評語都是日文,我到現在也看不懂。其實對這個版本我不是很自信。我感覺“小川紳介獎”是很厚重的,如果《敖魯古雅…敖魯古雅…》獲獎,我覺得是可以的;但《雨果的假期》雖然和《敖魯古雅》有關系,也確實傳達了人性、母子離別之情,但作為一部獨立的影片,我覺得分量還不夠,有一些更好的素材還沒加進去,但記錄者的內心有憂傷,影片也充滿了憂傷,這也是一種力量。這部影片是關于生命和愛的,也是屬于全人類的。記錄的時候記錄者永遠是旁觀者,如果置身其中,你感受、傳遞的東西就不一樣。紀錄片導演去記錄什么樣的生活,這種生活都是跟自己有關的,我在其中,所以我不去尋找題材。
《大眾DV》:您目前所關注的內容和主題都和北方少數民族有關?
顧桃:這幾年我一直關注北方少數民族在當下社會的生活狀態,這是個大的主題,這里包括現在拍的我的老家鄂倫春、達斡爾和蒙古族。因此拍攝地主要在敖魯古雅、鄂倫春和鄂爾多斯三個地方,一年只有兩、三個月在北京,此外一般都在山里,手機總沒信號。
《雨果的假期》也是屬于“敖魯古雅”系列。當時剪輯紀錄片《敖魯古雅》時,因為里面每個人物都在繼續拍,所以剪了個新的版本。冬天還要再剪一個版本,是關于鄂溫克藝術家的 。
《大眾DV》:如何融入您所關注鄂倫春族、達斡爾族和蒙古族人群?
顧桃:除了我自己的老家鄂倫春,其他地方說融入是不太準確的,誰都做不到完全融入拍攝的族群,因為自己的文化背景生活經歷都不一樣,但說“融洽”會更恰當。寵物拿到野外去能充滿野性嗎,野外森林里的獵狗來到城市里,它能習慣狗糧嗎,我卻是在這邊緣,能有理解的認知感吧。但是我的文化傳統在當下的認同感,骨血里的性情和他們是一致的,我認為。
《大眾DV》:您在影片中希望表達什么樣的情緒?
顧桃:我拍的主題是這些少數民族人群在遷徙后,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變了,進而引發他們心理變化。他們失去了生活的方向,用酒精麻醉自己。但這也引發一系列問題。
每個人對于做紀錄片的態度不同。我所理解的紀錄片是“記錄”一種生活而不是“制作”紀錄片。我們不是尋找題材,而是自然而然的。人性里面是充滿愛的,這是無國界、無種族的。紀錄片不像電影可以去演繹,而是用觀察。
《大眾DV》:您在影片中的人物認同您的工作嗎?
顧桃:做紀錄片的沒有強行拍攝的,你也拍不了。我的這幾部紀錄片都已經拍了六、七年了,現在我的主人公早已忽略了鏡頭的存在。我想表達的很單純,比如雨果這一代人,他們有鄂溫克族的血脈傳統,但現在被城市化了。實際的狀態是他們受到當代教育和城市生活的背景,再回到森林里絕對不適應。影片中雨果的舅舅就說出來了,“他與森林疏遠了”。
《大眾DV》:作為少數民族導演,同樣的問題也會出現在您身上?
顧桃:我在北京不適應,但回老家久了也不適應。這種矛盾和心理落差不會和別人說,而我的影片角度與這個也有關,就好像我拍片子一樣,不愿意去尋找題材。很多時候,我可能無法選擇想要表達的東西,這是一種自然的流露。在鏡頭背后是我對生命對愛的理解,也就是在鏡頭前面的表達。為什么不同的人會選擇不同的題材,也是跟人的生活背景不同有吧。
《大眾DV》:是什么力量讓您能一直堅持做紀錄片?
顧桃:我希望用一顆悲憫之心觀察社會。這就是為什么電影是制作出來的,而紀錄片大部分和個人有關。其實所謂商業還是藝術,都是無解的。像我們這個年代的人,以及更早一代的吳文光都不會考慮是什么力量吧,還是靠一種本能把所感受的生活記錄下來。我覺得用本能這個詞比較合適。曾看過一本書,上面說要用知識和信仰觀察世界上的事物。但是我覺得僅用知識和信仰是不夠的,因為我們了解的知識是相同的,而信仰因不同時期經歷的事情會不同,但是人和人之間除了信仰還有本能和直覺。每個人用本能去做自己應該做的或者喜歡做的。喜歡做的事兒是自己的能力,比如讓我去拍話劇或寫劇本,我肯定不具備這個能力,也不是我的興趣。我要為了一個事兒去做可能會做不好,而做不好又為什么要去做呢,所以我還是做愿意做的事兒,這也是我的能力所在。
結束語
在拍完本期封面之后,顧桃又帶著他的攝像機奔赴內蒙古草原,繼續他的記錄生活。“小川紳介獎”的獎金是50萬日元,對顧桃來說,這個獎金仍然無法改變目前的負債。而此次獲獎對顧桃本人最現實的意義就是,這么多年的記錄經歷擁有了最喜歡的電影節的肯定。顧桃笑著說,“小川紳介借錢拍電影一輩子,死的時候還欠了幾億日元,但是他給社會留下的時代印記是不可復制的。他的生命是擁有痕跡的#8943;#8943;”
[責任編輯:石文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