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概述】
胡適(1891~1962),是我國現代學者、歷史學、文學家、哲學家。他以倡導“五四”文學革命聞于世。作為學識淵博的學者,胡適在文學、哲學、史學、考據學、教育學、倫理學等諸多領域均有不小的成就。他的論文平實、深刻;散文明白曉暢,以學識見長,自然清新;詩歌注重感情化、平民化。作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主將,胡適因倡導文學革命和白話文運動,開風氣之先,成為我國擺脫封建舊文化、推行現代新文化的開山宗師。
【選文一】
少年中國的人生觀
現在中國有幾種人生觀都是“少年中國”的仇敵:第一種是醉生夢死的無意識生活,固然不消說了。第二種是退縮的人生觀,是消極的縮頭主義。這種人沒有生活的膽子,不敢冒險,只求平安。第三種是野心的投機主義,這種人不惜利用他人做他們自己的器具,不惜犧牲別人的人格和自己的人格,來滿足自己的野心。這三種人生觀都是我們該反對的。少年中國的人生觀,依我個人看來,該有下列的幾種要素:
一是須有批評的精神。一切習慣、風俗、制度的改良,都起于一點批評的眼光。個人的行為和社會的習俗,都最容易陷入機械的習慣,到了“機械的習慣”的時代,樣樣事都不知不覺地做去,全不理會何以要這樣做,只曉得人家都這樣做故我也這樣做,這樣的個人便成了無意識的兩腳機器,這樣的社會便成了無生氣的守舊社會。我們如果發愿要造成少年的中國,第一步便須有一種批評的精神,批評的精神不是別的,就是隨時隨地都要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不那樣做?”
二是須有冒險進取的精神。我們須認定這個世界是有很多危險的,是需要冒險的;世界的缺點很多,是要我們來補救的;世界的痛苦很多,是要我們來減少的;世界的危險很多,是要我們來冒險進取的。俗語說得好:“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我們要做一個人,豈可貪圖自在?我們要想造一個少年的中國,豈可不冒險?這個世界是給我們活動的大舞臺,我們既上了臺,便應該厚著面皮,拼著頭皮,大著膽子,干將起來。那些縮進后臺去靜坐的人都是懦夫,那些袖著雙手只會看戲的人,也都是懦夫。這個世界豈是給我們靜坐旁觀的?那些厭惡這個世界、夢想超生別的世界的人,更是懦夫,不用說了。
三是須有社會協進的觀念。我們既認定這個世界是給我們活動的,又須認定人類的生活全是社會的生活。社會是有機的組織,全體影響個人,個人影響全體;社會的活動是互助的,你靠他幫忙,他靠你幫忙,我又靠你同他幫忙,你同他又靠我幫忙。你少說了一句話,我或者不是我現在的樣子,我多盡了一分力,你或者也不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和你多盡了一分力,或少做了一點事,社會的全體也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這便是社會協進的觀念。有這個觀念,我們自然把人人都看做通力合作的伴侶,自然會尊重人人的人格了。有這個觀念,我們自然覺得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和社會有關,自然不肯為社會造惡因,自然要努力為社會種善果,自然不致變成自私自利的野心投機家了。
少年的中國,中國的少年,不可不時時刻刻保持這種批評的、冒險進取的、社會協進的人生觀。
(選自《少年中國之精神》,有刪改)
賞讀
梁啟超的一篇《少年中國說》曾激勵了無數的中國人,胡適的《少年中國的人生觀》一樣給我們以啟示。在少年中國的年代,人們需要一種支持,需要一種精神,需要一種動力。而這篇文章啟示當時的國人,要樹立正確的人生觀,讓少年中國強大起來。無論怎樣的年代,批評的精神、冒險進取的精神、社會協進的觀念都是不可缺少的。文章條理清晰,議論深刻,首尾照應。
【選文二】
跟著自己的興趣走
四十八年前,我考取了官費出洋,哥哥趕到上海為我送行。臨行時他對我說,我們家早已中落了,你出國要學些有用之學,幫助復興家業,重振門楣。他要我學開礦或造鐵路,因為這是比較容易找到工作的,千萬不要學些沒用的文學、哲學之類沒飯吃的東西。
在船上我就想,開礦沒興趣,造鐵路也不感興趣,于是只好采取調和折中的辦法,要學有用之學。當時康奈爾大學有全美國最好的農學院,于是我就決定進去學科學的農學,也許對國家社會有點貢獻吧!
學了一年農學,功課都在八十五分以上。第二年我就可以多選兩個學分,于是我選種果學,分上午講課與下午實習。上課倒沒有什么,還甚感興趣,下午實驗,走入實習室,桌上有各色各樣的蘋果三十個,顏色有紅的,有黃的,有青的……要照著一本手冊上的標準,去定每一個蘋果的學名,蒂有多長?花是什么顏色?肉是甜是酸?是軟是硬?回去就自己問自己學這個有什么用?那些蘋果在我國煙臺也沒有,青島也沒有,安徽也沒有……我認為科學的農學無用了,于是決定改行,那時國內正在革命的時候,也許學別的東西更有好處。
那么,轉系要以什么為標準呢?依自己的興趣呢,還是看社會的需要?我選課用什么做標準?聽哥哥的話?看國家的需要?還是憑自己?只有兩個標準:一個是我,一個是社會,看看社會需要什么?國家需要什么?中國現代需要什么?但這個標準——社會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需要,現在可以說三千六百行,從諾貝爾得獎人到修理馬桶的,社會都需要,所以社會的標準并不重要。因此,在定主意的時候,便要依著自我的興趣了——即性之所近,力之所能。我的興趣在什么地方?與我性質相近的是什么?問我能做什么?對什么感興趣?我便照著這個標準轉到文學院了。文學院以哲學為主,英國文學、經濟、政治學之門為副。到哥倫比亞大學后,仍以哲學為主,以政治理論、英國文學為副。
我現在六十八歲了,人家問我學什么?我對文學也感興趣,白話文方面也曾經有過一點小貢獻。現在的青年太傾向于現實了,不憑性之所近、力之所能去選課。譬如一位有作詩天才的人,不進中文系學作詩,而偏要去醫學院學外科,那么文學院便失去了一個一流的詩人,而國內卻添了一個三四流甚至五流的飯桶外科醫生,這是國家的損失,也是他們自己的損失。
我現在六十八歲了,我也不知道所學的是什么?希望各位不要學我這樣老不成器的人。勿以七十二志愿中所填的一愿就定了終身。社會上需要什么,不要管它,家里的爸爸、媽媽、哥哥、朋友等,要你做律師、做醫生,你也不要管他們,不要聽他們的話,只要跟著自己的興趣走。想起當初我哥哥要我學開礦、造鐵路,我也沒聽他的話,自己變來變去變成一個老不成器的人。后來我哥哥也沒說什么。只管我自己,別人不要管他。依著“性之所近,力之所能”學下去,其未來對國家的貢獻也許比現在盲目所選的或被動選擇的學科會大得多,將來前途也是無可限量的。
(選自《人生大策略》,有刪節)
思考練習
1.胡適一開始為什么學習了農學?
2.為什么胡適在中途放棄了農學?
3.胡適認為在選擇志愿的時候要堅持什么原則?
4.你如何理解文章最后一段中的畫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