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網絡的出現,使純理性的責任出現向網絡化責任的擴展,這看上去象法律責任向道德責任的延伸;同時,道德本身也面臨從理性道德向個性道德的轉型,反映到責任上來,要求建立基于自律的網規。
以日常生活分析見長的赫勒,對個性道德問題進行了專門的研究。在她看來,個性道德屬于后現代的范疇。后現代視角可概括為尊重、支持和包容多樣性、差異化和多元性。這些也是個性道德不同于理性道德的基本特征。
赫勒沿用亞里士多德的做法,對好公民與好人進行了區分,二者的責任定位不同。好公民是政治性的,好人是道德性的。這與阿倫特的區分是一樣的。好公民對政治性的——涉及正義或非正義的——行動盡責任;好人要對自己的行動和個性負責任,即要保持正當性,保持自己的自律、自己的個性。好公民與好人在進行事關責任的選擇時,出發點不同,好公民承擔責任基于政治的選擇,好人承擔責任基于的是生存的選擇。生存的選擇又區分為差異性范疇下生存的選擇(under the category of the difference)和普遍性范疇下生存的選擇。赫勒認為好人的標準主要在于按照普遍性范疇下生存的選擇——即社會道德——來行事。
對責任來說,并非把道德引入經濟本身的規則,就可以完成對物化理性的揚棄。傳統道德雖然在關照他者的存在和主體間性方面,可以超越經濟人理性的責任對社會責任、甚至社會化責任的忽視,但它仍然可能帶來對責任本身的僭越。原因來自兩個基本方面,一是在委托-代理這種現代性結構下,社會責任可能有被權力僭越的危險,出現代理人自己不負責任,卻將責任推給社會。在犬儒主義的氛圍中,社會責任話語,可能演化為表里不一。如臺上道貌岸然,臺下男盜女娼;或說一套,做一套。這造成自律的意義被大打折扣。二是自律本身如果不能辨別清楚責任的語境,有可能造成普遍原則與具體情況的沖突,從而在面對具體責任時超越自身的認識水平或履行能力,加大自律的成本。例如扶老人引發的一系列糾紛就與此有關。因此,還需要有他律之外的進一步的規則。
在新商業文明中,需要更深地探討到底什么是好人的標準。這涉及自律的規則。
赫勒對個性并沒有明確定義,但可以看出,她比較強調的是個性與普遍性的個人道德的聯系。她雖然詳盡分析了個性道德及其責任,但沒有明確指出,個性化道德應是異質性的。從新商業文明角度講,好人不僅與道德普遍性相聯系,而且“差異性范疇下生存的選擇”也是好人的必要條件。這是同傳統最大的不同所在,以前不認為是這樣。因此,我們需要從生活世界的觀點出發,在“普遍性范疇下生存的選擇”和“差異性范疇下生存的選擇”之間,建立起程序性的聯接原則。
首先,應明確善先于規則的原則。
責任作為規則,基于對意義的認同。意義認同的對象是自我。這里的自我,只是指自我的權利,以與責任對應。符合自我的,對責任來說是有意義的。責任要確證的需加以認同的自我——有意義的自我——是善。自我具有價值,但價值不等于意義。有價值的只是理性的善,此外還有自然的善。自我的價值與自我的意義,只有在理性中才是同一的。對更普遍化的情形而言,這種同一只是特例。這意味著,特例來源于自然存在,它本身并非源頭。
什么是善,或者說,什么樣的自我才能稱為好人,不能僅僅根據責任的文本來確定。因為形成為文本規則的,已不是本原的善。本原的善先于規則存在。“‘傳統’屬于他律的社會”,“由并非它自己發出的命令來引導——這些命令源于外部的力量”。自律的出發點是,認識到“人造之物亦能為人所廢棄”;否則,善就只能是他律。這個原則就是鮑曼指出的:“‘善由民眾大會與人民所認可’,該原則先于他們對人民服從法律的要求”。新商業文明要把責任規則建立在自律基礎上,首先就需要明確,規則不是自上而下,或來自所謂“傳統”,它是由新商業文明的實踐者所認可的。只有他們認可,才會遵守。
其次,責任需要自我建構。
正如鮑曼深刻指出的:“沒有個體成員的自律,就沒有社會的自律。惟有其成員被賦予了選擇的權利與資源,而且永不背棄這一權利,不會將此權利讓渡于他人(或他物),社會才是自律的,是自我選擇與自我治理的。一個自律社會是一個自我建構的社會;自律個體是自我建構的個體。”
原因在于,“個體沒有現成的認同,認同需要個體自身去建構并為之負責”。在新商業文明中,自我日益碎片化、多元化。包容多樣性,成為新文明中的自我不同于傳統文明中的自我的要求。那種“我思”型的自我,由他律的力量建構的自我,已不能成為責任的完全主體。作為網絡規則的責任,需要從主體的自我生成中,建立規則的基礎。
這一條表明,責任的根本的根據在于不可讓渡的自然權利。代理或代表是第二性的,他律的根據,從根本上說,也來源于自律。任何人都不應該從根本上顛倒這種關系。
第三,責任有賴于認同中的意義循環。
對于作為責任主體的自我來說,以文本規則形式確定下來的意義,與行為中自然生成的意義,并不是零和關系。
只有責任文本,而脫離它的具體的主體,及其當下與此在的語境,責任就會成為紙上談兵的東西;只有語境而沒有語言,責任話語就成為孤魂野鬼。
不如把它們視為固化(fixity)和流變(fluidity)之間的關系,象齊美爾總結的文化沖突實質那樣。責任是涌現和生成著的,它在人們形成關于自我的共識的地方,凝聚成形;又在網絡的延異之流中,伴隨差異性范疇下生存的選擇,變化多端。
可以從可操作角度,把它們當作意指關系。文本作為能指,行為作為所指。自我的意義就在于二者之間的循環。不排除在二者中間,還會有類似慣習的圖式,作為理性與感性之間的橋梁,最終通向心物一元。
為此,網規需要探索一套程序性的解釋規則,處理責任權變。我對規則程序上的事并不在行,說不出這樣的規則到底應是什么樣。不過,我個人覺得,方向應是“語言轉向”。借鑒幾十年來這個方向上積累的豐富資源,應用在網絡行為上。
以上所說這些,并不是否定法律、傳統道德在維護責任方面的作用,而是指出在它們作用的空白地帶,還有許多新的工作要做。所謂后現代,無非是自找著要主動承擔責任。
責任規則看似抽象,實際與我們在網絡經濟中遇到的現實矛盾密切相關。在復雜的商業生態環境中,僅僅強調網商合法經營,已不能滿足電子商務發展的要求;必然將道德引進來,要求網商做好人,通過相互監督,降低締約交易成本;但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是他律的,在沒有人監督或無先例可循時,將自律納入規則范圍,比僅憑良心更有效。在這方面,摸索規則,踐行責任,將是我們大家面對的長期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