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名臣曾國藩無疑是個人物。他頭上頂著各種閃閃發(fā)光的頭冠,成為6位漢人大學(xué)士之首,功名抵達極致。其人脈極旺,門生滿天下,光是后來擔(dān)任撫督的人數(shù)就有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然而,歷史記載,曾國藩并不算一個特別聰明的人,第一,他的思維比較遲緩;第二,他做事少有奇謀,然而,此君卻以中等之智成就了許多天才成就不了的事業(yè)。
杰出之人必有過人之處,對政敵的寬恕之心應(yīng)該是曾國藩的優(yōu)點之一。
曾國藩長期真心實意將左宗棠當(dāng)朋友,心高氣傲的左宗棠卻從不將曾國藩當(dāng)盤菜。左宗棠與曾國藩見了第一次面后,就給朋友寫信說:“曾滌生侍郎來此幫辦團防。其人正派而肯任事,但才具略欠開展。”湘軍成立初期,兩人合作比較愉快,左宗棠給胡林翼的信卻這樣寫:“滌公才短,麾下又無勤懇有條理之人,前自岳州歸后,弟無三日不過其軍絮聒之。”意思是曾國藩缺少才華,身邊又沒有得力的人,(湘軍能有現(xiàn)在的成績)全靠自己耳提面命。咸豐七年(1857年)前后,曾國藩率領(lǐng)湘軍在江西作戰(zhàn),極其艱辛,當(dāng)?shù)匾恍┕倭艆s一點也不感激,百般排擠,連正當(dāng)?shù)能婐A都不撥給他。此時恰好他的父親去世,曾國藩給朝廷發(fā)去一封陳請開缺的奏折,沒等皇帝批復(fù)就跑回了老家。對曾國藩的這種做法,胡林翼、駱秉章等朋友都很體諒,惟獨左宗棠不僅寫信給曾國藩大加譏諷,批評他“匆遽奔喪,不俟朝命”,“非禮非義”,還無數(shù)次在公開場合極力嘲諷。史書記載:“左恪靖(左宗棠)在駱文忠(駱秉章)幕中,肆口詆毀,一時嘩然和之。”
左宗棠做的另一件事更傷透了曾國藩的心。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十六日,經(jīng)過艱苦的環(huán)城作戰(zhàn),曾國荃率領(lǐng)的湘軍攻陷太平天國的大本營天京,曾國荃向哥哥報告說:“幼天王‘積薪宮殿,舉火自焚’,南京城內(nèi)10萬太平軍皆被消滅。”得此捷報,曾國藩異常欣喜,來不及仔細核實就向朝廷作了匯報。知道太平軍覆滅,皇帝自然也是無比興奮,在濃濃的荷爾蒙作用下,立即作出兩項重大決定:冊封曾國藩為一等侯,世襲罔替;冊封曾國荃為一等伯。曾氏兄弟未曾料到南京城破之際,有數(shù)千太平軍突圍成功,其中就包括幼天王洪天貴福。聞知這個消息,左宗棠如獲至寶,他沒有告知曾國藩兄弟,而是立即直接奏報朝廷,還在奏折中對此事的后果加油添醋。讀到左宗堂的奏折,皇帝勃然大怒,譴責(zé)曾國藩以前的奏折“茫無實據(jù)”、“全不可靠”,嚴令曾國藩“將防范不力之員從重參辦!”曾國藩后來費了老鼻子勁才將此事擺平。
左宗棠對曾國藩如此冷酷無情、滿懷敵意,曾國藩卻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寬恕,甚至以德報怨。張宏杰《曾國藩的正面與側(cè)面》一書介紹:在左宗棠一再用言語刺激自己的情況下,曾國藩一貫的做法是保持沉默,繼續(xù)若無其事地與左宗棠交往。咸豐九年(1859年),左宗棠因故與永州總兵樊鎮(zhèn)發(fā)生沖突,被樊鎮(zhèn)告到朝廷,朝廷命人逮捕左氏,并下諭旨“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知道左宗棠闖了大禍,曾國藩心急如焚,他一方面去信安慰左氏,另一方面極力為他疏通關(guān)系,使其擺脫了牢獄之災(zāi)。在左氏走投無路之際,曾國藩安排他進自己的軍營,事情徹底緩和之后,請求朝廷授予其四品京堂侯補。左氏立下戰(zhàn)功,曾國藩又奏報朝廷,懇請皇上“將左宗棠襄辦軍務(wù)改為幫辦軍務(wù)”,左宗棠因此變成曾國藩的副手。隨后又升為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咸豐十一年(1861年)十一月,他更是強烈要求朝廷“以左宗棠專辦浙省”,一個月后,左宗棠升為浙江巡撫。同治五年(1866年),朝廷任命左宗棠為陜甘總督,鎮(zhèn)壓西捻軍。左宗棠的軍事才華是沒說的,困難是籌餉。西北在歷史上一向貧困,很難承擔(dān)征戰(zhàn)費用,只能依賴東南富裕省份,而這些省普遍沒有按照朝廷規(guī)定的數(shù)額解餉,《光緒東華錄》記載:“各省撥解之?dāng)?shù),有過半者,有不及一半者。惟湖南止解三分之一,河南撥解不及十分之一,廣東、福建、四川欠解亦多。”可曾國藩卻及時足額繳納解餉。盡心盡力為左宗棠籌餉不說,曾國藩還將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劉松山交給左宗棠使用,劉松山果然沒有辜負老曾的期望,在西征途中屢立奇功,連生性刻薄的左宗棠都贊不絕口。
曾國藩能夠?qū)捤∽笞谔模蚝芏啵紫仍⒆箝L期共事,曾對左宗棠的才情多有了解,比如曾氏曾在一次與他人的談話中認為左的才華是“天下第一”。正因為左宗棠有才,而這才又可以為國家所用,曾氏覺得自己受點委屈算不了什么。最主要的還是曾國藩心中始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圣人情結(jié)。一個人想做圣人,自然要敢于經(jīng)受一般人所不能經(jīng)受的委屈,最大限度地消解自己對他人的怨氣,哪怕這怨氣看起來理由無比正當(dāng)。
對政敵非同尋常的寬恕之心使曾國藩獲得了時人的尊敬,也使他走向了人生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