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絕對控制 我坐著,你們站好

剛出沈陽北站，就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面有幾十個人物，中間有一行毛筆字：劉老根大舞臺。再上面一行則寫道，本山弟子秀場，人間快樂天堂。趙本山的形象并不在其中，但是，“本山弟子”四個字足以說明一切。

在沈陽，趙本山開辦的劉老根大舞臺一共有三家，總座位近3000個，每天演出，場場爆滿；在距離沈陽市區20多公里的蘇家屯，趙本山還擁有一個占地270畝，總建筑面積達2.5萬平米的“遼寧大學本山藝術學院實習基地”，和附近的沈陽音樂學院遙遙相望。這是他春晚“小品王”身份背后的衍生實業，一個龐大的本山傳媒。

關于他巨大財富和聲望的段子在這個城市里流傳，據說某首長去探望春晚演員，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只有趙本山依然坐著，和首長談笑風生。而沈陽中街的劉老根大舞臺劇場里，則展出了趙本山和中央政治局委員們的合影。

采訪中，幾乎所有的二人轉業內人士都表達了對趙本山的崇拜，他們的形容詞包括：偶像、一面大旗、不可超越的山峰。就連同樣開辦二人轉劇場的競爭對手都說，“跟趙老師我們也不想抵抗，也不可能PK，沒得配！”“再上一個臺階？上不去，也不上。想都是犯錯誤?！?/p>

本mountain

本山傳媒位列中國文化企業30強。能入圍的企業需滿足的經濟效益指標是文化藝術類別，主營收入或凈資產過億元、稅前利潤過100萬元。

自從2005年從遼寧民間藝術團升格為本山傳媒，趙本山已然完成了從演員到商人的轉型。

本山傳媒的辦公樓在蘇家屯66號的“遼寧大學本山藝術學院實習基地”，工作人員以領導均在外出差為由拒絕了記者的探訪。值班的保安告訴記者，“基地”里面的每一個路口都有攝像頭監視，看見不認識的人就會扣他們的錢。保安的管理嚴格且有條不紊，每次進出車輛都會及時用對講機溝通，記錄時間。貼在值班室的通告上寫著，值班人員不得與外人談論基地情況，違反者罰款200元。

本山傳媒的英文名字是“Benmountain Media Group”。對于從事二人轉的商人和演員來說，趙本山確實是一座只能抬頭仰望的大山。霍燃是沈陽莎夢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的老板，他從1998年開始做二人轉演出的音像制品，在2000年舉辦了“東北二人轉匯演”，比趙本山的“本山杯二人轉大賽”還要早上一年。他擁有的南風國際俱樂部算是沈陽第二梯隊的劇院，座位數有1000個，平時上座率也可以達到八九成，旗下還有演出團，并且和沈陽電視臺合作一檔名為《逗你樂翻天》的欄目。但是他表示，自己和趙本山的差距就是村委書記和省委書記，“模式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有本質上的區別?！?/p>

趙本山在其小品里的形象往往是淳樸又略帶狡黠的農村大叔，提到農民經商，人們往往會想到小農意識—過于保守，患得患失。但是作為“全中國最聰明的農民”，趙本山在重新發現二人轉之后，開始打造產業鏈—搜羅人才，創立劇團，組織演出，投資拍攝影視劇，“前店后廠”的模式終告形成。在成立劇團的過程中，為了避免產權糾紛，趙本山還特意拒絕了省里的“開辦費”和編制，決意要做民營企業?，F在，本山傳媒位列中國文化企業30強。根據公開資料顯示：入圍企業需滿足最低經濟效益指標：廣播影視、新聞出版和文化新業態3個類別，以主營收入和凈資產雙過10億元、稅前利潤過億元為推薦標準；文化藝術類別，以主營收入或凈資產過億元、稅前利潤過100萬元為推薦標準。以此可大致看到本山傳媒的收入規模。

趙本山從2004年起入選福布斯中國名人榜，2011年的收入排名是第8，1億元人民幣。他依然維持著相對低調的生活，車庫里的勞斯萊斯只有在迎接重要客人時才會派上用場。但是他的財富仍然耀眼，在劉老根大舞臺的演出中，《鄉村愛情》中“王云”的扮演者葛珊珊調侃道，“你們不花錢買票，我們吃穿住用的錢哪來？不過我們掙得少，師傅掙得多。人家有一大飛機，不掙多點你給加油?。俊?/p>

本山傳媒的下屬單位有遼寧民間藝術團、本山影視、瑞東文化發展有限公司、遼寧大學本山藝術學院。遼寧民間藝術團創立時有28人，是本山傳媒的前身，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在全國7家劉老根大舞臺演出二人轉?？偛脛㈦p平表示：“演出是本山傳媒的主業?！?/p>

趙本山打造了一個劇場與影視聯動的盈利模式，藝人通過參演本山傳媒的影視劇，有了名氣，再回劇場表演，“通過影視劇打造明星，通過明星火我們的舞臺，互相呼應，互相支持，基本上形成完整的產業鏈，這是我們能夠良性發展能夠成為老大的主要因素。別的東三省劇場跟我們沒法比，東三省很多二人轉演員，當時跟趙老師一起的很多演員也很優秀，為什么跟趙老師不能比？他們完全被我們這個時代淘汰了?！北旧絺髅娇偛脛㈦p平表示。

拒絕趙本山

魏三開一輛保時捷，半小時的演出費用上萬，但也有自己的煩惱。他覺得自己最輝煌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光盤市場不行了，被盜版和網絡沖擊的厲害。電視空間也越來越小，“地方電視臺上趙本山節目太多了”。

2008年，趙本山在“基地”舉行收徒儀式，正式收徒35人。本山傳媒的總裁劉雙平在儀式上表示，現在很多演員都打著趙本山徒弟的旗號在外演出，觀眾們也難以分出真假，這次通過正名，大家就知道了哪些弟子是真弟子。吉林名轉魏三回憶當時的情況，認為從1999年開始就有了“馬上要翻身”的感覺。那時候開始出現夜總會等一些娛樂場所，二人轉演員發現了貼近夜場氛圍，搞笑的表演模式，開始轉型，從唱為主變成了演小品，說笑話。2001年，在長春和平大戲院演出的魏三發現觀眾里有了不少外地人，有人特意飛過來就為了看一場演出，“二人轉真正是從東北火起來的，不是在春晚唱火的。”但是當時的觀眾對二人轉有偏見，每逢“掃黃打非”的時候，二人轉都被扔到“掃黃”里。趙本山以其影響力為二人轉背書，“大家一看連趙本山都重視了，都喜歡二人轉了，還提出要做‘綠色二人轉’，很多人就買賬了?！?/p>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做趙本山的徒弟。趙本山曾想收二人轉演員魏三為徒，魏三拒絕了。2001年第一屆“本山杯二人轉大賽”時，魏三并沒有參加，一是當時鬧嗓子，二是討厭那種勾心斗角的氛圍，“當時所有演員都想去，就跟爭取出國名額似的。”趙本山聽別人推薦魏三，于是特意趕到長春和平大戲院，讓老板安排魏三給他演了一場?！八赐晖ο矚g我，也想讓我去。但我覺得每一個人都像一種植物一樣，得找到適合自己的土壤。我覺得那里的人太雜了，可能會受排擠，就沒去?！?/p>

魏三對此并不后悔，他表示“自己獨立慣了”，“有一點約束都受不了。自由得太過分了?！壁w本山的徒弟就是本山傳媒的員工，每次演出、開會都有嚴格的時間管理，以劉小光為例：剛進本山傳媒，經常因為遲到被罰款?，F在他的工作時間是早上8點在開原拍戲，晚上6點結束，乘車返回沈陽，大概兩小時車程，到了之后在劉老根大舞臺上演壓軸的第5碼，演出結束之后，和那些購買了工藝品的觀眾們合影留念。大概10點結束工作，馬上返回開原。如果不去外地演出，基本上天天如此。魏三的狀態就隨意得多，他本來約好和記者在沈陽見面，一時興起跑到鞍山釣魚，就讓人把記者接到鞍山。

魏三開一輛保時捷，半小時的演出費用上萬，但也有自己的煩惱。他覺得自己最輝煌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是2003年到2007年，我的《傻男人壞女人》小品光碟，賣了6000多萬張?，F在光盤市場不行了，被盜版和網絡沖擊的厲害。媒體這一塊，電視臺節目沒怎么做，有一些觀眾快想不起來了，以為我轉型了。”

他也上過央視，還和李詠合作，但是他發現自己的電視空間也來越小，“地方電視臺上趙本山節目太多了。黑龍江衛視上的《本山快樂營》，遼寧衛視的《明星轉起來》，吉林沒那么多錢，沒買斷。一個省臺能有幾個娛樂節目，你還上哪個欄目，你沒法上了。這是無形的?！?/p>

對于二人轉演員來說，電視是一個比劇場更重要的平臺。曾是趙本山大徒弟的翟波與趙本山同齡，之前和他是鐵嶺劇團的同事，他曾在《劉老根》里客串了老霍頭一角，后來他脫離了趙本山團隊，再無上電視的機會。但他表示，自己這個年齡，知足常樂，“趕上就很開心了，太高攀就不好了。就因為這一個角色，我全國都走遍了，除了新疆和西藏，語言不同，聽不懂。趙本山弘揚一方文化，挺好?！?/p>

在沈陽，大大小小的二人轉劇場在10家左右，南風國際俱樂部老板霍燃表示，市場已經飽和，但是大家彼此之間并沒有太大競爭。“我們要打造大眾文化，我們的票價，前排貴賓席180元，后面是20元、30元，每個市民都能接受。二人轉市場要打造幾種層次的文化，不興有攻擊的，要不就不說，要說就是實事求是，都是好的情況。趙老師影響力大，讓全中國都喜歡二人轉，我們的上座率還提高了呢。”

魏三也認同這一點，雖然趙家班的演出場場爆滿，但是他仍然有不少的商演機會，“五星級酒店再多，還是有人去普通的小旅店。”以中街的劉老根大舞臺為例，最低票價為180元，包廂票價則要上千元。

市場也并非波瀾不驚。去年，小沈陽狀告莎夢文化發展有限公司侵犯其表演者權，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錄制光盤并發行。霍燃解釋說，“那是年前的事兒了，我們在吉林給小沈陽錄像，3天9場，當時錢都給了嘛，幾百塊錢，小沈陽可能沒記清楚，當時沒有條，更沒有協議，說我們沒給。有點小誤會，但我們和解了。”在二人轉行內，信譽和情感比錢重要，有業內人士表示，“大家有一個非常好的行規，在合作的基礎上，不用簽協議，也不用按手印，就會按承諾，一直走下去。”

劉小光對記者表示，他現在的商演出場費是一碼戲15萬，一碼戲也就30分鐘。魏三有些不忿，“趙本山所有的徒弟中，只有張小飛之前是吉林的臺柱子，其余的就是普通的二人轉演員。他們跟著趙老師才豐衣足食，他們應該知足。”而談到自己的規劃，魏三表示自己來年有部喜劇，“我為了我的名氣而拍戲，我不是為了賺點錢來拍戲。上春晚？是想上，誰不想上那是扯犢子。春晚是最大的文化窗口，一夜之間能讓全國13億人看到你，你敢想說你不想上嗎。我每年都在籌備，但你作品不好，你怨誰。語言類節目就那么幾個，你要想沖擊臺上的老人，得有銅頭鐵臂?！?/p>

對于魏三來說，他對自己的狀態還算滿意，但也不確定以后是否會投入趙本山門下。“臨分別的時候，我記得趙老師跟我說，‘魏三，你年輕，你出去闖一闖，如果你覺得累了，我趙本山的大門今生今世為你敞開?！艺f，‘你放心，你有那么多給你磕頭的徒弟，記住有一個沒磕頭的徒弟就是我魏三，你永遠是我師傅，他喜歡我，我尊重他?！敝劣谝院?，“將來有可能本山老師把東北二人轉注冊了，全都歸人家了，別人不許演了，別的劇場不許辦了，我們就到一起了?？倳泻芏嗄阆氩坏降氖聝骸！?/p>

師傅最親

二人轉這一行，其實并不興拜師，但是對于趙本山的二人轉帝國來說，徒弟是這個企業里最重要的生產力?！笆胀健笔撬a業化路徑里的重要一環。

在二人轉這一行，其實并不興拜師，業內有句話叫“寧舍一塊地，不舍一場戲”，趙本山自己并沒有拜過師，小時候和盲二叔一起唱二人轉，由此開始積累生活。魏三回憶，自己21歲才開始學二人轉，看哪個老藝人的段子好，然后觀察對方是喜歡喝酒還是抽煙，套套近乎，必須得先拉關系，才能有機會，“師傅不愿意收徒弟，不愿意帶”。但是對于趙本山的二人轉帝國來說，徒弟即人才，是這個企業里最重要的生產力?！笆胀健笔撬a業化路徑里的重要一環。

每個二人轉演員都有一段痛苦的過去，一般都是家庭條件不好，又不甘心一輩子做農民，才從事二人轉。幾乎每個徒弟在提到拜師這件事時都異常激動，覺得是人生中翻天覆地的一筆。

談起師傅，劉小光表示，“絕對是個偉大的人。”最近在拍攝《鄉村愛情5》時，他被趙本山夸了一句“挺好的”，“眼淚差點沒下來。”在徒弟的管理上，趙本山擁有絕對的控制權。小沈陽一夜走紅之后，趙本山表示，“因為他太年輕，不老實了我就得收拾他”。還透露自己不時打電話，“盤問”小沈陽在哪里做什么事情，告誡他“不能亂出去，不能花天酒地”，并且讓小沈陽媳婦看住他。

談到收入，劉小光表示，“我都不知道我掙多少錢，沒錢就去卡里取。跟師傅，也沒法去談，樂意給多少都行。私自走穴是不允許的，誰讓我去我都不能去，除了我師傅，沒有比跟我師傅更親的了。”

“趙家班”并不是鐵板一塊，有業內人士說，王小寶曾經出走哈爾濱，但是又回來了。他在演出時穿著趙本山風格的藍布中山裝，表達了對師傅的感謝，稱在第一屆本山杯二人轉大賽中獲得第一名，就此改變了他的一生?！凹热灰粋€頭磕在地上了，就是爹。爹和兒子之間的事兒，家族的官司誰也說不清?！眰€中曲折不足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