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大家伙見面早就不問你吃了沒,而問你離了沒?可見現代社會離婚跟吃飯一樣平常。于是后爹后娘不可避免地多起來了。好像大多數離婚的人再婚時都心照不宣地遵守這么一條規律:后娘比親娘嫩,后爹比親爹老。密的兒子就遭遇了后娘。每每從深圳飛回來,她都要給兒子從頭到腳大置大辦一番,然后再塞給他一張銀行卡,叮囑他吃不飽,去買,穿不暖,去添。密同我談及后娘時總要大罵:“那個小妖精,褲子短到小腿不知道給孩子添新的,頭發長到遮住眼睛不曉得帶孩子理理,臉蛋凹成猴腮了都,不定給我兒子吃飽飯沒有呢……”
我說:“后娘么,不給你兒子棉襖里絮蘆葦就算燒高香了。”
密接到班主任電話,說兒子早戀,成績下滑。密委托我找其前夫聊聊。主要話題圍繞關心、交心、愛心及切實抓緊并督促孩子學業朝成材的方向發展展開。電話通了,話題挑明了,對方回的聲音含含糊糊的。“咯噔”一下,心想,壞了,小妖精在現場吧?緊接著手機趕時髦傳出一聲河東獅吼 : “你誰啊,找我們家××干嗎……”擅自給別人的老公打電話惹一身臊純屬活該。我趕緊跳起來表明自己的身份,急忙忙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方口氣漸漸平靜下來,最后竟……啜泣起來。在茶樓里,我見到了傳說中的后娘。
她叫云,白衣天使,年齡二十八九,一件白底綴紅蘇的雪紡裙襯得她像一朵亭亭的荷。啞然失笑,這后娘不按常理長相,咋長到兇神惡煞的反面了呢,倒是那天一聲吼,確實嚇得人抖三抖。
云說:一結婚我就成七八歲孩子的媽了。知道愛這個家愛他爸更要愛繼子,我每天換著花樣給孩子做飯,做宵夜。孩子抽條兒長,冬天買棉的,夏天買單的……可能我做飯不好吃,衣服也買得不好看,但我真的很盡心了。密每次回來都要在孩子面前把我罵一通,然后給他買一堆奢侈品,臨走時再塞一張卡。她破壞我的形象,降低我威信的負面作用很大,孩子有錢,請女同學吃飯、KTV、看黃色小說、手機上網,我一說他吧,孩子就犟嘴,又不是我媽要你管,用你的錢了么?
云繼續著:密是親媽沒錯,可這么多年來,她給孩子洗過拉肚子時的屎褲子,刷過打籃球時的臭球鞋么?陪他進過醫院,下雪給孩子送過棉衣雨天送過傘么?云還給我講了個故事:“一個孩子負氣離家出走,餓暈在路上。一位好心的阿姨把他帶回家,下了一海碗肉絲面,里面還臥了兩個雞蛋。孩子吃飽后對阿姨說:‘您是我的恩人,長大后我一定報答您。’‘我只給你下了一碗面就成恩人了,你娘給你做過那么多頓好吃的,怎么會是仇人呢?’我真的期望有那么一天,兒子也會像這故事里面的那個孩子一樣,悟事了,懂理了。”云有些黯然。
此時此刻,斯景斯人,配合著這個熟稔于耳的老故事,讓人大生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觸來。
臨走前,我輕輕地說了句:“謝謝,辛苦你了。”云的眼圈紅了。
給密電話匯報之前,我先給她復述了這個故事,意識到她還是會辯解時,我接著說:“上次我帶你兒子吃了一頓肯德基,買了一套衣服,你對我是謝了又謝,恩人一般。那個叫云的女孩,這么多年來替你盡著母親的責任,給兒子做了多少頓好吃的,買過那么多次衣服,怎么還成了仇人呢?你的悟性難道還不及一個孩子嗎?想想,你是不是欠人家一句‘謝謝’?”
等了許久……
電話那頭依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