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月亮”與英語“moon”象征意義的對比分析

【摘 要】由于中西文化背景的不同，漢語“月亮”與英語“moon”在中西方文學作品中的象征意義既有相似之處，在某些方面又存在著明顯的區別。本文對中西方月亮的象征意義進行了對比分析，以期加深對中西方文化和文學作品的理解，同時避免在跨文化交際活動中出現交際失誤。

【關鍵詞】中國 西方 月亮 象征 意象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1）09－0039－03

月亮在人類的文化中有著極其豐富的內涵。無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當人們觀賞掛在夜空中的月亮時，不僅僅把它看成是純粹的天體，人們眼里的月亮，往往都帶上了觀賞者的情感色彩。以月亮為源泉的神話傳說和宗教信仰很多，月亮的象征也無處不在。在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月亮更是文人墨客喜愛的，能夠借以表達自己思想、感情和心理狀態的物象。他們常常在詩文中借月抒懷，賦予月亮不同的意象，形成了豐富絢麗的月亮文化。然而，由于中西方文化背景的差異，月亮意象在中西方文化中既有相同之處又有明顯的區別。

一 中西方月亮意象的相同之處

1．月亮是女性和美麗的象征

在中西方文化中，人們總是把月亮和女性聯系在一起。千變萬化的月亮在人們的眼中就像溫柔多情的女子，她那銀色柔和的光輝總是讓人感到沉醉。它與女性有著許多相似之處，都具有陰、柔、靜、冷的屬性，二者在本質上有著密切的聯系。在希臘和羅馬神話中，都有女性的月神。在中國流傳最廣的月亮神話則是“嫦娥奔月”，在人們的觀念中嫦娥代表月亮，就是月亮女神。在中國文化體系中，月亮與黑夜、昏暗、寒冷、柔弱、寧靜、西方、秋季、女性、雌性等含義相連。與女子有關的事物皆冠以月名，如稱皇后為“月妃”、女眷的居室為“月房”。

月亮還是一個美的意象，她的美存在于其“形與色”的結合，更在于她寄情于景的特征，它的美能觸動人的靈魂，激發人的想象。在中國，月亮與“美麗”之間的聯系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建立了。早在《詩經#8226;陳風#8226;月出》中便有以月亮比喻美人的詩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宋代詞人蘇軾在《宿望湖樓再和》中則用美人來比喻月亮：“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此外，人們還常用“花容月貌”、“閉月羞花”等詞來描述美麗婀娜的女子。西方文學中，波德萊爾贊美道：“今晚的月亮懶洋洋地進入夢鄉，就像是一個美女躺在座墊上”；雪萊在《云》中，把瀉下皎潔的月光的圓月比喻成“裝滿了白色火焰的圓形少女”；濟慈在《夜鶯頌》中描寫夜色的溫柔，稱月亮是坐在寶座上的皇后，她周圍簇擁著仙女群星（And haply the Queen－Moon is on her throne， / Cluster’ d around by all her starry Fays）。由此可見，無論在中國還是西方國家，文人筆下的月亮和女子之間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月亮已經成為年輕漂亮女子的代名詞，是女性和美麗的象征。

2．月亮是生殖與生命的象征

在上古人類“知母不知父”的時代，人們把生育功能歸于女性，而女性的排卵周期恰好又與月亮的盈虧大致吻合，月也就成為生殖的象征。古代與女子生育有關的事多冠以“月”名，如月經又稱作月信、月事、月水、月脈、月客，女子生產后的第一個月稱為“月子”，女子臨產時住的房子稱“月子房”，剛生過孩子的婦女為“月母”。

西方文化語境下的月亮原始意象是古希臘月亮女神阿耳特彌斯和狄安娜二者的完美結合，古希臘神話賦予了她多重角色和身份，其中一個重要的角色就是作為生兒育女、照顧撫養的女神，傳達著母性、生產、死亡和生存的意象。可見西方文化也將月神與生命之神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3．月亮是豐收和圓滿的象征

正因為月亮女神象征著生育和肥沃，所以她與農業生產密不可分。在西方，每個月亮女神都有自己特定的節日，人們在月亮節用各種祭祀儀式向月亮神頂禮膜拜，企求她保佑來年有個好收成。在荷馬時代，月圓的時刻也是節慶的到來之時；夏至的第一個滿月則是奧林匹克運動會舉行的時刻；滿月也被用來做人們舉辦終身大事的重要吉慶的時段。英語語言中的harvest moon（收獲季節的滿月，每年9月22日或23日秋分后兩周內的第一次滿月）和hunter’s moon（狩獵月，收獲節滿月后的第一次滿月），也體現了西方國家中月亮作為豐收的象征。

在中國傳統的農耕社會里，人們在每年秋季收獲的季節，都要拜土地神和月神，拜謝神的庇護。據《周禮》記載，周代已有“中秋，夜迎寒”，即在秋季八月十五晚上祭月亮的活動。傳統的中秋佳節更被譽為是闔家團聚的日子。月圓花好，是美好、和睦、團圓的象征。古人也為象征著團圓的月亮，留下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等膾炙人口的佳句。

4．月亮是婚戀和愛情的象征

中國古代的愛神，媒婆被稱為月下老人，情人相會也往往選擇月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朱淑真《元夜》）“待月西廂下，迎風半戶開。月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西廂記》）古代男女熱戀時在月下盟誓定情，拜禱月神。分離的戀人也常拜求月神祈求團圓。元代大戲劇家關漢卿就寫過一出《拜月亭》。《西廂記》里的崔鶯鶯也虔誠地對月神傾訴，希望遇到意中人。我國許多少數民族也盛行拜月的風俗。如苗族就有“跳月”的活動，青年男女在“跳月”中，尋求心上人，傾吐愛慕之情，永結同心。流行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傳唱多年，經久不衰。

西方文學中，以月亮作為婚戀和愛情象征的作品也很常見。美國詩人愛倫坡寫道：“陷入情網之中的月亮，心中的愛染紅了臉龐。”彌爾頓的詩史《失樂園》（Paradise Lost）中的夏娃說，她只要同亞當在一起，月亮就是美麗的，圍繞月亮的眾星等都令人感到甜美（and sweet...this fair Moon/And these the Gemms of Heaven， her starrie train）。華茲華斯的《我所知道的奇怪的悲哀》（Strange Fits of Passion Have I known），寫的是一段戀情，詩人與心上人相愛，月夜去她的茅屋相會（I to her cottage bent my way， / beneath an evening moon）。在詩人看來，夜晚是屬于情人的，有月色的夜晚，更是談情說愛的好時刻。

二 中西方月亮意象的不同之處

1．中西方相反的月亮意象

在中國，月亮是永恒的象征。月亮缺而又圓，周而復始，無限循環，即便是在月底“死去”，也會在下月月初重生。人們相信月亮擁有一種永生不死的能力，月亮生命不同于人的生命的地方就在于這種奇異的再生，就在于這“缺”與“圓”的永恒交替，在于這死與生的無限輪回。難怪屈原在《天問》中感嘆到“夜光（即月光、月亮）何德，死則又育。”月亮是不朽的，月宮里的神女嫦娥也是永恒的。《淮南子#8226;覽冥篇》：“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恒娥竊以奔月。”吃了不死藥的恒娥（即常羲、嫦娥）到了月亮上，成為月精、月亮女神，月與恒娥遂融為一體，成為永恒、長生的象征。在中國古代詩詞中，不乏將月亮作為宇宙永恒的象征意象的詩句，如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的“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似。”又如李白《把酒問月》中的“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等。

與此相反，西方人認為月亮多變，所以有as changeable as the moon（像月亮一樣多變）的說法。西方人有對著月亮起誓的習慣。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中有一段著名的對白，當羅密歐說：“姑娘，憑著這一輪皎潔的月亮，……我發誓——”，茱麗葉馬上打斷他：“啊！不要指著月亮起誓，月亮變化無常，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莎士比亞在這里用了完全是帶貶義的詞或詞組來描寫月亮：嫉妒（envious），因痛苦而蒼白（sick and pale with grief），裝束貞潔卻慘綠（her vestal livery....sick and green），無常（inconstant），月月變化（monthly change）。從這段對白中，我們可以看出西方人并不認為月亮是永恒的，恰恰相反，它是不斷發生著變化的。這同中國人的普遍心態背道而馳，也正是東西方文化的差距。只有中國人才最能理解月亮所象征的永恒。永恒是“中國的月亮”所具有的特點。

2．西方特有的月亮意象

第一，人類伴侶的精神依托。在西方文學文化中，月亮最重要的意象之一就是作為人類伴侶的精神依托。人們將月亮視作在精神上可以給人安全感、被保護感和希望的一位伴侶、一位朋友和一位知己。人們將心靈寄托于月亮，向它那神圣的天體力量禱告以尋求心靈的保護和賜予勇敢的力量，特別是在人們漫漫長夜中孤獨一人時，在夜晚旅行時或是遭遇困難時，這種感觸油然而生。華茲華斯在1835年在坎伯蘭郡的海岸邊作的一首《獻月亮》就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詩中的月亮成了給水手們帶來希望和好運的朋友（Sailor’s Friend）。這種比喻拉近了渺小微弱的人與無窮力量的宇宙天體的時空距離，形成了跨時空的遐想，賦予了月亮親切可信、友愛至上的意象。在《丁登寺》（Lines Composed upon a Few Miles above Tintern Abbey）里，詩人華茲華斯希望自己在獨自漫步的時候，有月亮來陪伴（let the moon shine on thee in thy solitary walk），以慰藉那顆厭倦了現代城市生活的心靈。

第二，月亮是悲情、恐懼和不祥的象征。在中國，關于月亮的故事或傳說大部分都是很美好的。然而在西方文化中，月亮也可能代表不好的意義。古羅馬人認為，人的精神受月亮陰晴圓缺的影響。在有月亮的夜晚，人容易釋放自我，陷入欲望、激情和混亂。在西方文化歷史中，就有所謂的“仲夏瘋”、“月暈”之說。現代英文中的“瘋顛的”（lunatic）和“精神恍惚的”（moony）都源自月亮。與代表著“光明、白天”的太陽相比，對于月亮，西方小說和神話描寫更多的是與黑暗世界相關的陰森故事。吸血鬼，這晝伏夜出，畏怯陽光、大蒜、百合和白銀的怪物在黑夜尋覓一個又一個的犧牲品。狼人（也稱人狼）也是個和月亮有關的例子，并且較吸血鬼更為分明。它受月亮的影響而變遷。這種怪物平時從外表看與常人并無不同，但一到月圓之夜就會變身為暴虐的狼。關于吸血鬼和狼人的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在西方國家數不勝數。風靡全球的暢銷書《哈利#8226;波特》里，就有盧平教授在月圓之夜變為嗜血“狼人”的情節描寫。此外，在科爾律治的殘詩《忽必烈汗》（Kubla Khan）中，也有這樣的描寫：“一片荒野！仿佛有一個斷腸的女子，在殘月淡淡的余輝下徘徊，為其亡夫的幽靈聲聲哀泣！”魅惑迷惘的半鉤殘月之下，女子留連徘徊，為鬼戀悲泣，使得那神圣的宮闕閣樓，充滿了神秘、陰森和恐怖的氣氛。

3．中國特有的月亮意象

第一，月亮有思鄉、思親的獨有意象。中國人懷有一種“月亮情結”，這種情結蘊含著深刻的原始文化內涵和獨特的審美情趣。在中國人的心目中，月亮不僅是女性和美的象征，更是“家、故鄉和祖國”的代名詞。每當人們浪跡天涯心靈孤寂之時，月亮便成為家園的精神寄托。月亮牽系著相思的心靈，縮短著時空的距離，引發了亙古一月兩地相思的主題。圓月是家人團聚的象征，中秋佳節即使不能相聚也要“千里共嬋娟”。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王安石的“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等名句都是借明月表達自己的思鄉之情。而西方文化中的moon遠沒有漢文化中的月亮那種浪漫的含義。

第二，月亮有寂寞、失意的象征。在失意文人的筆下，月亮又代表著孤獨、寂寞、哀愁、失意和迷茫。月亮本身安寧與靜謐的情韻，創造出靜與美的審美意境，引發文人們圍繞著月亮來抒發充塞胸臆的惆悵和憂愁。中國古詩中，有李太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寂寞；有東坡居士“但愿人久長，千里共嬋娟”宦海浮沉、幾經滄桑的感嘆；也有李商隱“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張繼“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范仲淹“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的憂愁。月亮帶著它凄冷憂戚的月光，對于失意者來說只能是“添愁益恨”。

中國古詩中的月亮反映著古代文人尋找精神家園、恢復世界的和諧統一的心理。對于身居他鄉的游子，科舉失意的考生，仕途坎坷的孤臣，月亮都是他們的精神慰藉，這種意象的文化內涵，在西方的認知語境中是缺失的。

月亮承載了東西方豐富的文化內涵。月亮文化架起了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縱觀東西方月亮的象征意義，都體現了人類對月亮的愛，只不過因為歷史文化背景的不同而產生了喜悅與憂愁、積極與消極、結合與分離的差異。通過對中西方月亮象征意義的對比分析，加深了我們對中西方文化和文學作品的理解，同時有利于我們在跨文化交際活動中避免交際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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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