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藝術的影響力

摘 要：十七世紀荷蘭畫家維米爾生活在市場驅動的創作環境，藝術品市場的專業化分工使他選擇了風俗畫題材和小畫派風格。他把先進的科學理念與暗箱技術融合到藝術中，發展了超前的光影呈現的手法。本文通過解讀維米爾的生平與作品，發現藝術家的價值需要通過超越藝術的影響力如經濟與科技來實現。

關鍵詞：維米爾 藝術 經濟 科技

維米爾（Vermeer）是十七世紀與哈爾斯、倫伯朗并列為荷蘭黃金時代的三大畫家之一。他以風俗畫見長，是荷蘭“小畫派”的代表人物。比照相機的發明還早兩百多年，他以堪比攝影的光影呈現技巧來描繪荷蘭的市井世俗生活。

國外學術界對維米爾的探討已經非常深入，而國內對此研究才剛剛興起，但近幾年來相關的學術文章數量明顯地呈上升趨勢，研究的視角也朝多元化發展。有的研究以群像的方式介紹以維米爾為代表的17世紀荷蘭畫家，從風俗畫產生的經濟動因到各種流派和風格的形成追溯荷蘭藝術繁榮的淵源。有的研究則著重介紹維米爾個人的繪畫風格與技巧，也有的專注于維米爾具體的畫作的賞析，還有的研究從藝術與科學的聯系探討維米爾的藝術之道。

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國內對西方美術鑒賞水平的不斷提高使維米爾走進普羅大眾的視野，成為了中國了解西方文化的又一扇窗口。本文通過解讀維米爾的作品與生平，試圖探討經濟與科技對藝術的影響力。

一、藝術品商品化的驅動

16世紀尼德蘭革命使世界上第一個資產階級共和制國家在荷蘭誕生。新的政治體制為工商業的發展注入了活力。同時，海上貿易與海外掠奪的節節勝利使荷蘭的經濟在17世紀邁入了黃金時代。隨著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發展帶來日益增長的社會財富，藝術品的市場需求龐大，主要的惠顧者是社會的新貴——新興的中產階級，普通民眾也逐漸加入了購買者的行列。藝術品的空前繁盛主要出于兩個原因：第一，新貴們急需用財富來代替血統，確立自己日益提升的社會地位。豪華的居室需要大量的藝術品來裝點。第二，荷蘭濃重的工商業氛圍培養了來自社會各階層的藝術品收藏者，他們意圖通過藏品以謀求更大的經濟利益。“富商、政要等新興中產階級向藝術家訂制各種盛裝的肖像畫及日用擺設和宗教器皿；無力支付油畫高昂價格的普通民眾，便購藏素描和版畫。根據史料，私人擁有上百甚至上千的繪畫也不足為奇”。保羅·祖姆托也指出：“到了1660年時，最小的店老板家里都有不少的畫，每個房間都掛滿了。就是農民也毫不吝惜，一次拿出二千盾或三千盾來買畫”。

17世紀中葉荷蘭市場驅動強大的藝術創作呈現出獨特的風貌。藝術品的快速商業化和普及化使畫家的數量激增。家族式創作、經營的畫廊十分普遍，也形成地方性的畫家行會，指導和保障藝術品朝專業化、市場化的方向發展。藝術品的種類和題材對市場的需求保持高度敏感性以便藝術家及時做出調整。因此，藝術家之間的競爭異常激烈，只有在他們專長的繪畫分支中練就極致的技藝并且形成獨特的個人風格，才有可能在市場中存活下來。維米爾（1632—1675）就是誕生于這樣的社會歷史背景下。他專攻的類型是荷蘭傳統的風俗畫（Genre Painting），題材是寧靜祥和的荷蘭市井世俗生活，最擅長的是精確的明暗光影對比和細膩的人物心理刻畫。

在《小巷》一畫中，維米爾描繪了一幅詩意化的普通家庭的生活圖像。透過小巷的縱深，可以看到一位青年婦女正在巷內彎腰側身擦洗墻壁，小巷旁邊有一排荷蘭典型的建筑，其中一位低頭縫補衣服的婦女正倚靠著一間房屋的門。房屋前有兩個背對觀眾的小孩正蹲在地上玩耍。這三組人物以小孩為中點在畫面上形成一個三角形，定下了穩定的基奠。畫中的人物無一正面面對觀眾，但卻不妨礙觀眾感受其中安寧祥和的氣氛。在現實中，由于生活的窘迫，維米爾不得不常年寄居于岳母家。因此不難從《小巷》一畫中一瞥他日常面對的人物：妻子——勞作的青年婦女、岳母——縫補的老婦女，以及眾多的孩子——街道上玩耍的孩童。維米爾刻意地把荷蘭的家居生活詩意化和理想化，在眾多的風俗畫家中逐漸形成了個人的風格。貢布里希把此贊譽為：“已經完全失去了幽默的圖解的殘余痕跡”。在此之前，荷蘭風俗畫中的市井氣息里總是充滿喧囂和凌亂，老百姓通常是歡快、滑稽甚至略顯愚蠢的。例如，勃魯蓋爾的《鄉村婚宴圖》中，人們看到的是咧著嘴笑的傻乎乎的新娘以及貪婪地享受美食的賓客。而在楊斯騰的《命名宴》中呈現的是，慶祝新生嬰兒命名的一家人歡聚一堂，滿地是來不及收拾的餐具和敲碎的蛋殼。而在維米爾筆下，這一切都變得安詳和美好了。

善于捕捉生活的小場景之美為維米爾贏得了“荷蘭小畫派”的代表人物的稱號。“小”不僅指他的畫作題材相對于宗教或重大社會題材的渺小，更真實地反映他作品畫幅的小巧。這兩個特點都是小畫派畫家順應市場需求所做出的反應。維米爾的絕大多數畫作尺寸都很小，除了減少投入的成本壓力外，更是為了迎合普通階層的口味，他們購買力有限卻與富有階層一樣渴望用合適尺寸、題材的藝術品來裝點家居。于是，要在方寸之間竭力表現世間百態便成為維米爾這一類小畫派畫家的主要目標。

二、科技理念與儀器的輔助

19世紀60年代照相機誕生之后，人們重新觀賞維米爾的畫作時，驚呼他對真實的征服比照相機還早兩百多年。他去世兩百多年以后，法國的印象派才開始用現代的手法展開對光的研究。

實際上，維米爾并不是靠肉眼和徒手掌握了用光的秘訣。與同時代許多荷蘭畫家一樣，他采用了暗箱的技術來輔助肉眼來捕獲光的信息。暗箱是照相機的前身。它的一側有一個鏡頭，透過這個鏡頭，外面的景物會被反射進來，投射到迎面的隔屏上，經過反光鏡，即可將景物直接投射到畫布上。維米爾用以觀察光線和色彩變化的這種裝置所用的鏡頭在當時世界上是非常先進的。早在中世紀，素有風車之國美譽的荷蘭就利用風車作為動力，發展了出色的研磨玻璃和寶石的技術。到16世紀末，隨著資本主義工商業在荷蘭的發展，眼鏡透鏡制造業已經十分發達。據記錄，維米爾的摯友、顯微鏡之父列文虎克磨制了大約五百五十片透鏡， 最好的一個有五百倍線性放大和一百萬分之一米的分辨率。

維米爾身上體現了藝術家大膽地利用最先進的科技并且將其巧妙地融合到自己的藝術手法的精神。實際上，文藝復興以來一直不乏這樣的藝術家。意大利的布魯內萊斯基和達·芬奇就“自由穿梭于科學與藝術之間內游刃有余”。維米爾所處的17世紀是科學統領時代的開始。本內施指出，16世紀后半期的歐洲，受數學支配的空間思維方式在美術和科學領域逐漸盛行。從維米爾的畫作《天文學家》《地理學家》以及眾多作品中作為背景的精確描畫的地圖來看，科學的觀念在維米爾的藝術的探索中從來沒有缺位。

從維米爾作品中高光的運用，不難發現他對光的表現融合了精確的計算和藝術的構思。在《倒牛奶的女仆》中，女仆正迎著廚房的窗戶射進來的光全神貫注地往罐子里倒牛奶。一注乳白色的牛奶從她手中的罐子流向她身邊桌子上的另一個陶罐。桌子上還放著面包、籃子和桌布。她身后的墻角上掛著一個另一種編法的籃子和一個金屬的提壺。為了表現雜而不亂的物品在光的照射下的美，維米爾精確地計算了各種物品的質地、色彩和形狀，并用攝影般的明暗處理來體現這一場景。他為了表現光滑堅硬的瓷罐與柔軟的編籃的不同質感，首先用亮灰色描繪水罐，再用淺藍的小點來顯示深色罐體的凸出高光部分，然后用更小的白點作凸出部位的圓形高光。他在編籃把手上的高光采用了不同的手法。他在未干的底子上用厚厚的白色及其他顏色點觸在上面，把一種深紅的透明色油涂在陰影部分，接著用這種紅色幫助去強調面包塑造出籃子把手的形狀，然后在厚涂的顏料上涂了一層透明色油，讓它們滲透到低處的縫隙里。隨著顏料涂層的厚度變化時，編籃的立體感就非常強了。

這種細膩的畫面表現手法，沒有暗箱的幫助是難以達到的。在維米爾的創作中充分體現了藝術家的科學探索精神。

17世紀市場驅動的藝術品市場促使荷蘭畫家走上精細的專業化分工之路，維米爾由此畢生專注于同一題材、發展同一風格到極致。作為當時新興的資本主義國家，荷蘭先進的科學理念和發達的儀器，使維米爾得以在現代照相機發明的兩百多年前借助暗箱技術融合繪畫技巧征服了真實。從維米爾的例子中可見藝術與經濟和科技密切的關聯，藝術家的價值需要通過藝術以外的影響力來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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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 敏，華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編輯：錢 叢 E-mail:qiancong081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