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話相思占卜詩

最初古人行役一般有確定的歸期，桓寬《鹽鐵論》：“古者行役不逾時，春行秋返，秋行春返。”可后來就演變成“君問歸期未有期”了，于是父母擔心，妻子憂愁，在音訊難通的情況下，只好寄托于占卜。而深居內室的婦女由于生活環境所限，不好找專業的占卜師，大多就是自己上陣，取身邊的物件如金錢、金釵、鮮花等進行占卜，其“卦象”的解說就像是游戲規則，因人而異，隨講隨成，沒有一定之規，更沒有一種神秘的氣氛。如清《白雪遺音·睡鞋占課》：“噯喲噯喲實難過，半夜三更睡又睡不著，睡不著，披上衣服坐一坐，盼才郎脫下睡鞋占一課，一只仰著，一只合著，要說來，這只鞋兒那么著，要說是不來，那只鞋兒又這么著。”下面我們看看相思詩中一些常見的占卜方式。

一、鳥卜。喜鵲報喜之說，在唐代廣泛流傳，《開元天寶遺事》：“時人之家，聞鵲聲，皆為喜兆，故謂靈鵲報喜。”靈鵲報喜，兆示著吉祥，預示著心想事成后的歡喜。馮延已《謁金門》：“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里，手捋紅杏蕊。斗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這位思婦百無聊賴，引鴛鴦，揉花蕊，觀鴨斗，愁腸百結之時，聽到喜鵲的叫聲，似乎給她帶來了一線希望，但最后的結果會如何呢？含不盡之意于言外。

二、錢卜。金錢卜就是用三枚銅錢投擲在地，視其正反不同的排列而得出《周易》中的卦象來判斷吉兇的方法。如唐人于鵠《江南曲》：“偶向江邊采白蘋，還隨女伴賽江神。眾中不敢分明語，暗擲金錢卜遠人。”和女伴熱熱鬧鬧嘻嘻哈哈地采白蘋、賽江神，快樂卻無人分享，不由想起了心上人，可又怕人知道了自己的隱秘，只好偷偷地用錢占卜遠人的歸期。宋人仇遠《卜算子》化用了此詩后兩句：“暗把金錢卜遠人，爭敢分明語。”

三、釵卜。用來占卜的金錢未必天天帶在身上，所以就用頭上的金釵代替金錢來占卜，這樣就可以隨時隨地地進行。金錢卜判斷的依據是銅錢的正反面，金釵卜判斷的依據則為金釵在地上的姿勢，二者原理相同。劉采春《啰唝曲六首》第三首中就是用這種方法來占卜行人歸期的：“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商人重利輕別離”，商婦把金釵當錢卜，可能是次次占得吉卦。于是天天到江口眺望，卻是“過盡千帆皆不是”，其盼望行者早早歸來的心情何等急切。又如柳華淑《望江南》：“春色惱人眠不得，卷簾移步下香階。呵凍卜金釵。”

四、花卜。花卜是宋詞中常見的一種占卜方法，花卜之法誠如俞平伯《唐宋詞選釋》所說：“以所替花朵數目，試卜歸期，乃無聊之意想，花卜或非有成法。”如辛棄疾詞《祝英臺近·晚春》寫閨中少婦滿腹愁怨，眼見得春將盡而良人不歸，無聊與無奈之中，以頭上所簪之花卜良人歸期：“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又如金淑柔《浪淘沙》：“花須偷數卜歸程。料得到家秋正晚，菊滿寒城。”劉過《賀新郎》：“試把花心輕輕數，暗卜歸期近遠。奈數了、依然重怨。”

五、鞋卜。明清時流行鞋卜，也叫占鬼卦，即用一雙三寸金蓮紅繡鞋來擲筊問神，以占卜出外的心上男子歸或不歸，對自己愛或不愛。如明人李開先《詞謔·鞋打卦》：“鞋打卦，無處所求，粉臉上含羞，可在神面前出丑、神前出丑。告上圣聽訴緣由：他如何把人不采不瞅，丟了我又去別人家閑走？繡鞋兒褻瀆神明，告上圣權將就。或是他不來，或是他另有；不來啊跟兒對著根兒。來時節頭兒抱著節頭兒，丁字兒滿懷，八字兒開手。”這首詩后兩句的結尾，是方言口語，比較費解，但它在明清時代已在民間流行，這是不爭的事實。

相思詩中的占卜，與其說是一種迷信，不如說是一種相思之情的獨特表達方式。在孤獨煩悶時，為打發無聊的時光，安慰自己寂寞的心靈，排除心理上的壓力，用占卜來自解自慰、自娛自樂。不過，雖然占卜常常是“屢卜佳期”、“回回道好音”，是心里所愿的，但結果卻是“那時離別后，入夢到如今”、“幾回鵲噪無憑準”。思婦由希望而失望，最終是絕望，陷入了更深的愁苦之中，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無憑卻恨金錢”。

［作者單位：湖北省保康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