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志士謀殺袁世凱

辛亥革命之后，勝利果實被竊國大盜袁世凱篡奪。為了除掉袁世凱，原臺灣同盟會會員、著名反清志士翁俊明與臺籍著名醫學家杜聰明曾冒著生命危險，進京謀殺袁世凱。盡管此次跨海謀殺行動最后沒有成功，卻十分有趣，也頗為曲折。

臺灣第一個同盟會會員

翁俊明，字寅清，祖籍廣東澄海縣，1891年1月12日出生在臺南市一個愛國醫生家庭。據翁氏族譜記載，約在明代鄭成功時期，其先人從廣東遷居臺灣，翁系遷臺后的第十四代。翁俊明的父親翁紹煥不但醫術精湛，道德高尚，而且志存高遠，十分愛國。日本侵占臺灣后，他十分痛恨日本人，并曾數次在臺南市區的公開場合發誓說他“這一生，生是中國人，死是中國鬼”。

為教育自己的子孫后代永做中國人，他還在家中撰寫了一篇《好國民》家訓懸掛在廳堂中，并要子女們熟讀、牢記。《好國民》里面有兩句話曾在臺南家喻戶曉并廣為傳頌：

為同文同種而犧牲者曰成仁

為異族異種而喪命者曰虧損

1898年，翁俊明開始上學念書，1909年畢業于臺南公學，并以優異的成績考入臺北醫學學校（即現在的臺大醫學院）。在校學習期間，結識了秘密潛入臺灣的大陸籍同學王兆培，走上了反清的革命之路。

王兆培是福建漳州人，1890年出生在清代一個世襲官僚家庭，其父王振宗雖為清漳州府都司，但為人正直，非常愛國，對腐敗無能的清王朝十分失望，對日本恃強凌弱、不斷尋釁侵略中國極其痛恨。1903年，王振宗因病去世時，王兆培本可繼承其父的官職，但因不愿做清廷的官僚，他毅然到廈門救世醫學專門學校學醫。在廈門讀書期間，經革命黨人施明介紹加入了同盟會。1909年，同盟會指示他以求學的名義回臺灣發展組織，他毅然前往，并很快在臺北立住了腳。

翁俊明進校后，王兆培發現他思想進步，痛恨日本人，便將他作為發展的重點對象。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考察，1910年5月1日，翁成為臺灣島第一個加入同盟會的人。

孫中山的悲憤激起殺袁動機

翁俊明萌發冒險進京毒殺袁世凱動機，系孫中山赴臺而起。

孫中山發動“二次革命”失敗后，在胡漢民的陪同下到了臺灣。孫中山在臺北期間，先后會見了多位反清革命志士、同盟會會員。其中，翁俊明是他會見過多次的一位反清意志最為堅定的臺籍人士。有一天，孫中山與翁俊明談到大陸的局勢時，翁問孫當初為何要辭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一職？孫中山將原委如實告訴了翁，并說未想到袁世凱這個人如此反動。袁世凱1913年3月22日秘密派人在上海刺殺他的戰友、著名革命黨人宋教仁，又反誣是國民黨內的人所為，對此，孫中山尤其難以原諒。

翁俊明注意到，孫中山與他談話時，每每提到袁世凱時，臉上就露出激昂、憤怒的表情。

翁俊明聽了孫中山的敘述，對袁世凱的憤恨之情油然而生。他認為，袁世凱與禍國殃民的清廷如出一轍，一樣腐朽反動，一樣賣國，國家今后如果由這種小人當道，斷無前途，更不用說挑戰列強、收復失地臺灣了。而要使國家強大，海峽兩岸的有識有志之士必須勇敢地站出來，將竊國大盜袁世凱除掉，重新將孫中山扶上臺。

據臺灣有關史料記載，孫中山住在臺北期間，翁俊明、羅福星、蔣渭水等人就曾避著孫中山在“梅屋敷”商討過刺殺袁世凱的計劃，因為此事未得孫許可，加上實施有難度，此計劃便暫時擱置下來。

孫中山離臺去日本后，翁俊明每每想起孫在臺與他們的談話、囑托，就食不甘味，夜不能眠。他感到，要強國，必須清除阻礙國家強盛的毒瘤，消滅禍國殃民的反動政客，否則，強國和收復臺灣的宏愿永難實現。在此關鍵時刻，兩岸有志報國的青年們要不畏犧牲，挺身而出。

他心里有此想法，卻一直未向任何人吐露。因為他深知，除掉手握重兵的袁世凱，對他們這類手無寸鐵的白面書生來說，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天晚上，翁俊明的好友、反清志士杜聰明來他家閑聊時，又談起了孫中山在臺痛斥袁世凱的往事。杜告訴翁俊明，這段時間，他總在想孫中山領導辛亥革命的艱難，恨自己不能助孫一臂之力，為國除奸。翁俊明也毫不保留地向杜談了自己近一個時期的所思所慮。臨別時，翁俊明對杜建議說，兩人既然有共同的想法，那就從現在起，各自考慮一個幫助孫中山、為國除害的計劃，然后再一起討論、研究一番，看哪個方案可行。

杜聰明，字思牧，1893年8月25日出生于臺北淡水一農家，1915年，杜赴日本留學，并考進日本著名的京都帝國大學醫學部，研究內科學。杜聰明是一個愛國者，他在醫校求學時，關心國家大事，熱心革命事業，積極參加反帝愛國活動。杜完成學業后回臺，1921年任教臺北醫專，1922年升任臺灣醫學專門學校教授，1937年任臺北帝大醫學部教授，戰后又受聘為臺灣大學醫學院院長。杜聰明系臺灣第一個留日醫學博士，在臺醫學界地位很高。

過了幾天，兩人又相聚在一起。在討論謀刺袁世凱的方案時，杜聰明說他反復考慮，用刀槍暗殺的辦法不行，原因是袁的住地警衛森嚴，行刺者難以接近，另一因素是不易找到懂刺術的執行者。此外，武力行刺的風險太大，行刺者不易逃離現場。如被抓住，又會牽連一大幫人。

翁俊明認為杜聰明講得極有道理，對他說，放棄雇請武士行刺的辦法，改用細菌毒殺，并說培植細菌是他的專長，由他親自動手制作，然后投到飲用水中，袁世凱及其家人用了這種有毒的水必死無疑。

杜聰明問培植的細菌有無顏色、氣味，翁俊明說應無特殊的顏色、氣味。杜聰明覺得，翁俊明想的這個辦法很好，當即表示，如果細菌病毒培植出來，他將陪同翁俊明一起進北京實施，為國家除掉袁世凱這個最大的禍害。

兩人繞道日本進京毒殺袁世凱

翁俊明聽說袁世凱在北京的住地使用的是自來水，而且只有上層極少數人用此水，便決定用病原細菌毒殺他。

1913年夏，翁俊明邀請要好的同學、懂醫化的邱鳳翔來當助手，共同配制病原細菌。

半個月后，病原細菌配制工作完成，翁決定邀杜聰明采取行動。遺憾的是，這位醫學博士太年輕，實驗工作做得不到位，以致配制的病毒細菌毒性不大，起不到毒殺的作用。

此前，翁、杜二人從未去過北京，對北京的情況不熟，對袁世凱的住地及周邊環境不了解，對袁及其家人的飲用水狀況更是一無所知。他們以為，他們到北京后，稍作了解就清楚了，一切到現場再相機而行。

10月的一天，翁俊明將配制的細菌密封、包裝好后，秘密通知杜聰明，毒殺行動現在就要進行，不能拖到寒冬。杜聰明同意翁的決定。

翁俊明考慮這是一件大事，在正式行動之前，應該向孫中山作個匯報。當時，孫中山住在日本神戶，他們決定從基隆乘船先去日本面見孫中山，請孫對這次除袁行動作指示。

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后，翁俊明將杜聰明、邱鳳翔等人請到家中舉行了一個秘密行動宣誓儀式，誓言中說，將“以生命和鮮血擁護民國，為國除害，效忠、捍衛孫中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儀式雖然進行得很簡單，卻使所有在場人為之動容，對他們涌起敬佩之情。

宣誓完畢，翁、杜二人乘上日本“信濃丸”號輪船向神戶進發。

經過幾天的航行，翁俊明、杜聰明順利到達神戶，在神戶著名的風景名勝地——舞子海濱的一棟別墅內見到了孫中山。使翁、杜頗感意外的是，他們向孫中山報告了這次籌劃多時的秘密行動計劃后，孫不但不支持毒殺袁世凱的舉動，反而批評他們頭腦簡單，方法不對。

孫中山怕傷害了翁、杜兩位熱血青年，又語重心長地向他們解釋說，暗殺是一種下流手段，古今中外確有很多人用這種手段消滅異己，比如袁世凱對革命者宋教仁等人就是用這種辦法，所以激起全國人民的無比憤慨。革命者對付袁世凱這類人，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公開討伐，并將其繩之以法。這就是俗語說的“明人不做暗事”。如果用毒殺的手法除掉袁，危險性大不說，還要傷及諸多無辜的人，一旦事后查出了真相，他和中國國民黨的聲譽就會受損。

說了上面一席話后，孫中山怕挫傷翁、杜二人投身大陸革命的積極性，接著又對他們的愛國之心作了一番肯定與贊揚。談完之后，孫還勸翁、杜二人立即返回臺灣，一面好好研究自己的專業，一面關心國事，徐圖再起。

孫中山的阻攔和反對，使翁俊明、杜聰明心涼了大半截。他們怎么也未料到，他們滿腔熱血以死報國，卻得不到心中仰慕已久的這位偉人的支持。

翁、杜二人回到旅館后，關起門來相商下一步是否去北京的問題。翁俊明認為，盡管孫中山反對毒殺袁世凱，但為了國家的強盛，并早日收復臺灣，他們冒險毒殺袁世凱這個竊國大盜絕對沒有錯，即使此事以后被查出來，系由日本統治下的臺灣人越海謀殺，不是大陸人所為，對孫中山和國民黨也不會造成負面影響。

杜聰明也認為，孫中山的考慮有道理，但與袁世凱這類政治流氓作斗爭，太理性或心慈手軟就會使國家和人民受難。除袁行動既已開始，就不應中途退卻。

于是，二人決定按原計劃轉往北京。

到北京后，他們先在天安門附近找了一個旅館住下。然后，他們喬裝打扮，在袁世凱住地周圍尋找下手的地點和時機。經過幾天的偵察，他們發現了一處水池可施放病原細菌，便決定在此下手。而且他們判斷，如果得手，毒死的只是袁世凱及家人或其同伙，傷不到普通百姓。

一天深夜，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水池邊，將病原細菌悄悄投入水池中。

第二天，他們搬離旅館，轉到另一處旅館投宿，等待袁世凱斃命的消息。

由于他們配制的病原細菌毒性不大，此次投入的病原細菌未起到毒殺的作用。等了一個星期，還未傳出袁世凱死去的消息，他們感到此次毒殺袁世凱的行動沒有成功，怏怏不樂地離京返回臺灣。

回臺后，他倆又做了一次實驗，證明此次帶入北京的病原細菌配制得不科學，或者說毒性不夠。

這次秘密進京謀殺袁世凱的行動，翁俊明、杜聰明一直守口如瓶，直到1916年6月6日袁世凱在京突然病死，他們才將此事吐露出來。他們認為，自己當年的行為是正確的，是一次壯舉。翁俊明還笑著對人說：“我們雖然沒有毒死這個渾蛋，但只短短的三年時間，老天爺卻要了他的命，是老天爺替孫中山先生和我們除掉了這個大禍害，這真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臺灣學者陳三井先生1985年2月在臺灣文物供應社出版的學術著作《中國國民黨與臺灣》中，對翁、杜二人作了高度評價和贊揚，他說：“翁、杜密謀用細菌倒袁的計劃雖未成功，卻顯示了臺籍志士對祖國革命的熱烈響應，他們的行動同樣為臺灣革命史篇寫下了光彩的一頁。”

令人遺憾的是，當年越海進京謀刺袁世凱的勇士、著名愛國者翁俊明，雖為臺灣回歸祖國做了大量艱苦的工作，1943年11月18日，卻被隱藏在國民黨內的奸細勾結日本特務用毒藥謀殺于廈門，終年五十一歲。由于案情隱秘，加之時局混亂，此案一直未破獲，作案的兇手也未受到懲處。■

（責任編輯/劉晨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