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謊言

一日晚間，天悶熱難當。九點多鐘了，仍靜不下心來，只覺百不耐煩。想著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和堂哥碰面了，便隨手帶上門，徑直往堂哥租住的小屋而去。一來想和他聊聊天，二來也借機出來透透氣。

剛到堂哥的小屋門外，便聽到屋里傳來堂嫂抽抽咽咽的哭泣聲，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數落聲：“你怎么這么不爭氣啊？你想把我氣死??？你要是把媽媽氣死了，看以后還有誰來管你？”

進得屋里，但見堂嫂正在打手機，而堂哥光著上身，只穿一條大褲衩，正躺在床席上大口大口地抽悶煙。一張臉拉長著，臉色也漲紫得難看。見我來了，也懶懶地不想答理。

看這架勢，我已約莫出幾分，不是兩口子鬧別扭，便是我那費心勞神的侄兒又在老家鬧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了。堂哥坐起來，欲遞煙給我，我朝他擺手以示拒絕?！斑?！你這人是怎搞的？戒啦？”“戒了，你弟媳婦不讓抽了。我想想也是，處處都要錢，在外掙點錢的確不容易，能省一點是一點，一天省個幾塊，一年下來也是好幾千呀。雖派不上大用場，也能添個東置個西的。再說抽煙也真的一無是處，除了冒冒煙外，只怕到后來只剩一個熏黑的肺。燒的都是錢??！”

聽我如此說，堂哥接過話頭：“你是一個下得狠心的人，說戒就戒了，可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圖個什么？今天把煙戒了，明天再把食戒了，你說這人還有什么活頭？再者你侄兒那狗東西真能把人活活氣死，放著好好的學不像個上的，想著法子往網吧里鉆。一年花在他身上的錢何止上萬啊？我和你嫂子一年裹一年的，只夠給他的，唉！都是在往水里甩錢呀！”

堂哥堂嫂的抱怨、哭訴早已不是一次兩次了，我也早已聽得耳朵起老繭。特別是侄兒在家偷拿他爺爺奶奶的錢泡網吧，一偷就是一百兩百的。而且是經常晚上趁爺爺奶奶睡下后，一個人偷偷溜到鎮上的網吧上通宵。爺爺奶奶曉得后，將大門后門全鎖上，不料那小子又翻窗戶出去。而這一回卻是鬧大了，竟然半夜三更穿過自家二樓前檐的天溝，再下到隔壁一家在建的房子里跑出去。二層樓高啊，想想都后怕。黑燈瞎火的，萬一有個閃失可怎么得了？

看來我那侄兒在老家是越發鬧得兇了?？捎钟惺裁崔k法呢？孩子的心野了，拴都拴不住啊?？珊薜牡故悄切┟林夹牡暮诰W吧，只顧著賺黑心錢，哪管那些孩子的父母大把大把的辛酸淚和死活？更是把那些孩子給害了。而相關部門竟是裝聾作啞做瞎，明明曉得卻睜一眼閉一眼。就算偶爾管管，也是做做樣子而已。

堂哥堂嫂來上海已有些年頭，苦扒苦累好歹也攢下些許的銀子。去年下狠力在老家造了兩間樓房，卻欠下幾萬元的外債。現在堂哥在一家液化氣站跟車送氣，堂嫂在一家小區做外保潔，做的都是下苦力不掙錢的活。兩人既無學歷，也無一技之長，一年下來毛收入統共不過三萬元，除去日常開銷，凈落所剩無幾。兩人也曾想過卷鋪蓋打道回府，可土里刨食更是捉襟見肘。年年不想出門，年年卻又不得不出門。人在外面，心在家里，一心掛兩頭，終是落不到實處。老人無法贍養，孩子也照顧不到，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啊？

正是梅雨季節，一間十幾平米的小屋陰暗潮濕，一門一窗，又不串風，地上濕漉漉的一層水汽，一應家什看上去也都是濕答答黏糊糊的。還有一股濁重的霉味一陣陣地直鉆鼻孔。人在這種屋子里待久了，不生病才怪呢。小屋里除了一臺十四英寸的老式黑白電視機外，別無長物。一臺舊塑料電扇，開足馬力吹出來的風也是熱的。汗水不住地滴落下來，異常地憋悶。坐不了多大工夫，胸口便感到悶得發慌。

一旁的堂嫂還在對著手機抽泣、絮叨：“你怎么這么不省心?。磕悴惶鎰e人想想，也要替媽媽想想。為了你，我經常被你爸打，有一次被你爸打得手都不能動，連工作都丟掉了，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工作……”我一時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望向堂哥，嗔怒道：“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你怎么能打嫂子呢？”不料，堂哥卻對我訕訕而笑：“這是我和你嫂子串通好的，是故意編出來騙他的?！?/p>

果然，一邊的嫂子已哭得哽咽。想來電話那頭的那個小子也受了感染。好長時間，小屋里寂靜無聲。天吶！真是作孽！難為他們想得出來?？蛇@樣做有用嗎？這樣的謊言真的能喚醒一個懵懂少年的良知嗎？畢竟我那侄兒才是個15歲的初中生啊。

掛了電話，堂嫂一邊拭淚一邊對我說：“這回他真的答應了，以后再也不上網了……沒辦法，不用這苦肉計不行?。　?/p>

是嗎？這樣真的管用嗎？一個十幾歲孩子的承諾也可信嗎？我想問，可我卻一時無語。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p>

責任編輯：鄭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