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爭議的干部不一定是好干部,一個有爭議的干部也不一定是差干部,很多時候,干部還就怕沒爭議。
但凡主政一方的人,總會被人說這說那。張詠在宋太宗、宋真宗時期做過多年的地方官,任過多地的一把手,亦不例外,坊間對他有傳言,朝廷對他有看法,后世對他有微詞。他的奇怪行狀,可以歸結于《宋史》對他的評語:“慷慨好大言,樂為奇節”,是一個頗有爭議的“領導干部”。
張詠好殺人,絲毫不手軟。南宋羅大經的《鶴林玉露》記載,張詠任崇陽(今湖北崇陽縣)縣令,一天,一小吏從府庫出來,頭巾下面藏了一枚銅錢,恰被張詠發現了,國庫的錢都敢偷,真是膽大包天,張詠立刻讓人上刑,打小吏的板子,誰知,小吏非但不羞愧,反而高聲爭辯道:“一錢何足道,即能杖我,寧能斬我耶?”許是當時國庫內小偷小摸司空見慣,致使小吏如此囂張?然而,張詠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執筆寫判詞:“一日一錢,千日一千,繩鋸木斷,水滴石穿”,扔下筆,拔出劍,將小吏斬于階磯之下,隨即主動“向紀檢監察部門”檢討自己的過失。偷錢的偷得理直氣壯,殺人的也殺得不計后果!
一農民宰了耕牛后逃逸,那時殺牛等同殺人,是要償命的,張詠讓人傳話給他,說如果自動投案,可免其死罪。然而,許久不見偷牛者蹤影,張詠假裝把他母親抓了起來,逼他就范,仍不見蹤影,又抓了他妻子,這次靈了,農民第二天就火燒火燎趕來自首,這讓張詠異常憤怒,他喝斥道:“拘母十日,留妻一宵,倚門之望何疎,結發之情何厚”,(宋代吳處厚《青箱雜記》)拘母十日,不見蹤影,留妻一晚,立馬現身,夫妻之情何厚,母子之情何薄?立斬!殺牛可免死罪,不孝卻要抹脖子,他就是這樣,經常意氣用事,違規執法。
宋真宗咸平二年(999年),他出任杭州知州。杭州雖然歷來是風流之地、富庶之都,但這年卻遭了天災,農田歉收,百姓挨餓,一些人餓得沒法,便鋌而走險,通過倒賣食鹽賺錢購糧,以解燃眉之急。當時的食鹽就像今天的香煙,由官方專營,私營是嚴重的違法行為。于是,“主管部門”聞風而動,迅速抓捕犯人數百,眼看就要問斬,張詠了解情況后,一反常態,忽然不好殺了,要把罪犯釋放。“主管領導”奇怪了,這不是有法不依嗎?張詠語重心長地說:“錢塘十萬家,饑者八九,茍不以鹽自活,一旦蜂聚為盜,則為患深矣”,(《宋史·張詠傳》)“主管領導”在他的勸說下,只得把罪犯悉數釋放,讓法律變成了一紙空文。
他還有更讓人不可理喻的事。益州(今四川成都市)民變,李順作亂,朝廷派他和宦官王繼恩去平定,王繼恩掌軍,他主政。張詠認為李順手下的兵丁,多是被威逼利誘或走投無路的普通百姓,應該施以恩信,寬大處理,便對王繼恩說:“前日李順脅民為賊,今日吾化賊為民,不亦可乎?”做通了王繼恩的思想工作,張貼布告,說只要棄暗投明,可免其罪,給兵丁們一條自新之路。于是,前來自首的絡繹不絕,張詠都放了,讓他們回鄉種田養家。連殺人越貨、聚眾謀反的人都敢無罪釋放,他還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呢?
張詠做官,與眾不同,不按套路出牌,不按常規辦事,按罪當誅的,他無罪釋放,罪不當誅的,他立斬不赦,簡直是一個不依法辦事的反面典型。然而,仔細推敲他的主政作為,仔細琢磨他的為官哲學,會發現這些反常的背后,是一顆嫉惡如仇的心,一片仁民愛物的情,而最關鍵的一點是,體現了他一切從實際出發,敢于擔當、善于決斷的能力。
官場最大的弊病不是貪腐,因為貪腐畢竟還有個法的震懾,只要狐貍露出了尾巴,只要不姑息遷就,總會自取其咎,受到應有的懲罰。官場最大的弊病是庸官多,懶官多,抱殘守缺,素餐尸位,在做人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在做事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對上頭親熱,對下頭冷漠,把應付上頭當做頭等大事,把敷衍下頭當做例行公事,吃也吃點,反正不吃白不吃;拿也拿點,反正夠不著罪得不到罰。雖然沒什么政績,談不上“善政”,但也沒什么過錯,夠不著“劣政”,下頭評價一般,上頭卻喝彩連連,評價的時候異口同聲,提拔的時候毫無爭議,三年一升遷,五年一重任,平步青云,高枕無憂……對于這樣的領導干部,真是欲罷不能,欲說還休,欲哭無淚,還不如像張詠一樣,一往無前,敢作敢當,雖然頗受爭議,終生未被重用,但他畢竟干出了事業,成就了夢想,保護了百姓。
一個沒有爭議的干部不一定是好干部,一個有爭議的干部也不一定是差干部,很多時候,干部還就怕沒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