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至夜的麗江

幾天來大家一直是在集體行動，大理、雪山，包括剛剛離開的束河古鎮(zhèn)。團隊旅行固有其熱鬧的氛圍，但在麗江這個有點休閑或者還有點曖昧的地方，一個人孤獨地行走，讓思緒自由地游蕩，才能體驗麗江的真正含義。

從束河回來，天氣尚早，有人提議自由活動，領(lǐng)隊就放了羊，一群人漸行漸遠，在麗江古城里漫無邊際地游蕩。

長條的石板路遲緩了疲憊的腳步，街邊的商鋪分散了團隊的凝聚，每個人都在尋找著自己的鐘情，沒有了彼此照應(yīng)的責(zé)任，此時放松的心情真好。

正午的陽光被高原的云朵或隱或現(xiàn)地戲弄著，天高地遠，白云朵朵，間或有雨滴落下來。中秋的高原雨季還未結(jié)束，但已經(jīng)處于強弩之末。東邊日出西邊雨，時晴時陰，時雨時風(fēng)，給流連帶來無邊的遐想。記得有人說過，古城的韻味就在于它的青磚灰瓦，細(xì)雨朦朧。朦朧中走過濕滑的青石板路，絕景是還要有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白衣藍花，帶著一臉的惆悵，在狹窄的街巷與之擦肩而過，心中蕩起的漣漪一定會讓人興奮而又情怡。我不知道戴望舒是否來過麗江，但走在古城濕滑的青石板上，窺視深入古城核心的一條條小巷，此時此刻若能從中走出一個天仙般的納西族姑娘，就一定恍若仙境啦。

其實，并不幻想艷遇在麗江。在昆明至大理的高速上，云南的地導(dǎo)就明確地告訴大家，坊間流傳的艷遇之都，只是政府和媒體炒作的一個噱頭，在吸引眼球的同時，終極目的可能就是大家包包里的鈔票。據(jù)可靠的統(tǒng)計，每年來麗江游覽觀光的幾十?dāng)?shù)百萬的游客們，能夠摘到艷遇之果的不足萬分之一。而這些僅存的碩果，更多的是在文人墨客的筆下，現(xiàn)實中就像你們這一車的男男女女，滿懷希望的情愫，帶回去大包小包的紀(jì)念品，給人生留下到此一游的回憶，僅此而已。

正午的麗江安詳而且慵懶，東大街上小巧精致的店鋪比肩相連，工業(yè)化生產(chǎn)的絲巾披肩冒充納西婦女手工織就的產(chǎn)品，烙上了濃濃的商業(yè)味道。現(xiàn)代的商品擺在古拙的廊檐下，就好像在這里陳列了三四百年，吸引著妙齡女郎或者半百徐娘樂此不疲地淘啊淘，仿佛要把那些不遠萬里運到高原的化纖織物通通地再倒騰回去，才能滿足心底的欲望。

在那個寂靜而且有點溫暖的正午，一個人慢慢地細(xì)數(shù)著延伸的青石板條，很難升騰起浪漫的情懷。恐怕麗江古城里就應(yīng)該是這么個心情，信步走來，又無意識地往返，就像人們所說的，旅行不在于風(fēng)景，而在于行走的心情，但是風(fēng)景依然能給我們帶來感官的愉悅，豁亮我們的心情。

拐入身邊的小巷，一條清澈的石壁溝渠并行于喧囂的酒吧街，現(xiàn)在還不是迷離的夜幕喚起人們快樂激情的時候。一米陽光酒吧靜靜地依偎著略顯湍急的流水，流水之上，木橋石橋拱橋，構(gòu)架起走進幽暗的酒吧之路。記得一位曾來過麗江的朋友說過，“麗江之美最是坐在紅燈籠飄來飄去的坊間，望著腳下的流水發(fā)呆，這樣呆著，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沒有什么是奢望，甚至不要求去思想，就這樣地呆著，任憑時間在空氣中流走，卻沒有一點的留戀。”這是一種超凡脫俗的幻覺，雖然難于自然而然地生成，但用心去營造，依然是我等俗人追求的目標(biāo)，在迷幻中超脫自我的煩惱。

日頭開始西斜，或隱或顯的陽光依然射不透被廊檐遮蔽的廳堂。倚欄的姑娘折柳望水，是心事隨流水逝去，還是無聊生非愁上心頭？麗江是個謎，來到麗江的人都有一個謎，這個謎在心底，不能宣示，不可分享，是寂寞，也是快樂。

沿著溪水順河走去，小橋和屋檐倒映在粼粼的水面上，清冷的風(fēng)從拐角的街巷流淌過來，喚起了河邊垂柳搖曳，一些柳絮落在了腳下，滿地皆是，給石板的小道涂上了斑斕，也有柳絮落入河中，順流而去，猶如一葉扁舟，義無反顧地去尋找遠方的歸宿。流水和石橋，廊檐和花窗，深淺曲直，靜動相融，是一種久違的愜意，讓靈魂純粹得像一片高原的藍天，空遠而又深邃。

深埋在悠長而又寂寥的街巷，流連和盤桓，揣摩和頓足，水漸遠，路漸升，天空有了豁朗，已經(jīng)身處獅子山麓半腰，抬頭望去，一坡青翠，古柏挺拔。回望瓦房鱗鱗，綿延悠遠的古城，走過的街巷淹沒在灰瓦鋪就的幕布下，太陽已不見了蹤影，高云茫茫，低云浮蕩，雖然沒有燦爛的陽光，但云高地闊，放眼望去，遠山近景依然是那么亮堂。獅子山古民居盡處，沿半山石片鋪就的山道，從文昌宮到萬古樓，面對一覽無余的“高原姑蘇”、“東方威尼斯”，我在尋找古城最靚麗的視角、印象麗江迷人的氣勢。

把腳步停留在極高處觀景的客棧，幾步木梯，直上傍山的平臺。身后是全木的瓦屋，紅頂?shù)臎雠锪⒂谄脚_中央，粗木簡制的欄桿，為了方便客人嘬飲，特制了依偎的桌面，欄桿后面一溜的藤椅，旁邊點綴著半截原木色的古船。圍欄和古船，藤椅和地面，被高原的風(fēng)雨洗刷的青灰，更顯得古拙和原生態(tài)。我知道這是一種人工營造的觀景氛圍，但和周邊景致的和諧無隙，已經(jīng)融入了古城的各色元素，就把身心和悅目的享受停靠在這古色拙樸的涼棚下吧。

已經(jīng)是下午的兩點，前一頓在云武賓館的早餐已經(jīng)被束河的老街和麗江的石板路消耗殆盡，即使把身體放松在不大的圈椅里，美景也難于誘惑疲憊的身心。一位年齡不足二十的閨女倚靠在身后敞開的木屋門框上，看到我向她張望就走了過來，問她有什么吃的東西沒有？回答已經(jīng)沒有了，只有酸梅飲料和啤酒。為了在高原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點了一杯酸梅湯。絳紅的果汁通過吸管流入空癟的胃里，清涼爽口，提神醒腦。雖不至于飽腹，起碼解決了饑腸轆轆問題，便靜下心來，望著眼前的景色發(fā)呆。

目光掠過瓦房粼粼的古城上空，極目處景虹山矗立天邊，山高不過云，云繞山中景。從南邊吹過來的云團沿山麓向北推進，使眼前的山脈猶抱琵琶半遮面，更給遠山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我們知道，山脈向北延伸，就是玉龍雪山，或許能在萬里無云的晴朗天氣遙望雪山的雄姿，但在這個高云籠罩，遠山深藏的秋日，玉龍的晶瑩和雄渾，只能在想象中構(gòu)筑她婀娜的身姿。旅行是個很緣分的東西，不是不相見，不見還有懷念。這次的遺憾，又給未來增添了期盼，殘缺能夠發(fā)現(xiàn)美，遺憾也是美的留念。或許一次虔誠的拜訪不能網(wǎng)羅麗江所有的美景，那就讓我們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者現(xiàn)實或者夢境，再勾勒彩云之南的魔幻筆畫。

嘬一口酸梅湯，身體是靜的，思想也是靜的，耳邊沒了往日的喧囂，忘記工作，忘記煩惱，把記憶放逐在這高原，讓懶懶的風(fēng)拂過真實的臉龐，搖曳一縷長絲，隨著和煦的山風(fēng)遁入那空靈的人間勝境……

夢幻里漸漸濕潤了臉龐，是心田里的秋水，還是上天的喜泣？是風(fēng)帶來了高原真實的雨滴，把感官帶回現(xiàn)實的景況中來。原來一起在這個平臺發(fā)呆的幾個小伙子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只留下自己。看看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起身離開，又進入密密匝匝的街巷。

沿新華街黃山下段下來，在一個街口買了一個熟包谷棒子，要說本沒有吃零食的習(xí)慣，但在這個景飽肚饑的下午，也顧不得矜持了，邊吃邊看，邊看邊轉(zhuǎn)，在古城里自由自在地游蕩。

街頭巷尾回響著異族風(fēng)味的歌聲，陰晦的廳堂里有織錦布的納西婦女，大街上有兜售紀(jì)念品的小販，越往里走越顯得熱鬧，這個喧沸的中心就是四方街。

在高原、古城或者古鎮(zhèn)，大凡都有四方街的名字，行走的馬幫，游歷的牧民，南來北往，東西穿梭，偶遇在這個市鎮(zhèn)的交匯處，歇歇腳，加點馬料，四方通衢，街面自然而然就成了信息和物流、歇息和排遣寂寥的場所。但當(dāng)進入現(xiàn)代的生活后，古老的功能已經(jīng)蛻變成時髦的店鋪和展示時光的舞臺。原住民的納西婦女和馬幫的后裔們，用舞步掩飾消失的古樸，用歡樂消弭寂寞的愁緒，用追憶來紀(jì)念流逝的歲月。古老的街巷匯聚在四方街，演繹著不息的高原故事。

如果來窺視納西的風(fēng)情，四方街里也許就是一只萬花筒，只可惜對高原的無知，不解納西的風(fēng)情，只好選一處街邊店鋪的石階，慢慢來感受一下表象的高原。

十余納西婦女，紫色的坎肩，黑色的長褲，腰系黑、白、藍等色棉布縫制的圍腰，上打百褶，下鑲天藍色寬邊；三五納西老爹，頭頂花翎，身著或黑或紫的長袍，手持不知名的木杵，圍繞在四方街石板鋪就的廣場上，在鼓點和銅鐃的伴奏下，緩緩起舞。

舞步豪邁粗放，沉著有力，雖沒有新疆民族舞蹈的奔放流暢，但在簡單的鼓點敲擊下，邊唱邊舞，更體現(xiàn)了納西舞步的古拙。有雨點飄了過來，人們紛紛躲入大樹下或者四周店鋪的廊檐，雨水沖洗過的廣場清新潔亮，雨過又是下一幕的開始。在那個中秋的下午，一陣舞一陣雨，雨過舞起，循環(huán)往復(fù)，舞者醉心于演繹，觀者癡迷于風(fēng)情，一時就忘記了時光荏苒，一時就忘記了身處何方。

在那個有雨有舞的下午，在四方客棧廊檐下有些發(fā)涼的石階上，就這樣用靜靜的心情，用柔軟的目光享受著高原的細(xì)雨潤物和清新空氣以及古拙的納西傳承。

其實，在古城的游歷中，我一直努力地剝離著人們刻意營造的文化喧囂，想從被馬蹄踹磨得發(fā)亮的石板路上攫取一絲遠古的鈴聲，去感受那來自遠古的一絲古樸氣息，撫慰被物欲和空寂消磨了的靈魂。但在夜幕降臨的那一刻，我走過低矮的扶欄通向一米陽光酒吧的木橋，在古樸的納西屋檐下，仍然是一個被時代熏陶過的感性的俘虜。

麗江的傳說很多，馬幫和古道，殉情和守望，對于一個內(nèi)地的人來講，都是那樣的遙遠和新奇。但對于單身小資來說，馬幫的漂泊和偶遇，刺激著被壓抑麻木了的神經(jīng)，虛幻出曖昧的情調(diào)。敏感的商人嗅出了商機，傳說和故事發(fā)揚光大，城里與城外大興土木，主角和游客粉墨登場。古城的夜晚彌漫在酒色之中，小橋流水波光瀲滟，燈光垂柳情話喃喃，在柔軟的時光里，把溫情寄托在曖昧的氛圍里。如果僅是這樣，或許很失望，但另外的一種情愫，依然可以在麗江得到體驗，那就是超脫自我的煩惱，讓身心放松再放松。

一個人坐在臨河的一米陽光紅酒雪茄坊酒吧的廊檐下，倚靠著架空在水面的木欄，原木的桌凳有了灰暗，頭頂上大紅燈籠發(fā)出淡淡的紅光，把流水照耀得有了斑斕，營造出溫柔旖旎的氛圍。四周被夜幕籠罩著，屋檐外雨絲飄落著，小河對面的便道上有撐著雨傘的游客靜靜地走過，恍惚走入江南的雨巷，有了戴望舒的意境，但沒有曖昧的欲望，也就沒有他的惆悵，只想靜靜地發(fā)呆，一個人，一瓶啤酒，一盤薯條，就有了寂寥。

來得還是有些早，偌大的酒吧就我一個人在這里顯得有些空寂。想起那年在北京和家人去三里屯泡酒吧，也是一落黑就進入陌生的酒吧，要了比薩喝了啤酒，酒足飯飽了還不見客人上來，擔(dān)心人家生意蕭條咋個維持下去，等到九十點欲走時，發(fā)現(xiàn)客人才陸續(xù)進來，想想酒吧是個夜生活的場所，朗朗乾坤不能展現(xiàn)的曖昧景象只能在夜幕的掩護下悄悄地進行。黑暗是人類最偉大的保護色，不但能放縱思想，還能寄放心語，若有顆平靜的心，透過那層黑幕，還可以窺視蕓蕓眾生，或許在那里還可以找到別時的自己，一樣的浮躁。

陸陸續(xù)續(xù)的客人就多了起來，有男人有女人，有假情侶有真游客，有歌手自伴自唱，有背包客自斟自飲，一群人在熱烈地交談、嬉鬧，憂傷的旋律也壓抑不住興奮的相聚，能夠在高原，在彩云之南邂逅或許就是今生的唯一，就用黑暗來放浪自己的形骸，用燭光映照興奮的臉頰，所有的柔情悲懷自然而然地消融在晦暗的夜幕里。

在夜深的時候，一個人走出一米陽光紅酒雪茄坊酒吧，天上依然在下著小雨，雨水順著傘沿滴落下來，空氣是一種潮濕的味道。沿著河岸走向街巷的深處，小橋流水，風(fēng)曳柳垂，河岸路邊排列著的酒吧，耳邊是變幻了的旋律，或激昂四射，或低音委婉，方寸之地，被經(jīng)營得爐火純青。

一路走去，歌聲漸遠，街道漸靜，白日里喧囂的街巷沒了人流的擁堵顯得有了些空曠，心情有了放松，疲倦襲了上來，想起了城南暫棲的客棧，恍惚有了夢，夢里依然是正午至夜在古城流落的情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