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多么陰濕,無窮,
被蔓草和龍鳳紋纏繞著,
我身邊的銀器也因瘴氣太盛而熏黑,
在地底,光線和宮廷的陰謀一樣有毒。
我一直躺在里面,非常嫻靜;
而我奶香馥郁的肉體卻在不停地掙脫鎖鏈,
現在,只剩下幾根細小的骨頭,
像從一把七弦琴上拆下來的顫音。
我的目光,既不是舍利、瑪瑙,
也不是用野性的寂靜打磨出來的露珠;
但我的快樂,曾一度使御廚滿意;
為無辜的天下增添了幾處魚米之鄉。
我死于夢想過度,忠誠的女仆,
注視著將熄的燈芯草責怪神靈,
她用從寺廟里求來的香灰喂我吞服;
我記得,在極度虛弱的最后幾天,
房間里彌漫著各種草葉奇異的芳香,
據說,這種驅邪術可使死者免遭蝙蝠的侵襲。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無知的九歲女孩,
我一直在目睹自己的成長,直到啟示降臨。
我夢見在一個水氣氤氳的地方,
一位青年凝視著繆斯的剪影,
高貴的神情像一條古舊的河流,
悄無聲息地滲出無助和孤獨。
在我出生時。星象就顯示出靈異的安排,
我注定要用墓穴里的一分一秒
完成一項巨大的工程:千年的等待,
用一個女孩天賦的潔凈和全部來生。
石匠們在棺蓋上鐫刻了一句咒語:“開者即死。”
甚至在盜墓黑手手中戰粟的黃土中,
我仍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血脈、氣息,
我極致的美麗,引領他發現時空中的江南。
當有一天,我陪他步入天方夜譚的立法院,
我會在臺階上享受一下公主的傲氣。
同里時光
青苔上的時光,
被木窗欞鏤空的時光,
繡花鞋躡手躡腳的時光,
蓮藕和白魚的時光,
從轎子里下來的,老去的時光。
在這種時光里,
水是淡的梳子是亮的。
小弄堂是梅花的琴韻調試過的,
安靜。連屋檐和青石板都是認識的,
玉蘭樹下有明月清風的體香。
這種低眉順眼的時光,
如糕點鋪掌柜的節儉,
也仿佛打著燈籠在亭臺樓閣間曲折迂回
當人們走過了長慶吉利太平三橋,
當槳聲讓文昌廟風云聚會,
仿佛運河在開花結果。
白墻上壁虎斑駁的時光,
軍機處談戀愛的時光,
在這種時光里,
睡眠比蠶蛹還多,
小家碧玉比進步的辛亥革命,
更能革掉歲月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