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墨斯搞民調

早年，赫爾墨斯為了知道他在人間受到多大的尊重，曾化作凡人，來到一個雕像者的店里搞民調。可雕像店老板有眼無珠，競稀里糊涂地說他的雕像只是白送人的添頭。這一打擊讓他很是暈菜，他悻悻地回到奧林匹斯山，郁郁寡歡了很長時間。

物換星移，N年過去了。一日，赫爾墨斯忽然心血來潮，有了做人間官員的沖動。這對于神來說，自然不是問題，他只不過費了點吹灰之力，便在某國坐上了一個“長”的寶座。

時間如流水，很快一年就過去了。年終歲末，赫爾墨斯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在屬下心目中的印象，于是他決定再次搞民調。不過他也懂得與時俱進，他不再像上次那樣傻冒，搞什么明查暗訪，而是把辦公室主任叫來，如此這般交待一番。很快，內部網上便多了一個通知和一份評議表。通知內容就是要求下屬各單位從廉潔自律、工作能力、服務態度等幾個方面，認真評價他及他所領導的班子成員，不得徇情，不得敷衍，并在規定時間內把評議表填好上報。

不久，各單位的“評議表”紛紛送到，辦公室主任裝訂后便送交他審閱。

赫爾墨斯斜躺在老板椅內，一邊吞云吐霧，一邊翻看“評議表”。今天，他心里很坦然，一點也不擔心歷史會重演。

果然，一沓“評議表”瀏覽下來，他所看到的全是贊美之詞，盡管有些地方說得有點過，但他仍感到很受用。他極其愜意地吸了口煙，呷了口茶，然后又從頭開始，一張一張地翻過去，一邊翻看，一邊咀嚼其中的滋味。

“赫×長一貫勤政廉潔，作風正派，工作有方……”

赫爾墨斯的眼光像棲鳥一樣落在這幾個字上，他覺得這幾個字太具概括力了。“難道我不‘勤政’嗎?”他在心里道，“我既是人間的×長，又是神界的畜牧之神、商人的庇護神、行路者的保護神、宙斯的傳旨者、亡靈的引導者、各種競技比賽的護衛者……這么多職務集于一身，我有消停的時刻嗎?成天不是會議、文件、調研，就是會客、剪彩、飯局，每晚都要到很晚才能回家，簡直沒有丁點自己能自由支配的時間。老婆孩子不知怨了我多少回，但我有什么辦法呢?所謂人在職場，身不由己呀。好在手下還有幾個得力副手幫著分擔，否則我還不被累死?”一想到這，赫爾墨斯不由得舒了口氣，對自己能在辦公室發號施令很是滿意，可一想到宙斯老兒時常對他頤指氣使，他又不免感到憋屈。“千年的媳婦熬成婆，我要熬到什么時候呢?”他眉頭一皺，一陣難過涌上心頭。

“說我‘廉潔’，看來我不枉為欺騙之術的創始者啊!”赫爾墨斯“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剛才的不快瞬間消失。他離座踱到試衣鏡前，把頭左右轉了轉，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對自己這副一本正經的面孔極其滿意。“想我剛出生的那天，就偷了阿波羅的50頭牛，后來還偷過宙斯的權杖、波塞冬的三股叉、戰神的寶劍等等。像我這樣慣于偷竊的神，對金錢和物質向來具有較強的占有欲，本性哪能輕易改變?只是，如今我已變暗偷為巧取了。表面上，我做著X長，領著一份不菲的公務員工資；暗地里，作為商人的庇護神，我還從商人那里拿保護費；就是引導亡靈，我也要亡靈向我意思意思，否則我就把它引到十八層地獄去；叫他永世不得出來，經受千種煎熬。還有我腳跨黑白兩道，既庇護商賈，也照顧竊賊，兩面通吃。”這時，赫爾墨斯的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繃緊，兩排牙齒磨出格格的聲響。

然后，他把目光移到“作風正派”四個字上，并用指頭神經質地敲擊著桌面。

“‘作風正派’，是正話還是反話?難道他們對我的情史一無所知?想當年我是先愛戀阿芙羅狄忒，沒想到那娘們競擺美女的臭架子，拒絕了我，要不是宙斯老兒幫忙，我哪能如愿以償?”一想到自己的初愛，赫爾墨斯心情復雜起來，說實話，他忘不了那個頭戴金皇冠、雙目深沉柔和、身段纖細勻稱、皮膚白皙細嫩的美神。想當年，她第一次出現在奧林匹斯山上，可是引起過不小轟動的：眾男神狂熱崇拜，眾女神萬般嫉妒。可這來之不易的愛情怎么沒能夠天長地久呢?“這與她一天到晚乘著鴿子或天鵝駕的車子到處游逛就沒關系嗎?當然與我移情別戀也關系甚大。”赫爾墨斯認為在這件事上各打五十大板比較合理。心安理得中，他順著思緒，想到了安提阿臣涅拉、卡爾門塔、基奧涅、赫爾塞、佩涅洛佩、德律奧佩等美女。一想到這，赫爾墨斯不禁又“噗”的一聲笑起來。“什么二奶、三奶，簡直是兒科，當年我就有七奶耶。”忽然，他想到金庸筆下的韋小寶，后面跟著一串美女，好風光呀!“怎么這么巧呢，竟然也是七個?這是不是金庸變相在說我的事?這些個文人太可惡了，慣于移花接木，指桑罵槐，我還得防著點。”

赫爾墨斯心火就要點燃，為了澆滅，他拿起茶杯，猛喝兩口。終于，效果奇跡般出現，他的臉上分明又浮出笑意，此時他想到了來人間做官后的美事。“如今的時代，實在是濫情，這一年中，我暗地里泡了多少美女，我自己也說不清了。這可怨不得我，誰讓她們求我辦事?潛規則下她們個個投懷送抱，我只是做個順水人情。這，還能算我的過錯?”

這時，潛伏在赫爾墨斯體內的雄性激素有點蠢蠢欲動，不過，當他看到“工作有方”時，他的興奮又作了轉移。他覺得，這四個字就像一面大旗，把他的工作能力和聰明才智全昭示在眾人面前，這令他舒爽極了。他自我陶醉：“像我這種善于運籌帷幄的神官，還有什么干不成的呢?俗話說，只怕想不到，不怕做不到。這一年中，我萬事推進順利，無難不解，無堅不摧，靠什么呢?權力就是力量。再說，我素有人前說鬼話，鬼前說神話的本領，左右逢源那還不是小菜一碟?”赫爾墨斯“嘿嘿”地陰笑了幾聲。

心情極佳的赫爾墨斯在老板椅上像不倒翁似的晃悠著，忽然他有了想彈琴的沖動，于是他從柜里拿出好久沒彈的七弦琴，自彈自唱起來：“當年曾碰滿鼻子灰，今天看誰不把我吹。縱然腳下無雙翼啊，我的身子也要飛……”

彈畢，赫爾墨斯拿起筆，在“評議表”上批示道：“各單位對上級領導成績把握準確，評議恰如其分，很好地弘揚了團結和諧、步調一致的主旋律。希本部門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不斷深化提高，努力開創新局面。”寫畢，他把拳頭很堅定地一揮，就像在臺上做報告那樣。

然后，赫爾墨斯讓辦公室主任將批示發到網上，于是，民調的事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