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

林水文

夜宿老屋聽冷雨拍窗

我入睡緩慢，雨拍打著窗子

聲音像落雪

兒子說，那是風的手穿過窗縫

來到我的眼前，然后消失

老屋是父親建造的，他在左廂房老去

看上去他很滿意

現在堆放著母親過冬的柴火

雨拍打這邊窗子，也拍打那邊窗子

兒子幸福地睡著

那邊的木柴像我們彼此挨在一起

交叉潮濕的枝丫間長出了木耳

黑暗中支起耳朵

冷雨下一夜，門前的大水缸滿了

它儲滿一夜大海的夢

迷糊中，冷雨拍打窗戶

像有人哼著小曲走近又離去

桉樹林

夢里一大片桉樹，星光下

葉子閃亮

承著露珠，在暮色里散發

它們站在一起互相取暖

他們站在桉樹下，披著一身桉樹氣息

說著話，像極了小時候，父親母親

在窗前的嘮嘮叨叨

天暗起來，桉樹林輪廓高大

我一下子醒過來

母親遠在鄉下的村子獨自生活

父親深埋地下，地上生長桉樹

泥土里根系發達，落葉化泥

我像遠行旅人

夜風蟲鳴拍窗，漸行漸遠

松林

風吹來，松針像雨般落下

帶著閃亮小針眼

像一道道松樹的傷痕

吵醒午睡的割松脂人

割松脂人中午在松林里的吊床上

蕩來蕩去

他在這里度過他一生中的某些時光

床下的野草上落滿松針

他在等待某些東西或逃避某些東西

少年在松林中讀詩

他日復一日用利刃割著松林

他有沒有想念城里的人

躺在吊床上，看著熱情的松脂滴下時

在頭頂上，在陽光下

詩句的低音凝成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