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成長，要有光
——讀陳天中長篇小說《北北村的光》

小山

陳天中出版了他的兒童文學新作，長篇小說《北北村的光》。在此之前，他出版過的童書是童話和科幻作品，《剪瀑布的小巫仙》《開心銀行大劫案》《追電奇童》等。寫童話和科幻的陳天中獲得過冰心兒童圖書獎、臺灣兒童文學牧笛獎、福建省啟明兒童文學獎、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等。他的獲獎童話作品《鏡中的安娜》，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的作品純真卻有深度，幻想當中還帶有哲思。他是一個很有才氣的作家。

拿到小說《北北村的光》之后，我迫不及待就翻開——很想了解這位擅長幻想文學寫作的作家，在現(xiàn)實題材的創(chuàng)作方面功力如何。當時,我坐在自家附近的草地上開始閱讀，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故事環(huán)環(huán)相扣，讓我恨不得一口氣讀完。這部作品具有這股吸引力是我始料未及的，這部小說給我的驚喜也是意想不到的。

1.題材新穎，令人耳目一新

作品聚焦福州疍民這一特殊群體，小主人公江楠是疍民的孩子。據(jù)我所知，這是首部描寫這個群體的兒童文學長篇小說。我在福州工作生活二十多年，有時漫步在閩江岸邊或海邊，不止一次看到水邊那些停泊的小船，我很好奇那些船上人家的生活，卻沒有勇氣進一步去了解。那些小船有些破舊，被這個時代的繁華反襯出特別“滯后”的感覺，能讓人感受到船上的生活十分艱辛。陳天中并非疍民后代，出生、長大在建陽的他，能關注并發(fā)掘這個題材，若非特別留意，并花費大量的精力去調(diào)查、采訪，很難完成這部作品。即便是成人文學，記錄疍民生存狀況的文字也少之又少，外地人對疍民更是所知寥寥。為了寫這篇文章，我查詢了相關資料，才知道疍民曾是被人看低的“賤民”，長期以來他們生活在水邊，飽受不公平和岸上人的歧視。他們以水為伴，以船為家，以漁為業(yè)，終生漂泊于水上，上岸遭人白眼，還有諸如“不準讀書”“不許穿綢”“不準陸居”“不許參加科舉”“不許穿鞋”“走路要靠邊”“褲管必須卷成一邊高一邊低（區(qū)別于岸上人家）”“喜慶不能張燈結(jié)彩”等受辱的規(guī)則。他們常年居住在船艙里，睡覺和勞動時腿腳姿勢不能舒展，干活繁重又需要兩腿岔開，慢慢形成了世人所說的羅圈腿——“曲蹄”。小說《北北村的光》的開篇就以兩個小標題“不肯上岸”“曲蹄仔”展開了敘述，江楠想上學父親卻不讓，從一開始就拋出了個懸念。這部小說緊扣兒童視角，動用文學作品記錄和反映疍民生活，其現(xiàn)實意義頗為積極。

2.情節(jié)曲折，令人蕩氣回腸

男孩江楠上學后，一個個困難和打擊接踵而來，讓讀者不禁為這位連家船孩子捏一把汗。江楠寄人籬下，雖然姑姑對他關懷備至，可他還是被表姐鄙夷，被同學孤立。表姐不搭理江楠，來家?guī)兔Φ谋斫隳棠桃膊淮娝瑢W甚至稱呼他“曲蹄仔”，他被同學接二連三地惡意欺負。江楠本來學習基礎就很差，這時出現(xiàn)了自卑情緒，再加姑丈成為“詐騙犯”，姑姑離家為姑丈蒙冤奔走，他還被同學誣陷為“小偷”……這些生活遭遇對江楠來說無異于船上的狂風驟雨，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一度用逃學的方式，甚至試圖輟學重回船上，來逃避這些困苦。

我感動于江楠少小懂事，努力幫大人干活，體恤成年人的辛勞，不聲不響地用功學習，還有他的謹慎、聰慧、隱忍、堅強。擁有這些良善品質(zhì)的孩子，怎么就尋找不到屬于他的光呢？北北村的光，究竟在哪里？

所幸的是，江楠的黯淡求學之路上漸漸出現(xiàn)了幾縷亮光：班主任白老師和教音樂的楊老師的師德師愛，對沉默不語的江楠來說便是暖暖的光；意外出現(xiàn)的“海霸王”海一飛，和新來的同桌袁玫，則是友誼的強光；姑姑和爺爺?shù)挠H情之愛，猶如連家船上的柔和的燈光。這些光聚合在一起，讓柔弱善良的江楠逐漸地擺脫了困擾，發(fā)現(xiàn)并找到了“自我”——尤其在合唱隊里，江楠能夠挑大梁領唱，發(fā)揮他的歌唱天賦，展現(xiàn)出自豪和自信的新精神面貌。加上好友袁玫的幫助，江楠脫胎換骨，完成了關鍵的飛躍——從一個學習落后的疍民孩子，轉(zhuǎn)變?yōu)閷W習優(yōu)秀的好學生；從一個不愛說話的孩子，轉(zhuǎn)變?yōu)楹铣牭念I唱，成為一個勇敢向前的追夢男孩！江楠終于在困境中成長起來，終于找尋到屬于他的光！這些變化，讓人讀來不禁令人慨嘆不已。

3.立意深遠，令人奮發(fā)向上

德國作家黑塞在他的著名小說《德米安：彷徨少年時》中寫道，“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作家在后記里坦陳“這部小說有我童年的影子”，而且他強調(diào)，“這本書是寫給那些生活在自卑世界里的孩子的”。他闡述了自卑對兒童的傷害，警示家長和其他成年人應該在兒童成長過程中及時地肯定和鼓勵孩子。作家回憶自己小學時參加合唱隊，遇到了激勵自己的音樂老師，使他在歌唱中“找到了自我，重塑了自我”。從一個膽小內(nèi)向的學生，成長為陽光男孩，這鼓舞人心的巨大能量，在小說《北北村的光》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作家特意用一首英文歌曲寫照出來：“當我失意時，哦，我是那么疲倦……你的鼓舞，讓我立于群山之巔……讓我勇闖風暴大?！睋碛凶晕伊α康慕?，再也不是沉默不語的“曲蹄仔”了，他找到了夢想，也認出了夢想之光的方向，從而放聲歌唱，完成了人生質(zhì)的轉(zhuǎn)變和飛躍。江楠的故事發(fā)人深省，充滿正能量，激勵人向上，讀來讓人熱血沸騰。

4.語言傳神，很有感染力

《北北村的光》的語言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作家在寫福州海邊生活，在塑造刻畫主人公江楠的性格，以及展現(xiàn)疍民爺爺、父親、姑姑等人物個性上，描述細致準確，擅長使用形象化語言，很適合兒童閱讀。更為可貴的是，書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福州地方特色文化，在稱呼和一些說法上，直接應用鄉(xiāng)土語言，使得小說讀起來有一種民間的親和力的味道。小說寫福州連江的疍民生活，使用了“楠仔”“依弟”“依爹”“依伯”等叫法，還原了生活的真實滋味。在故事情節(jié)中，爸爸唱疍民漁歌，福州童謠《月光光》既作為本書題詞，又在敘事的關鍵時刻出現(xiàn)，讓這個以疍民孩子為主人公的作品有了格外悠長的福州韻味。作家在敘述和描寫上用詞講究，比喻生動，引語多樣，許多句子令人過目不忘。書中時常閃出一些幽默和風趣的句子，頻頻出現(xiàn)歇后語、鄉(xiāng)村俚語，讀起來感覺美而輕松，趣味盎然。童書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淺語，是單純，但卻并非寡淡無味。有品質(zhì)的童書語言，一定具備很好的藝術性，這樣才能讓孩子們喜愛。這部小說就是這樣。

5.獨辟蹊徑，讓文化得以傳承

隨著江楠的生活發(fā)生改變，船上親人們也從祖祖輩輩疍民生活的環(huán)境中走出來，走上岸。雖然爺爺和父親習慣水上漂泊的日子，但是貧窮和落后限制了新生活的腳步，他們最終還是從貧困中走出來了。小說用一條暗線交代政府用政策拉動，幫助疍民們上岸，這猶如春風使冰雪融化。海邊艱難謀生的最后一批疍民終于迎來了喬遷岸上的嶄新日子：江楠一家開始了陸地生活。正如文中所說：“北北村將是一個全新的北北村，一個富足的北北村，一個全民安居樂業(yè)的北北村?！悲D民們的身份改變，也是一場出黑暗入光明的生存方式巨變。耐人尋味的是，小說中那些破舊的船只沒有被完全拋棄，它們中有價值的一部分船被拉上岸，修補好后，保護、陳列在新家園的農(nóng)家樂廣場上，成為“連家船主題公園”主體。歲月悠悠，爺爺和江楠還能夠看見自家的船，這份海上世代相傳的情感得以延伸，這種處理顯得更人性化，而不是生硬地割裂。正如兒童文學作家、評論家余雷女士對這部小說的推薦語寫道的，“作家獨辟蹊徑，努力發(fā)掘連家船文化中那種原始而樸素的美感，引發(fā)我們對城市文明與傳統(tǒng)文化保護的審慎思考，具有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

總之，這是一個漁家孩童勵志成長的故事。江楠從船上到岸上校園，日新月異的點點滴滴充滿了啟示。親情、友情、師生情的一個個亮點，好像夜幕上溫柔的月光和璀璨的星光。步履艱難、經(jīng)歷風雨的江楠，見到了彩虹，夢想成真，得益于這些溫暖之光的照耀。而這些光也在整部小說的結(jié)尾處透出其獨特的意味。小說的故事講到了最后，陳天中也給我們一份沉靜、美妙、優(yōu)雅、留有余韻的美感，“北北村沐浴在這牛乳一般的月光里、星空下，一切是那么靜謐，那么安詳?！蔽液仙蠒?，很是相信，讀過這本書的小讀者們，也會和江楠一樣，走向?qū)儆谧约旱墓猓靶膽涯鞘?，守住那束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