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鄭觀應的《盛世危言》體現了鄭觀應成熟而完整的維新思想,康有為、孫中山、毛澤東投身社會變革,無不受其影響。較為深入地分析了他們在經濟思想方面與鄭觀應的淵源關系。
關鍵詞:鄭觀應;盛世危言;康有為;孫中山;毛澤東
中圖分類號:F0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1)36-0010-03
鄭觀應(1842—1921)是中國近代思想先驅,中國近代思想體系最完整的理論家和熱忱的愛國者。光緒二十年(1894年),一部體現鄭觀應成熟而完整維新思想的《盛世危言》面世。《盛世危言》貫穿著“富強救國”的主題,對政治、經濟、軍事、外交、文化諸方面的改革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方案,給甲午戰敗以后沮喪、迷茫的晚清末世開出了一劑拯危于安的良藥。《盛世危言》該書面世,即獲當時知識分子一致好評,朝野震動,各界人士紛紛爭閱,求書者絡繹不絕,以致一印再印仍供不應求,甚至科場考試也常以書中所談時務為題目。禮部尚書(教育部長)孫家鼐將該書推薦給光緒皇帝,光緒讀畢贊嘆不已,詔命分發大臣閱讀。時人稱其為“絕世雄文”,彭玉麟也在序言中稱此書將會使孔孟之道風行海外,為“安內攘外之說”、“時務切要之言”;晚清著名維新學者陳熾對鄭觀應嫁接西方議會民主與中國三代政治的努力非常贊賞,謂“西法乃中國之古法,不可拒絕”;出使美國、日斯巴尼亞(西班牙)、秘魯三國大臣鄭藻如對鄭觀應《盛世危言》一書也相當激賞,為其作序,贊其有女媧補天之功:“《盛世危言》)之切直,洞中夫時局之隱微,斯不啻李將軍射虎之矢,靡堅不摧。若采而見諸施行,則女媧氏補天之石不是過也。”張之洞點評《盛世危言》道:“論時務之書雖多,究不及此書之統籌全局擇精語詳”;“上以此輔世,可謂良藥之方;下以儲才,可作金針之度。”
《盛世危言》不僅影響了當時的思想界,而且惠及后世,康有為、孫中山、毛澤東投身社會變革,無不受其影響。康有為、梁啟超從中獲得啟迪,孫中山、毛澤東也從中受到教益。他們的經濟思想與鄭觀應的經濟思想無不有著深刻的淵源關系。
一、鄭觀應的經濟思想及其意義
在《盛世危言》提出“商戰救國”口號的鄭觀應,是近代中國歷史上一位著名的實業家、資產階級改良主義者。他曾當過買辦,經營過洋務,還通過捐買官爵而擠入仕途,后來成為早期維新派的重要理論家,也即別人稱之為的“買辦學者”。他在實踐過程中,以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想,著書抨擊時弊,并提出補救措施,提出了一系列改革綱領,逐漸形成了以“富強救國”為核心的內容豐富的思想體系。其以歷史的發展眼光對傳統的“重農抑商”政策進行了批判,提倡“振興商務”、“以商立國”;主張與西方列強進行“商戰”,抵制資本主義的經濟侵略,維護民族的經濟利益;主張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和管理制度;建立近代金融和財政體制。鄭觀應的經濟思想在喚起民族覺醒,探索民族振興之路,推動近代工商業發展,捍衛國家經濟利益等方面起了積極的作用。
(一)“商戰論”的主要觀點
鄭觀應的商戰思想,就是發展民族經濟、在經濟方面與外國資本主義斗爭的主張。即主張跟外國資本主義國家進行針鋒相對的商業競爭,抵制外國侵略;強調“以商立國”,發展資本主義的國民經濟;提倡西學,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經濟制度。商戰的實質,就是要動員國家的經濟力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同列強展開經濟的角逐,逐步收回已失的利權,這也是商戰所要實現的最直接的目標。
1.習兵戰不如習商戰,“商戰”與“兵戰”并舉。鄭觀應把外國資本主義的侵略手段歸結為“兵戰”(軍事侵略)和“商戰”(經濟侵略),并認為后者比前者更為隱蔽、更有威脅性,因而中國在反侵略方面也應該把反對經濟侵略放在比反對軍事侵略更為優先的地位。他指出外國資本主義國家的軍事侵略實際上是圍繞著對外經濟侵略進行的,是為商戰服務的:“彼之謀我,噬膏血非噬皮毛,攻資財不攻兵陣……故兵之并吞,禍人易覺,商之掊克,敝國無形”。他還尖銳地指出:“商能滅人之國”,“英迭為通商而滅人國”。因此,他認為要有效地抵抗外國侵略,必須兵戰與商戰兼備,而且后者更為重要:“習兵戰不如習商戰”。為同資本主義列強進行“商戰”,他主張以商業為中心全面發展資本主義經濟,“亟宜聯兵將,制船炮,備有形之戰以治其標;講求泰西士、農、工、商之學,裕無形之戰,以固其本”,以做到“中國所需于外洋者,皆能自制;外國所需于中國者,皆可運售”,指出只有在商務得到充足發展使國家富強之后,才能在強大的經濟實力的基礎上使兵強。即商戰求富,兵戰求強。兵戰的物質基礎在于商戰,故應商戰居先,兵戰隨其后,商戰與兵戰相互配合。
2.“以商為本”、“以商立國”。鄭觀應指出:“商以貿遷有無,平物價,濟急需,有益于民,有利于國,與士、農、工互相表里。士無商則格致之學不宏,農無商則種植之類不廣,工無商則制造之物不能銷。是商賈具生財之大道,而握四民之綱也。”即要和資本主義列強決勝于商戰,發展國民經濟的基本觀點和戰略原則(馬敏:中國近代化思潮的一個側面——商戰)。
3.建立資本主義的機器工業。鄭觀應非常重視機器工業在進行商戰中的作用,他指出:“論商務之源,以制造為急,而制造之法,以機器為先”。中國必須建立起自己的機器工業,只要生產出能夠同洋貨競爭的各種物美價廉的商品,才能抵制外國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侵略,最后決勝于商戰。
(二)決勝于商戰的主要措施
1.摒棄“重本抑末”、“賤商”、“輕商”的傳統觀念。鄭觀應認為,“茍能一變隆古之習,視商如士……禮以待之,信以任之……商籍準就近應試,殷商準接見官長,商品既重,商人自多;商戶既多,商力愈盛。商力盛則氣勢轉,氣勢轉則商務旺。”即要營造有利于資本主義發展的環境。
2.設立商部,制定商律。鄭觀應主張在朝廷設商部,總管工商事務,兼轄南北通商事宜;國家應該制定商律,既能為商人的經營活動提供法律保障,同時也為解決商事訴訟提供法律依據。
3.改革關稅制度,裁撤厘金。為了能有效地進行商戰,鄭觀應認為清政府應修訂與外國所簽的不平等條約,重新調整稅則,減輕出口貨稅而增加外來入口貨稅;為使商戰取得應有的效果,因此他主張收回海關管理權;為了增強商戰的實力,他還要求減輕對商人的捐稅負擔,并給予商人自由投資的權利。即實行護商政策。
4.實行君民共主的議會政治。鄭觀應提出:“政治不改良,實業萬難興盛”。即要發展科學技術與近代工商業以致富強,必須改變封建專制制度。改變封建專制制度的方案就是設立議院,實行君民共主。
5.引進西學,培養新式人才。鄭觀應認為,要“制勝”克敵,還必須培養新式人才,學習西學;必須廢除舊學堂,設立新式學校和廢除八股科舉制度。鄭觀應提出“習兵戰不如習商戰”的理論,同時還提出一系列改革方案。他將民主、科學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來,指出體用須得一致,國家方能富強。將學習西方科技與學習西方民主議政制度結合起來建設近代國家,鄭觀應的言論實已遠遠超出洋務派思想家們自強、御侮的變革要求,成為近代維新運動思想家的杰出代表人物。
“商戰論”的進步意義體現在:它始終貫穿著反抗外國資本主義侵略而主張富強救國這一愛國主義思想主張;符合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和商品生產發展的客觀規律,推動民族經濟的發展,為以后的資產階級維新派奠定一定的思想理論基礎,而且影響過以后許多杰出的愛國者和革命者(1984年,常汝琪:《鄭觀應的商戰論》)。鄭應觀這代買辦出身的民族資本家,經歷了從傳統中國農業社會蛻變至近代工業社會的過程,并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由于他們的努力,傳統中國“賤商”的思想開始向“洋務救國”、“正途大業”上轉變,中國早期具備現代化特征的新興階級,由此崛起(《民族企業家鄭觀應:以〈盛世危言〉提出“商戰救國”》)。
二、康有為的經濟思想與鄭觀應的經濟思想的淵源關系
翰嘯在《光明學術》發表的《鄭觀應、康有為、孫中山的的經濟思想》一文中認為在《盛世危言》中有兩大思想最為重要,這兩大思想一個被孫中山繼承,孫中山的“強國四策”來源于鄭觀應;一個被康有為繼承,即經康有為完善后的商戰理論。
康有為,又名祖詒,字廣廈,號長素(1858年3月19日至1927年3月31日),中國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廣東南海縣丹灶蘇村人,人稱康南海。康有為出生于封建官僚家庭,祖父康贊修是道光年間的舉人,父親康達初做過江西補用知縣。康有為自幼學習儒家思想,1879年開始接觸西方文化,讀了不少經世致用的書,如顧炎武的《天下郡國利病書》、顧祖禹的《讀史方輿紀要》等。1882年,康有為到北京參加順天鄉試,沒有考取。南歸時途經上海,購買了大量西方書籍,吸取了西方傳來的進化論和政治觀點,初步形成了維新變法的思想體系。他閱讀的《海國圖志》、《瀛環志略》等書中對康有為影響最大的還是鄭觀應的《盛世危言》。這是康有為從中學轉為西學的重要開端。1895年,他到北京參加會試,得知《馬關條約》簽訂,聯合1 300多名舉人,上萬言書,即“公車上書”,在上書中,康有為從愛國的立場出發,強烈主張“拒和、遷都、變法”三大主張,在“變法”中講的主要就是鄭觀應的商戰理論,如孫中山一樣,康有為對鄭觀應的商戰理論進行了變通和完善,康有為的《上清帝書》最核心的一句,是“以兵滅國,國亡而民存,以商滅國,民亡而國隨”,可以說這句話真正點透了商戰的本質。
三、孫中山的經濟思想與鄭觀應的經濟思想的淵源關系
孫中山不僅是一位革命領袖,而且好學深思、學貫中外,是一位高瞻遠矚的思想家。從他遺留下來400多萬字的言論及著作中,處處顯露出高超的理想和過人的智慧。孫中山的經濟思想博大精深 ,而他的經濟思想是在古今中外多種經濟思想或流派的影響下形成的。
孫中山的思想也有其淵源。1923年孫中山在《中國革命史》一文中,曾自述其思想的傳承,“余之謀中國革命,其所持主義,有因襲吾國固有之思想者,有規撫歐洲之學說事跡者,有吾所獨見而創獲者”。傳統文化、西方思想及清末民初的時論等可說是孫中山思想的淵源(鄢定友在《甘肅社會科學》2002年05期《論孫中山經濟思想的理論淵源》中認為,促成孫中山經濟思想的形成,主要有三個理論淵源:一是對中國固有思想的“因襲”;二是對西方近代經濟學說的“規撫”;三是對舊民主主義革命的實踐探索)。其中,受到清末民初中國知識界各種言論的激蕩的影響中分量最大的有兩位:首先揭示孫中山一生最憧憬的理想社會即儒家的大同社會的是清末中國思想界重鎮的康有為,其所標揭“天下為公”的理念對孫中山有深刻的影響。另一影響孫中山思想的人物是1892年發表《盛世危言》的鄭觀應。孫中山與鄭觀應同為香山縣人。孫中山比鄭觀應小24歲,屬于晚輩。1887—1892年間,孫在香港西醫書院求學,畢業后在澳門行醫。其時鄭觀應亦在澳門養病,兩人多有往來,相談甚歡。《盛世危言》中的《農功》一篇,是鄭觀應與孫中山合作的產物。鄭觀應指出:“外國富強之道,不全在堅甲利兵,而包括人盡其才,地盡其利,貨暢其流。”孫中山在上李鴻章書中,曾采用這些論點。他借用了《盛世危言》自序中一段話的大意:“興學校,廣書院,重技藝,別考課,使人盡其才;講農學,利水道,化瘠土為良田,使地盡其利;造鐵路,設電線,薄稅斂,保商務,使物暢其流。”孫中山略為變通,改為:“竊嘗深維歐洲富強之本,不盡在于船堅炮利,壘固兵強,而在于人能盡其才,地能盡其利,物能盡其用,貨能暢其流——此四事者,富強之大經,治國之大本也。”這四點被后人稱為孫中山的“強國四策”。
孫中山突破“重農抑商”的傳統,以農為經、以商為緯,提出同功論,率先接受西方經濟學的思想,與鄭觀應的思想有一脈相承的關系。孫中山的“強國四策”和經康有為完善后的商戰理論,到現在看來仍然不落伍,如果歷史上人們非常務實地宣揚孫中山的“強國四策”和康有為的“商戰”思想,中國的面貌應該是怎樣一番景象!我們不得不承認:領袖就是領袖,他們看問題往往很容易抓住問題的本質。
四、毛澤東的經濟思想與鄭觀應的經濟思想的淵源關系
毛澤東思想的來源,一般認為是:(1)新舊儒家思想即朱熹的孔子主義與楊昌濟的孔子主義(后者代表了起自程朱,中經船山,迄于康譚的孔學);(2)傳統的游俠思想,特別是由水滸傳集中表現出來的劫富濟貧主義;(3)西方社會主義思想(王凡西:毛澤東思想論稿)。
少年時代毛澤東離開私塾,輟學在家,開始在地里進行長時間的勞動。這就是他的半耕半讀時期。一方面助父耕種,一方面繼續自學。少年毛澤東偷偷地利用晚上的時間讀他能找到的“新書”,“凡鄉間能借到的書幾乎都讀盡了”(見李銳著:《毛澤東同志的初期革命活動》)。在他所讀的書籍中,計有十一本《新民叢報》以及廣東人鄭觀應等“一些舊式改良派學者”所寫的《盛世危言》。據毛澤東自己后來在回憶中對斯諾說,他“非常歡喜這本書”(王凡西:毛澤東思想論稿)。對于孤處山村的少年毛澤東來說,《盛世危言》這本一二十年前出版的書,是頓開茅塞的讀物。其君主立憲和發展資本主義經濟的綱領,對他來說是相當新鮮的,特別是鄭觀應“以中學為體,輔以西學”的主張,對他很有啟發。他意識到中國絕不能守著祖宗的老樣子不變了:“我在十三歲離開小學,開始在田中做長時間的工作,幫雇工的忙,白天完全做著大人的工作,晚上代父親記賬……(父親)要我熟讀經書,尤其是他在一次訴訟失敗之后,更是這樣了,當時他由于他的對手在法庭上引用了一句很合適的經書上的話而敗訴。我經常在深夜把我的房間的窗戶遮起,好讓父親看不見燈光。就這樣我讀了一本叫做《盛世危言》的書,我當時非常喜歡這本書。作者是老的改良主義學者,認為中國之所以弱,在于缺乏西洋的裝備——鐵路、電話、電報、輪船,所以想把這些東西引進中國。我父親認為讀這些書是浪費時間。他要我讀一些像經書那樣‘有用的’東西,可以幫助他打贏官司。”(摘自毛澤東1936年在保安同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的談話)雖然夏東元先生認為,少年毛澤東的理解有誤:“盡管這一自述常被引用——作為《盛世危言》在近代中國影響深遠的例證——但是,如果斯諾記載無誤的話,那么,13歲的毛澤東其實并未讀懂《盛世危言》。與少年毛澤東的理解恰恰相反,作者鄭觀應對晚清改革專注于引進西方的“鐵路、電話、電報、輪船”其實持批判態度。鄭氏急于要引進中國的,不是技術,而是制度,具體而言,是議會民主制度”。但不可否認,鄭觀應的《盛世危言》對毛澤東展示了一種新的世界觀和思想方法,開闊了毛澤東的眼界。
《盛世危言》等書喚起少年毛澤東的愛國精神和“一定的政治覺悟”,他后來對斯諾回憶說:“我讀了以后,對國家的前途感到沮喪。我開始認識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他讀的這本書,對他“發生了影響”。這個影響就是他對斯諾說的:“《盛世危言》激起我想要恢復學業的愿望。我也逐漸討厭田間勞作了。不消說,我父親是反對這件事的。”最后幾經周折得以到湘鄉東山高等小學堂學習新學,最終走上了一條新的生活道路。在建國后,毛澤東并沒有延循鄭觀應的“商戰”之說。所以有人感嘆:“不知毛澤東13歲輟學在家讀鄭觀應《盛世危言》一書時,有沒有注意到鄭觀應的‘商戰’之說;可能是忘記了,也可能是為馬列主義經濟理論所困而別無選擇。”
“鄭觀應是近代中國提倡商業民族主義的最早的改革者之一。我們可以斷言,鄭觀應的思想觀點的重要性就在于他從經濟角度全面地解釋了世界歷史和具體地解釋了西方的社會。”——《劍橋中國晚清史》(1986)。無怪乎中國歷史上這么多重要人物受他的思想的潛移默化的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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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