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都才女驚飛鴻詩書畫史皆流芳
這里暫按下上面那件兇殺血案不提,先說說死者之妻是何等才女。
這位才女大名叫黃稚荃,出生于文風盛行的四川江安縣一個望族大家庭。父親黃荃齋是江安才子,做過省議員,精詩詞,工書法,曉音律。母樊氏知詩書,通歧黃,善繪畫刺繡。雖為舊時人物,但黃老先生對于女孩子的教育確具有超前意識,黃稚荃及兩個妹妹少荃、筱荃均得到良好的教育。黃稚荃6歲起在家里就開始受到了系統的古典文化教育,經史子集、唐詩宋詞無所不覽。11歲隨父赴成都求學。1930年,畢業于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次年,以研究成果《楚辭考異》一巨冊及自作詩一冊報考北平師范大學研究生院歷史科學門,以優異成績被錄取,被譽為“京都才女”。入學后師從著名學者、詩人黃節研究中國古代文學。1932年,因患骨結核,回四川療養。翌年病愈,留成都在四川大學等校任教。教學之余撰寫出《文選顏鮑謝詩評補》、《論顏謝異同》等論著。她的文藝論著《杜詩在中國詩史上的地位》、《杜詩扎記》、《李清照著作十論》等,自成一家之言。1944年,黃稚荃被聘為重慶國民政府國史館籌委會編審,1946年,受聘為國史館纂修。
黃稚荃長于詩、書、畫、史,號稱“四絕”。她曾數十年潛心描摹書法,于篆、隸、真、行、草諸體皆工。20世紀80年代應日本友人邀請,書《王維送秘書晁監還日本詩》一幅,東渡日本展出,受到日本書法界激賞,作品收入日本編輯的《圖錄》出版。黃稚荃還善畫,29歲時所作工筆白描《洛神圖》,諸多名家曾為該畫題款。尤其喜畫墨梅,亦為多人稱道。今峨眉山、樂山烏尤寺、成都杜甫草堂、武侯祠、江油李白紀念館等,藏有其書畫作品。黃稚荃尤工于詩,名重士林,聲望極高,早年即因出版《稚荃三十以前詩》而享譽詩壇。她所處的時代正是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中華民族正處危難之時,作為具有正義感的詩人,她的詩作自然也有杜甫一般愛國愛民、悲天憫人的情懷。正如她的組詩《丁丑秋避寇還蜀雜詩》跋語中所記載的一樣:“民國二十六(1937)年八月三十日,日寇大舉進攻上海,十五日轟炸南京,予率諸幼稚還蜀,一月始抵重慶,途中作詩十四首?!逼渲兄辉疲骸凹邀惸铣?,偏安不可求。風掀黃海浪,兵逼白門秋。未覺還家樂,翻城避地憂。覆巢悲累卵,何處足淹留。”發出了對國民政府的偏安的不解與對國土淪喪的悲憤。
結緣夫君望廝守不料慘案突降臨
黃稚荃的夫君冷融(字杰生),大邑縣人,清朝光緒二十一年畢業于日本明治大學政治經濟科。1924年加入國民黨,1932年擔任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常務委員達10余年之久。1934年任西康省政府委員兼民政廳廳長。從黃稚荃婚后的詩中可以看出,但凡涉及她丈夫的文字里,總會感受到她對夫君冷融的愛與尊敬,她希望能夠相夫教子,長相廝守。然而世事險惡,一場災難還是降臨在了他們的頭上。
1943年5月22日,冷融結束了在重慶中央訓練團的學習,回到成都黃瓦街30號的家中,休息兩天后,冷融打算回大邑縣老家去處理一些家事。一大早,冷融包了五輛黃包車,第一輛坐的是好友萬云程,冷坐在第二輛上,第三輛坐的是冷的秘書曾世民,弟媳婦冷李氏坐在第四輛車上,最后一輛坐的是隨從牟小文。
上午大約10點半,一行人來到了距公平場還有2里路的劉廚子幺店子,突然從后面沖上來5名身著便衣的漢子,包圍了黃包車隊。一個光頭的高個歹徒持槍徑直沖向冷融乘坐的第二輛黃包車,甩手就是兩槍,誰知沒有擊中冷。此時正在車中看書的冷融發現了槍手,連忙從車上下來躲避,槍手一把抓住冷融,用槍抵住冷胸部連開兩槍。與此同時,冷的秘書曾世民從第三輛車上跳下,欲上前掩護并大聲呼救,不料一歹徒從身后連開兩槍擊中曾世民,曾受傷倒地,后因失血過多不治身亡。這群槍手未作停留,也未搶劫隨車的財物細軟,便匆忙向郫縣方向逃遁。
當槍響過后半個時辰,公平場的保長甲長才率保警隊趕到現場,經詢問得知槍手逃逸方向后,這才安排保警隊員追擊。同時,僥幸逃生的冷李氏連忙趕往公平場打電話告知嫂子黃稚荃,中午一時許,黃稚荃只身包車趕往公平場為夫殮尸,當夜雇車將冷融和曾世民的遺體拉回了成都。
莫名遭害藏冤屈稚荃撫孤賽青蓮
黃稚荃將夫君遺體運回成都后,馬上請法醫專家進行了鑒定,得出的結論是:近距離手槍子彈貫穿胸部而亡。黃稚荃忍住悲痛,多次投書政府,要求盡快抓獲兇手,揪出幕后真兇。
冷融被暗殺后,有不少人認為這是一樁政治謀殺案。其一,冷融長期在劉文輝管轄的西康省擔任要職,抗戰前又是劉文輝駐南京的代表,而四川軍閥之間素有嫌隙;其二,冷融在擔任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和西康民政廳長期間,因為力主嚴禁種植鴉片,觸怒了西康部分軍政官員和不少利益集團;其三,抗戰爆發后,冷融積極主張川軍應擯棄前嫌,團結起來一致抗戰,在川軍整編期間與人多有異議。
的確,從案發現場來看,兇手目標明確,槍殺冷融后并沒有搶劫財物,而是徑直快速離去,明顯不是圖財害命的一般草莽劫匪。那么,這群歹徒的真實身份和意圖究竟是什么呢?唯一的答案只能從兇手身上找到。
案發以后,上至蔣介石委員長成都行轅,下至溫江保安司令部,可謂是“十分重視”,懸賞5萬元、限期5日緝拿兇手。但是,一直拖到年底,此案仍無進展。當局除了給包括公平場的保長等一干人記大過處分外,也就不了了之。
中年喪夫的黃稚荃,一面四處奔走為夫討公道,一面還要撫養子女,生活十分艱難。西康財政廳曾命人送來100萬元巨額支票,意在讓其緘口,可她頂住威脅利誘,義正嚴詞地要求查出冷融被害的真相,被不少人譽為“品格賽青蓮”。新中國成立后,黃稚荃歷任重慶市政協委員、成都市政協常委、四川省政協常委等職,先后在成都大川學院、重慶西南師范學院等校任教授。自1982年起,黃稚荃先后擔任過中華詩詞學會顧問、四川文史研究館特約館員、四川省書法協會理事、成都市書法協會名譽主席、成都畫院顧問等職。暮年,將一生治學成果輯成《杜鄰存稿》一冊,1990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1993年,稚荃病逝于成都,享年8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