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12歲到西藏當兵,踏過最美的西藏河川;20歲成為戰地記者,前線報道對越自衛反擊戰;30歲留學美國,與美國外交官勞倫斯陷入熱戀,為此一度受到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監控和審查。她還是好萊塢編劇協會的會員,是眾多大牌導演眼中的金牌編劇。最近,她的著作《金陵十三釵》被張藝謀導演拍攝,她再次被推向舞臺的中央。
從舞臺走向創作
我出生在一個媽媽是話劇演員、爸爸是作家的家庭里。很自然地,要么是舞臺,要么就是書房,這個家庭對我的影響就是,無論我一生干什么,這些基因都會占據我的生命,也成為我教養里最主要的成分。
我12歲考入了成都軍區,成為一名跳紅色芭蕾舞的文藝兵,那個時候還沒想到要寫作。
在跳了七八年舞之后,我發現要做到最好挺難的,我不是一個柔軟度非常好的人,而且當時在部隊的舞蹈訓練并不是很正規。我是一個做什么事就要做到拔尖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我發現自己愛上了舞蹈編導。
因為我愛舞蹈,而且舞蹈編導還和創作有關系,讓我覺得非常興奮和開心。雖然我的肢體不是最好的,但是可以和腦袋結合起來,后來領導發現我挺能寫的,就把我調到團里的創作組。
我徹底變成作家是因為對越自衛反擊戰,我作為戰地記者參與其中。那年我20歲,當時沒有多少女記者,我不能去前線,就在野戰醫院采訪傷員,在真的看到生死之后,對于之前浪漫化的英雄主義、愛國主義就有了新的感受,我不再是以前編編舞、跳跳舞、參與創作的女孩子了。從此以后開始很嚴肅地思考一些問題、讀書,有意朝創作的方向走。那時感覺自己有滿腔的話要講,但至于要講什么,還不知道。
和李準復雜的父女情
1979年之后有很多年輕的作家涌現,他們在寫傷痕文學、知青文學,對“文革”進行反思,我常常讀他們的小說,覺得我也有生活,我也可以寫。
我在1980年發表了第一部電影劇本《心弦》,在四川獲了獎,后來又發表了《七個戰士和一個零》,從此我確定了自己未來的人生方向。
李準是我前夫李克威的父親,我在他們家生活了8年,學到很多東西。他是中國式的、很傳統的一個作家。他平常講話就非常生動,有農民式的風趣和精到,在中國古典文學上的造詣很深。我爸爸蕭馬是西洋派,從小讀的是教會學校,西學的教育影響很深,雖然中國古典文學也很好,但更偏重西方。所以李準帶給我的沖擊是巨大的。
我前夫的母親也特別幽默,說的是河南方言。當時他們全家都很喜歡文學,所有人都講河南話,我就感覺我也是半個河南人了。這就是為什么后來我能寫《第九個寡婦》這樣的小說,盡管也去河南農村蹲過點,但最好的基礎是在李準家生活,聽他講農村各種各樣的故事。
1985年,我開始嘗試寫長篇小說。1986年,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綠血》出版,獲得了全國優秀軍事長篇小說獎。
在美國遇到一段情
在我發表第二部長篇之后,《中國日報》給了我一個版面的專訪,第二天美國文化新聞總署就給我打電話,說你是一個年輕的作家,我們有一個年輕藝術家去美國訪問的計劃,你愿不愿意參加?我說愿意。
當時因為我姑姑在美國,訪問結束后我在姑姑家住了6個月,開始自學英文。回到北京后,又找托福書自學。在自學17個月后,我托福考到570多分,達到了念研究生可以拿獎學金的分數要求。
當時對于出國我并沒有什么設想,一開始是想讀博士,念英國文學。但是到了美國半年之后碰到我先生勞倫斯,我的生活就改變了。
他和我前夫吸引我的地方很相近,都是愛讀書。對我來講,在一定程度上,他就是百科全書,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給他打電話。而且他的價值觀和我非常接近,比如對物質沒有野心,樂趣就是每天可以讀書。在創作上,他是我的第一個讀者,我有時給他講兩個故事,他說這個好,應該先寫這個,那個也不錯,但這個更好。他從來不說不好。
1992年,我們打算結婚。由于勞倫斯在美國國務院任職,美國聯邦調查局為了安全,對我進行了嚴厲盤查,因為我來自“共產主義國家”,并且當過13年兵。為了結婚,勞倫斯辭職,直到2004年才在美國國務院復職。我后來把這段經歷寫進了小說《無出路咖啡館》。
在美國念了3年研究生,更加系統地讀了很多作品,包括全部被禁的作家、美國南部作家、種族黑人作家等,方方面面的書都被我看完了,這個營養是在哪里都得不到的。我也學了很多寫小說的技巧,分析各種小說的樣式,每一種樣式用自己的故事再寫一次,我的創作也就更加順利了。
這時我開始寫旅美生活,中國人在美國的故事。《霜降》《扶桑》《人寰》都是那時候創作的,后兩本在臺灣都獲得了獎項,從此奠定了我可以用筆來養自己,作為一個專業作家的地位。
寫作是我的“秘密情人”
我為《金陵十三釵》的寫作準備了很長時間。我覺得在海外的華人比在國內的華人更愛國,因為在海外的華人不管怎么樣,多多少少都有點兒受種族歧視,所以這種民族自尊心總是非常敏感。最初《金陵十三釵》只是一部短篇小說,在做同名電影的編劇時(張藝謀執導此片),我發現很多內容需要重新書寫,于是把它又變成了一部長篇,增加了后人對13個妓女的下落追尋的部分。
我和張藝謀的合作從一開始到最后都是非常快樂的,張導演是一個很容易接近的人,非常隨和。他精力無限,常常開玩笑,講各種各樣的故事,有時候講的故事甚至可以激發我去寫一些東西。
我覺得我活到這個歲數,不會再對任何事情期望值太高,所有的事情都盡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不過每次我把稿子一發出去,如果對方在三五天之內沒有什么消息,我就會猜是不是把我的作品給否定了。所以我不是很自信的人,寫到今天還是如此,經常寫完稿子我想這大概是這輩子的最后一篇了。
但我還是愛寫作,生活中我是一個極其內向的人,很少和人溝通,寫作是我的抒發方式,也許是我把大部分情感都投入到寫作上了,所以我對寫作的要求極高,像對情人那樣挑剔。我從去年寫到今年的作品叫《無期》,這大概是我花費時間最長、篇幅最大的一部作品。這部作品我寫得非常吃力。但是寫完之后,我覺得確實是一部能夠讓自己為之驕傲的作品。有時候出現了一些不愉快,我就跟自己說,你是寫出這樣一部作品的作家,你不應該為那樣的小事情不愉快,因為你考慮的都是非常大的命題,人類、人性,小事情難不住你。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部作品,我感覺這一輩子值得了。(摘自《名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