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樓靠中間的書記辦公室里,韓晏已經倒好了水,翻開了文件。她穿著端莊的套裙,頭發精致地向后盤好,一路向你走來,高跟鞋“蹬蹬”清脆作響,這樣平常的一幕便再次打破了老師死板嚴肅的形象。而她并非是一名專攻教學的老師,而是一個身居幕后的團隊管理者。她還曾是一名軍人,怪不得即使年輪碾過,背脊卻比不少年輕后生還要筆直。
是的,在石室中學這所被千年漢文化籠罩的現代教育城邦中,韓晏不像一個將軍,倒像一個謀士。或者正如她所說,她從未想過做將軍,只想活在當下,做好每一件小事。
但時勢和機遇卻將她推向了運籌帷幄的舞臺。
石室中學北湖校區位于龍潭立交旁,以悠久漢文化為史為傲的“文翁石室”新校區,不依山傍水,就藏在尚未被過度開發的,甚至有些偏僻的三環邊上。拐進小路只幾百米距離,一座恢弘的仿漢代建筑群就以不可抗拒的侵略感,硬生生地闖入你的眼簾。
若將廣場內行走、奔跑的學生換成身穿鎧甲的戰士,這分明就是一座諸葛亮彈奏空城計時的古建筑。但這里沒有戾氣,只有文縐縐的學生氣。行走其間,石室中學2000多年的文化底蘊從一粒石子,一層石梯,一片樹葉兒,一棵樹木,和朗朗的讀書聲中滲透而出,無形地漂浮在身邊。
行政樓的一樓,為準備即將到來的藝術節,學生們正排練著某出話劇。3樓靠中間的書記辦公室里,韓晏已經倒好了水,翻開了文件。她穿著端莊的套裙,頭發精致地向后盤好,一路向你走來,高跟鞋“蹬蹬”清脆作響,這樣平常的一幕便再次打破了老師死板嚴肅的形象。而她并非是一名專攻教學的老師,而是一個身居幕后的團隊管理者。她還曾是一名軍人,怪不得即使年輪碾過,背脊卻比不少年輕后生還要筆直。她曾是一名校醫,所以客氣地倒水時,手穩穩地,開水竟沒有蕩起一絲漣漪。
是的,在石室中學這所被千年漢文化浸潤的現代教育城邦中,韓晏不像一個將軍,倒像一個謀士?;蛘哒缢f,她從未想過做將軍,只想活在當下,做好每一件小事。
但時勢和機遇卻將她推向了運籌帷幄的舞臺。
“死”過一次
只愿輕松地活在當下
“我是一名軍人,我從戎的經歷,也是歷史的產物。”上世紀70年代初,韓晏是上山下鄉中無數學生知青中的一個,因為曾是軍人的后代,她有了參軍的機會,“其實什么都不懂,但至少懂得,只有參軍,才有可能回到城里?!?976年底,韓晏入伍,進入駐四川某野戰部隊任衛生兵。入伍沒多久,她和戰友們便鉆進了開往邊疆的“悶罐車”,遠赴對越自衛反擊戰前線。彼時的韓晏,只比現在在石室中學里讀書的孩子們大不了幾歲。和平年代,只有地震、海嘯、交通意外才會不時讓我們懼怕災難和死神,而當時十八九歲的姑娘韓晏,直面的便是殘酷的戰場。臨走前,每一名戰士都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裝,寫下了遺書,“若萬一死在戰場上,部隊便會將你的遺物送到家人手里?!辈皇遣慌?,而是來不及,顧不上。等韓晏和戰友們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住進了貓兒洞。
每一天,都有剛還和你說過話的戰友在炮火中倒下,都有此前活蹦亂跳的戰友被子彈奪去腿腳,毀傷容顏。在貓兒洞里為受傷的戰友包扎傷口,在轟隆隆的炮火聲中處理著還溫熱著的戰友的軀體??膳碌乃劳鰵庀?,彌漫在7天7夜的時間里,成為韓晏時時刻刻打交道的東西?!安铧c就死在那兒了。敵人獲悉了我們的撤退路線,便在沿線埋伏,但陰差陽錯我們沒有按計劃出發。等到敵人反應過來轟炸貓兒洞時,我們剛剛撤出不到半個小時!所以直到今天,我們一群戰友都笑稱,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會害怕什么?”
韓晏不愿過多地講述自己和戰友們如何英雄般地凱旋,如何受到嘉獎立功后演講匯報。她迅速地將自己的記憶快進至這所她熱愛并熟悉的中學里。而在走下戰場后,一直想上大學并自稱撿回一條命的她,首先是圓了大學夢——進入軍校學醫,并留在了部隊醫院。然后便收獲了愛情和家庭,不過在早些年,她都需要一邊值夜班,一邊照顧孩子。小女兒常常在軍隊大院的醫院中,度過懵懂童年中的日日夜夜。
為了生活得更輕松——這個看似有些不上進的理由,卻讓韓晏堅決地選擇了轉業,頭也不回。作為一個曾經在前線立功受獎的女軍人,她完全有資本挑選一個“更好的單位”。但彼時她的念頭卻是——哪里能讓我輕松,哪里就是我理想中的好單位,那便是伸來橄欖枝的學校了?!拔页闪艘幻at?!表n晏笑得很輕松,“沒想到只做了4年?!?/p>
順其自然吧
反正從來沒有爭過什么
現在,成都教育圈的人已經開始稱韓晏是成都中學界最德高望重的老書記了。而20多年前剛步入石室中學那一刻的震撼,對于韓晏來說,如同就發生在昨天一樣,這種震撼和感悟并不因她職位和年齡的變化而變化。就像修行之人選擇得道升仙的寶地一樣,石室中學向需求安寧的韓晏優雅地打開大門,文化的溪流便將這個始終向往著象牙塔的女軍人吸入了一個新的天地。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成功,因為這20多年來,我只是本著原則在做事情而已。”韓晏的原則很簡單:事無巨細,事必躬親。工作外的一切大事于韓晏,都是身外事,本位中的一切小事于她,就是天大的事。所以即使是做一名校醫,當時的石室中學校長也會將城市創衛中學校的評估迎檢工作交給韓晏來負責。
“領導說,你轉做行政秘書吧,我們覺得你行?!彼腿チ?,沒想那么多。命運安排的,來了就來了。于是,從頭進修行政管理專業,學習枯燥的文秘、檔案管理,把繁瑣的文秘工作當成彈鋼琴一般,黑白鍵盤輪指彈奏,一點一點地理順各種復雜的關系,讓辦公室從鋪天蓋地的文件和雜務中解放,成為整潔而寬敞的,被陽光灑滿的舒適房子和工作空間。剛“做慣”了行政秘書、人事秘書,便又升職做辦公室主任,然后是校長助理、副校長,直至書記?!拔矣袝r會覺得,我的人生未免太順了吧?為什么那么多可遇不可求的機會,都拋給了我呢?但既然來了,我就得接?。 毕駪鹗恳卉S騎上戰馬,往越來越高,越來越陡的山坡上前進,山高路抖,但風景卻越發開闊和壯觀,而韓晏的嘴里,也就應景地哼起激勵的小曲兒。
“稀里糊涂地就從了政,這好像有悖于當年我要輕松的原則?,F在的東西也許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既然在這個位置了,就必須做好?!比缃?,韓晏主要分管學校黨委、后勤、基建、辦公室行政管理、外事交流和工會工作,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她壓力巨大,但也足夠“輕松”?!拔液芴谷话。也皇菍I的教師出身,與其他的校領導相比,我沒有那么具體的教學壓力?!彼裕阋獛ьI“壓力山大”的同事們,也要快樂起來。
作為一所有著悠久漢文化歷史的重點學校,石室中學歷來非常重視學生的素質教育工作,舉辦藝術節、各類趣味知識競賽,是常事。而作為工會主席的韓晏,竟將老師的“素質教育”也搞了起來。一個美女老師最多的學校,一個時尚老師最多的學校,一個老師凝聚力最強的學?!@些聽起來活色生香的概括,從韓晏辦公室的相框里,還有她勤快更新的博客、空間中,便可管中窺豹。 她穿著精致的白色套裙,還用絲巾特意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卻只為站在剛剛竣工、開學,還有些許塵土飛揚的廣場內,主持新校區的開學典禮。她組織了“MM組合”,這個全部由學校的女教師組成的時尚組合,逢大小節日、大小晚會都會上臺表演,是聞名校內外的“美眉天團”。而閑暇時間,她們卻也會相約著同事們到美容院修眉、靚膚。
沒有任何野心,卻被時勢和機遇推上了舞臺最前方。20多年前一心追求輕松和平淡生活的韓晏,對自己食了言,卻也享受著這份命運的安排和對自己的嚴苛。
不愿做將軍的士兵
也總有重返戰場的時候
當了14年的兵,即使后來從事的是文職工作,戰火里洗禮過的韓晏身上始終有一股子沖勁。在難得休息的周末和假期里,她便要迫不及待地,和老伴一起逃離城市,沖向大自然。而兩位加起來年齡超過100多歲的人,最大的愛好竟然是自駕車旅行,無論是前往鄰近的彩云之南,抑或“遙遠”的河北邯鄲。
生在四川,長在四川,但韓晏并非地道的四川人,因為父親是河北邯鄲武安人,而韓晏出生后卻從未到過老家,沒有老家的概念?!案改冈谑罆r還盡然不覺,父母離我們而去之后,不知道為什么,有了一種對家鄉的深深眷念,眷念那里的山山水水,眷念著那里我家的祠堂祖墳,更眷念著還生活在那里的親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就在內心深處有了一個沖動,一定要回去,回到那個父親祖祖輩輩生長的地方看看?!?010年寒假,韓晏偷了閑,拉上老伴開著車,開始了長達9天,往返3000多公里的尋根之旅。從成都出發,經過綿陽、廣元,陜西漢中、西安,走過黃河風陵渡,進入山西境內,經運城、臨汾、平遙、太原一路駛入河北石家莊……離家越來越近,沿途的風景也讓韓晏完全忘記了北方天氣的干冷。
2010年初,韓晏快樂地追根尋緣時,石室中學北湖校區也還在建設中,如襁褓中的嬰兒。而一次重大的校方人員變動,卻給整個學校的團隊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校長臨近新學期開學3個多月前辭職,10年后首次征召初中生的石室中學新校區竟無人執掌!救火隊員韓晏于是便被推著又一次上了“前線”。“這也許是我有生之年最艱難的3個月?!币贿厯尰?,一邊還要忙招生,還要組織新校區團隊等,各類電話成為熱線,接起來便是各種各樣的問題。當團隊成功完成了招生任務,開學在即,學生們進入學校,出發軍訓后,危機仍然沒有解除,下著瓢潑的大雨往工地跑是常事。一天晚上半夜11點,韓晏接到電話:“書記咋辦?鍋爐壓力不夠,學生宿舍沒法通熱水!”“書記咋辦?通電時間推后!”“怎么辦?學生即將回來開課?!睕]有辦法,被逼上去了,便只有戰斗。使盡渾身解數,打了無數電話四處求援,直到問題一個一個解決,直到得到新校區工作人員的回復:“書記,有電了,通熱水了?!蹦且凰查g,韓晏的眼淚便像雨一般,奔涌而出……
“我就快退休啦。”說這句話的時候,韓晏的話語中甚至期待多于惋惜。“工會的事情我已經交出去了,我要逐漸適應,坦然面對退休。”當新校區已經步入正軌,迎來了新的校長,并且已經圓滿了結束了1個學期的工作,韓晏依然忙不迭地在兩個校區奔波著。做一些后續工作,比如整理資料,以便新人能順利接手?!拔艺J為評論一個管理者成功與否不只在看他在位時的成績,還應該看他走了以后,繼任者能不能順利有效地繼續他的工作,并做得很好?!?/p>
此乃大智慧也。
談什么功過
為人母就是最大滿足
名校書記和副校長,這個頭銜也客觀地象征著:韓晏的孩子,自然應該在學習環境上擁有更高更優越的條件和起點 。但這個并非科班出身,并非專業教師出身的書記,在女兒初中畢業時便做了個驚世駭俗的決定:“轉校,換環境?!?/p>
名校這個圍城,很多人帶著孩子朝里擠,無暇顧及孩子是否能承受無法想象的壓力,是否適合孩子本身的發展。韓晏帶著女兒騎著自行車悠閑地朝外走,因為只有母親最清楚自己的女兒需要的是什么,最了解女兒最易發揮其特長的是哪里。 她便和女兒一起開始為人生劃出新軌跡?!皨寢專闶且盐野l配到農村么?”在仿佛沒有盡頭的鄉間小路上,女兒終于怯怯地問了韓晏。
而在另外一種類型的學校里開學僅一兩個月后,女兒就已經明白媽媽給了自己一片更寬廣的天空。由于在藝術上的天賦,女兒很快成為了新學校里被人關注的焦點,蛻變成一個光彩奪目的人?!八业搅俗约旱膬r值,自然就振奮起來,懂得來維護這份價值,并讓自己更強大。”有了主動從名校出來的經歷做鋪墊,似乎之后韓晏對女兒,韓晏與女兒一起做的每件事都有了足以背離常理的基礎。因為女兒個高有些駝背,韓晏送她去練形體,女兒竟機緣巧合地走上了專業模特的道路;非要去北京電影學院讀書,全家都持“冷眼相待”的態度,結果女兒一咬牙在當年的幾千名考生中考了全國的第56名。畢業后女兒操持過公關公司,最艱難的時候,韓晏每天陪在還在做方案的女兒身邊,女兒幾點睡,自己便幾點休息。然后是開淘寶店,嘴巴上奚落女兒瞎作弄的韓晏,曾清晨5點過陪著女兒去荷花池,看女兒用瘦弱的身體扛著各種各樣的貨物,滿頭大汗,嘴角卻倔強地向上翹著,笑得滿足的樣子。
“有個大四學生,畢業后就將簽入我校工作。她認識我女兒,因為她們一起做禮儀打工。入校時,她特別對我說了一句話,韓老師,我很羨慕您女兒,因為她一直在做她喜歡做的事情。”當身邊的朋友、同事的孩子們還在“圍城”里掙扎,還在陌生的環境中進行漫長的深造時,韓晏的女兒已經成家立業,經營著一家精致的禮服館,有一個深愛她的老公,和一大群相濡以沫的好朋友。
“孩子成長的最佳狀態,應該是像一棵樹一樣,自己吸取養分,自己擋風遮雨,自然地發展。而做父母的,只需要適當地幫它殺殺蟲,除除草,趕趕鳥?!蹦窍x,那草,那鳥,自不必說,只是這花花世界里的不良誘惑而已。
這又何嘗不是為人母的大智慧。
韓晏的快樂秘訣:
永遠不要和年輕人劃界限
雖然并非地道的成都本地人,但因為工作和學業的關系,韓晏一家的孩子們很久之前便陸續來到了成都,而這無疑是個快樂的大家庭。“快樂的秘訣就是,和孩子們打成一片,永遠不要倚老賣老,和年輕人劃什么界限?!?/p>
女兒,侄兒,侄女,韓晏自詡有這樣三個幾乎粘在一起長大的孩子。她被身邊人稱作“星媽”,因為做時尚的女兒和電視臺做廣告的侄女,總是給她帶來最新的潮流時訊,為自己量身選擇氣質美衣——能擁有如今的著裝品位,女兒絕對功不可沒。做新聞的侄子,負責在每次聚會中口若懸河地講述最新的趣聞,以及帶頭把玩高科技產品?!肮眍^鬼腦的,腦子里總是有很多鬼點子?!?/p>
愛旅游,愛攝影,寫博客,玩微博,玩QQ空間,抑或拿著ipad切水果,作為一個管理著幾千個孩子的“大人”,韓晏身上卻始終保留著一股子孩子氣,一股子朝氣。每一天都整裝待發,隨時準備向身邊的年輕人們吸收最新鮮的氧氣。
“成功就是認認真真地去做每一件小事,何況,讓自己快樂,可并不是一件小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