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顆孤獨的靈魂?
表面看起來,不是。因為有些人過著那么活色生香、熱鬧非凡的生活,怎么會孤獨?但是,實際上,每一個靈魂都孤獨,只不過有些人耐不住孤獨或者根本就不敢面對這樣的孤獨,試圖用色彩斑斕、聲色犬馬來掩蓋它、填充它,借以忘掉它的存在。
面對人類本質的每個人都有的孤獨,一個人需要安靜的空間,去除所有繁雜瑣碎附庸風雅的細節(jié),在單純的時空里,和自己的靈魂對話。這就是理查德?塞拉的所有作品給觀者創(chuàng)造的,一個簡單、原始、安靜、獨立、可以自己自由思考的空間。
2011年4月13日到8月28日,依舊游人如織的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首次全面展示了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以極少主義雕塑著稱的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的繪畫作品。據說,這是大都會博物館第一次舉辦這樣先鋒的極少主義繪畫作品展,這也是理查德?塞拉的第一次繪畫作品回顧展,所以,就這個展覽本身,不管是對大都會來說,還是對理查德?塞拉來說,都是個極其重要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情。
展覽首次全面展示了理查德?塞拉自1970年代以來,四十年間的繪畫作品中的代表作。正如一位評論家所言:理查德?塞拉的繪畫作品,不只是他獨立的藝術創(chuàng)作,也是和他的雕塑作品緊密相連的藝術探索。在這種藝術創(chuàng)作里呈現(xiàn)給觀眾的是藝術家探索物體的位置變化給人帶來的不同感受。也正是在這個空間的位移過程中,那些孤獨的靈魂,似乎可以找到與之心靈切合之門,享受孤獨的美妙……
展覽是按時間順序安排的。第一個展區(qū)展出的是理查德?塞拉70年代初期的作品。這些作品尚未完全脫離傳統(tǒng)繪畫的標準,畫幅和繪畫主體與傳統(tǒng)繪畫概念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以線條和幾何形狀的色塊為主。在塞拉看來,繪畫,不只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用線條在紙上再現(xiàn)一個事物;繪畫,是關于繪畫這個動作本身,每一個動作都是獨特的,都帶有它的力度、它的方向、繪畫者的心情和理念,每一個線條都包含著所有這些元素,成為一種基本的、原始的、自我的表達方式;他的簡到極簡的繪畫,并不是想要否定和解構傳統(tǒng)意義上的繪畫本身,相反,他是試圖在繪畫最本質的動作和元素里面尋找對繪畫的更直觀解讀。
1973年,他制作了一套14幅的用油墨滾筒做的畫。每一幅畫像一本翻開的書,尺幅和形狀一模一樣,唯一的區(qū)別是油墨滾筒在左邊和右邊書頁上滾動的次數,從左邊14次右邊0次,依次左邊減少1次而右邊增加1次,到最后一幅,是左邊0次右邊14次。這14幅畫,在墻上依次排開,讓觀者體會這個作品的制作過程。從畫幅中,你可以想見那一下一下的油墨滾筒滾動的過程。單調的、重復的畫面,就像科學實驗中的受控實驗設計一樣,保持所有其他條件不變,只留下一個變動的參數,讓觀察者可以體會到,那單獨一個變動的參數,對實驗的結果有什么樣的影響。
從1970年代中期開始,查德?塞拉開始把他在雕塑中運用自如的重量和地心引力用在繪畫中,開始制作大幅的、在空間上可以給觀者以分割感和壓迫感的作品。這些作品,有些不再是鑲在畫框中的,而是直接訂在展墻上,不再是墻上的觀賞品,而成為墻壁和環(huán)境的一部分。理查德?塞拉認為,黑色不是一種顏色,黑色是一種物質,有重量,有對地心引力的反應,它給人以壓迫感,改變它所占據的時空。《抽象的奴隸制》(Abstract Slavery)看起來是一幅巨大的占據整面墻的黑色長方形。但是,實際上,它是一個梯形。只有當你注意左右兩邊的四角相對于上下墻線的位置關系,你才會意識到那是個梯形。當我們面對一個巨大的物體的時候,我們對它的感官印象,由于受到巨大空間的擠壓產生了我們所無法察覺的偏差。《特拉瓦爾海灘》(Taraval Beach),則是一幅頂天立地的黑色幕布。這樣大幅的作品,造成一種時空上的壓迫感,觀者每走近一步,都會對作品本身的質和量產生直觀的觀感變化。
轉角進入第三個展區(qū),一種政治色彩驀然撲面而來。這些是理查德?塞拉1980年代的作品。理查德?塞拉的極少主義大型鋼鐵雕塑并不總是備受歡迎。1981年,他為紐約市聯(lián)邦廣場(Federal Plaza)所做的雕塑《傾斜的弧形》就被廣場周圍的政府員工所詬病,認為那個生銹的鋼鐵家伙丑陋無比,給穿行廣場帶來不便,強烈要求把它拆除。1989年3月15日,經過數年的法庭辯論之后,聯(lián)邦政府的工人們將其鋸成3塊,扔到了垃圾堆。為抗議這種粗暴干涉藝術家創(chuàng)作和表述自由的政府行為,塞拉當年創(chuàng)作了三幅帶有反擊意味標題的畫,每幅上油漆是如此厚重,讓那黑色的色塊,像一塊巨大的黑色巖石。它們是《美國法院偏向政府》、《反對強制愛國主義》、《美國政府摧殘藝術》。這三幅畫,用同樣的概念,都是兩幅大小不同的黑色塊,互相依存和牽制的關系。但是三幅畫中,兩個色塊的尺寸比例、擺放角度、連接部位各不相同。
在塞拉1990年代的作品里,換個角度、換個位置關系,似乎是他常用的處理方法。他的重量和度量系列,就是通過變換兩個大小相當的黑色色塊之間的距離,給觀者造成不一樣的視覺效果。《高地重量》就是將一個豎立的黑色長方形畫幅,旋轉90度后變成橫躺的黑色長方形畫幅。和《抽象的奴隸制》一樣,如果你不去查閱畫幅尺寸的說明,很難判斷出,其實這是兩幅完全相同的畫幅的不同角度。
展覽最后是塞拉最近十幾年的作品。在三十多年的探索以后,塞拉似乎不再局限于某一種技法或某一種形式,他的作品更加富有靈動性和感染力。吸引你駐足凝視的《九月》和《黑色軌跡》像旋轉的星系,黑色的漩渦似乎迸發(fā)出巨大的張力和引力……
展覽的最后一面墻上,展出了理查德?塞拉在素描本上所畫的雕塑構圖,以及他在1968年代制作的四部電影片段。這些電影,和他所有的繪畫和雕塑作品一樣,用簡單重復的畫面來展示力量、重力、張力、時間、過程。你會覺得,這些單調的畫面很耐人尋味,但是你能琢磨出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駐足展廳中,我拋開一切關于極少主義的美術史理論知識去思考:什么是繪畫?什么是藝術?藝術是用來表達什么的?也許沒有必要給出一個答案,但是思考本身,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