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彼得·圣吉:美國麻省理工大學(MIT)斯隆管理學院資深教授,國際組織學習協會(SoL)創始人、主席。在麻省理工大學史隆管理學院創立了“組織學習中心”,對一些國際知名企業,如微軟、福特、杜邦等,進行創建學習型組織的輔導、咨詢和策劃。1970年,于斯坦福大學獲航天及太空工程學士學位,之后進入麻省理工學院的斯隆管理學院,獲社會系統模型塑造碩士學位。
我們四人盡管背景不同,但有一個共同點:我們都曾經歷過集體覺醒的非常時刻,經歷過由此而產生的大型社會系統的變革。
這種非常時刻之一,就發生在1990年的南非。當時彼得在約翰內斯堡(Johannesburg)北部山丘地區,與同事共同主持一個為期3天的領導力研習營。那時,舉辦這類研習營已有15年的歷史,但之前還從未在南非舉辦過。彼得當時有兩個同事,一個是南非的黑人,另一個是南非的白人,兩人正接受培訓,以便在將來能夠獨立主持這類領導力研習營。學員共有30名,一半是白人企業高管,另一半是黑人社區組織者。他們許多人都是冒著風險來參加這次研習營的。
研習營的最后一天,大家聽說德·克勒克(F. W. Klerk)總統即將發表演講,于是就聚集在電視機旁觀看。他們看到的正是促使南非種族隔離走向崩潰的那場著名的演講。在演講中總統宣布,所有從前被視為非法的黑人組織從那一刻起都變成了合法組織。安妮·婁斯畢(Anne Loetsebe)是當時在場的一名社區領導人,她完全被演講吸引住了。當聽到總統宣布每個組織的名字時,她立刻眼睛發亮,流露出喜悅的神情:非洲民族會議(ANC)、泛非洲人大會(Pan Africanist Conference)……安妮后來說,當聽到每個組織的名稱時,她立刻就想到,那些因參加這些組織而被捕入獄的親戚終于能獲釋回家了。
那場演講過后,研習營又恢復了既定的日程安排,直到完滿結束。當天下午,作為研習營日程的常規內容,大家觀看了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的演講錄像。由于這部錄像曾一度被南非政府禁止播放,所以許多人此前從未看到過。最后大家作“結語發言”(check out),即給每個人最后的機會,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先發言的四位說到這次研習營對他們的重要意義,以及他們在反思自我和領導力開發方面的學習收獲,都說得非常精彩。第五個發言的是一位高個子的非洲企業高管。這位先生在研習營中一直沉默寡言,個人感情從不外露。此時他站起身,面對安妮并看著她說道:“我想告訴你,我小時候大人一直教我把你看做動物。”說完,他就開始哭泣。安妮雙手扶住他,看著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看到這一切,覺得一個巨大的結已經解開了,”彼得說,“我不知道該怎樣來描述,就好像打了結的繩子突然間解開了。我從直覺上感到,過去把那位先生和許多人束縛起來的枷鎖,已然打開了;他們獲得了解放。盡管當時曼德拉仍然被關在羅賓島(Robben Island)監獄,自由選舉也還是四年以后的事,但從那時起我就堅信,南非必將經歷一場深刻、重大和持久的轉變。”
許多年來,我們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即更好地理解這類轉變時刻,包括其背后的驅動力及其釋放的變革信號。這類轉變究竟是如何得以發生的?我們覺得,我們過去的寫作,最好也只是描述了歌詞,卻基本上把樂譜遺漏了。當代變革理論似乎既沒有足夠的聚焦,也沒有足夠的視角,當然這聽上去很矛盾。我們以后將要參與的變革,既包含深層的個人轉變,同時也是固有的系統性變革。但是,有轉化力的變革所隱含的深層經歷,卻是現有管理學研究所忽視的,也是對領導力的一般理解中所忽視的。如奧托所說,“這是個盲點,它所涉及的并非‘是什么’或‘如何做’的問題,即不涉及領導做什么事或怎么做事的問題;它涉及‘是誰’這個問題:我們是誰?作為個人和集體,我們行動的內在源泉和動力是什么?”
關于學習的新思考
在遇到擔心和焦慮的情況時,我們中間任何人都可能會回到最習慣的行為方式上去。社會和集體的行為也沒什么兩樣。盡管世界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大多數企業、政府機構、學校以及其它大型組織,仍舊按照一直以來的習慣重復著同樣的組織行為。
這并不是說它們沒有學習,而只是說學習非常有局限性:學習局限于對周圍環境做出最佳的反應,好像自己與周圍環境的形成毫不相干。反應性學習(reactive learning)局限于“下載”習慣的思維方式,并延用我們感到舒適的、熟悉的范疇來看待世界。而對那些與自己所了解和相信的不盡相同的說法和做法,我們是要懷疑的。我們為自己的利益辯護。在反應性學習中,我們的行動實際上是習慣的重復,并且無疑最終會加強自己原有的心智模式(mental models)。不管結果如何,我們最終總是“正確的”。往好處說,我們只是把以往做過的再做得更好。我們在自己原有的世界觀里尋找安全感,作繭自縛,而與外面的世界更加隔離。
反應性學習
各種學習都包含思考和行動兩方面。在反應性學習中,思考是在已有的心智模式下進行的,而行動則是在過去的行為習慣模式下進行的。
但是,不同于上述模式的學習也是可能的。7年多以前,約瑟夫和奧托開始采訪前沿科學家和企業與社會型企業的創業者。這些采訪(現已有150多份)開始時,總要問一個簡單的問題:“您的工作中所面對的核心問題是什么?”兩類受訪者的談話放在一起,揭示出一種新的學習過程,它可以創造一個不為習慣主導的新世界。
所有學習都包含思考和行動兩個方面。所有學習都涉及我們如何與世界交往互動,以及從中能開發什么樣的能力。有所不同的是知見的深度,及其所帶來的不同的行動原動力。如果知見從未超越事件本身和眼前情況的表面層次,行動就會是反應型的。然而,如果能深入參透更大的整體及其所生成的“現實”,以及我們自己與這個整體的聯系,那么我們行動的原動力和有效性就將極大地改觀。
更深層的學習
更深層的學習實踐能創造對更大整體的更深層的知見,包括整體的現狀
及其演進的方向;學習所帶來的行動將越來越成為創造未來的過程的一部分。
與科學精英交談時,我們發現了許多卓越的見解,涉及我們深層參悟的潛力及其對理解力、自我觀念和我們在世界上的認同歸屬感等方面的作用與影響。與企業家交談時,我們感到他們的觀點異常清晰:他們使我們清楚地意識到什么樣的行動才能服務于正在生成的現實,以及怎樣讓新的靈感和洞悉服務于呈現中的新現實。但我們還發現,這兩部分人基本上沒有交流。而實際上這兩部分人所談論的是同一個過程:通過這個過程我們可以學會“當下體悟”(presence)正在呈現的整體,學會成為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所說的那種“自然之力”(force of nature)。
未來之勢場
深層學習的關鍵在于認識到,我們所積極參與的更大的生命整體,在本質上不是靜止不變的。和所有生命系統一樣,它既保持著生存所必需的某些特征不變,同時又在進化。當我們對這個動態的整體有更深的認識時,我們對正在呈現的現實,就更能有所把握了。
小兒麻痹疫苗的發明人薩爾科,曾談到如何融入不斷呈現的宇宙“動力流”并體驗其演進,就像“一個活躍的、可以通過我自己的選擇來引導的過程”。他認為正是這種能力才使他拋棄了通行的觀念,并最終發明了挽救千萬人生命的疫苗。我們采訪的許多企業家都成功創立了許多公司和其他類型的組織。他們都一致認為,創業者所表現出的能力,是其體察浮現中的客觀情勢,并使自己的行動與之相適應、相和諧的功夫水平的展現。正如圣菲研究所著名經濟學家布賴恩·阿瑟所說:“每一項意義深遠的創新都要以一種內求的歷程為基礎:潛入內心更深處,從中使實證和真知浮出水面”。
這種內求的歷程是所有創造力的核心,藝術界、工商界、科學界都如此。很多科學家和發明家,就像藝術家和實業家一樣,有看似自相矛盾的境遇:一方面是很大的自信心,覺得自己的選擇和行動真是事關重大;另一方面是很深的謙卑感,覺得有超越自己的力量在引導自己。恰如米開朗琪羅所說, 他們的工作只是“把自己的手從大理石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他們知道自己的行動是這種成功的關鍵,但同時他們還知道,手“是想擺脫束縛的”。
體悟當下
我們相信, 融入未來之勢場所必備的核心能力,是體悟當下之力。我們最初以為,體悟當下就是完全清醒地意識到當下的時刻。后來我們開始理解,體悟當下是一種深切的聆聽,并對超越自己先入為主之見和以往的習慣思考方式,保持開放的心態。我們開始看到,對舊的認同感和控制欲要“放得下”;這一點很重要。我們還看到薩爾科所說的、選擇主動為生命進化服務的重要性。最后,我們還認識到,體悟當下的所有這些方面,其實是引導我們進入一種“拿得起”的境界,即有意識地參與更大的變革之勢場。我們一旦“拿得起”,那個勢場就會發生改變,塑造客觀現狀的各種力量就會從重演過去,轉向促生正在呈現中的未來。
這個轉換盡管十分重要,但就我們所知,各個精神修煉或宗教傳統對集體的轉換現象,或者對在集體中修煉轉換的能力,還很少有論述。然而,我們的許多采訪對象都在工作團隊中,甚至有幾個例子是在整個公司組織中,經歷了激動人心的變化。一些理論家還提出了解釋這種現象的理論,試圖超越個人和集體的二分對立邏輯。
我們最后的結論是:要理解體悟當下、把握產生變革之大勢場的可能性,就應從多種角度入手,即:從研究生命系統的新興科學、創造性藝術以及組織變革的深層經歷等方面入手;還要直接從理解自然的生成和哺育能力入手。幾乎所有土著文化都把自然、宇宙或大地母親當作終極的老師。人類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需要重新發現這個老師。
本文摘編自《第五項修煉·心靈篇》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