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前面冠以“整體性”,那么科學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無論是從字義、理論還是現實上看,科學都會發生“整體性”的根本變化。那么,這種變化的內源在哪里?我們看到,不是科技本身,而是人本身或者說人的思想、觀念、認識和精神世界。因此。如果說整體性科學開啟了科技發展的未來視野,這種視野實際上是整體科學家的先見之明。下面這個例子就很具有代表性。
卡普拉物理學家的整體性蛻變
上個世紀80年代,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印行了《走向未來》叢書,這套叢書在當時產生了巨大影響,現已成為那個時代中國思想解放的集體記憶。我記得其中有一本書叫《現代物理學與東方神秘主義》,是灌耕根據F卡普拉的《物理學之道》編譯而成的。這本書在我國科技界產生了各式各樣的影響,我以為其中評述最準確者當屬董光璧先生,他把卡普拉稱為“當代新道家”,是科學人文主義者的代表,也就是說,他在事實上開啟了基于現代與傳統相結合而走向未來的新視野。這種視野在卡普拉的另外一本著作《轉折點——科學、社會和正在興起的文化》中得到充分展現,而作力譯者,李四南和衛颯英以《觀念的危機和規范的轉變》為主題來概述卡普拉在這本書中所表現的思想視野,認為卡普拉把從物理學發展中得到的啟示拓展到生物學、醫學、心理學和經濟學五大學科,并在廣泛涉及經濟、技術、政治、社會和文化等諸多領域的觀念和現象的基礎上,洞察到產生這些危機的根原來自于蘊育了西方近代科學革命的文化的深層結構中。很多學者都認同卡普拉的觀點,我國學者更感到中國文化中蘊藏著消除這些危機的妙方,因此希望中國能夠抓住時代機遇,實現跨越性的發展。
20多年之后,我國科技界在深入和系統研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戰略的基礎上。提出了新時期科技工作方針,即“自主創新,重點跨越,支撐發展,引領未來。”在一定程度上,上述工作方針是又一次思想解放的集中體現,人們認識到,科技創新的路徑是“自主”依賴的,也是“各為其主”的。力了有助于更系統地闡述和理解其中的實質精神,我在2007年主持《整體論對未來科技發展的影響》這項國家軟科學研究計劃課題的研究時概括歸納出兩條主要結論,其一是第一流的科學和科學家的原創性都是來源于整體論的,其二是未來的科技發展是人類自覺選擇下的有計劃的發展。在此認識的基礎上,課題組提出的重大建議就是國家應當有組織有系統地集中哲學、科學、歷史、文化、軟科學等領域的專家協作攻關,充分發揮我國在整體論研究領域中的優勢,并以整體論所要求的方式調整有關研究方向和規劃,占領未來發展的制高點,為整體性科學的繼承和創新鋪墊基礎。并以此為契機推進我國的原始性創新,根本提升我國未來科技的綜合實力和世界地位。也可以說,我國科學技術的原創潛力集中體現在整體性科學的繼承和創新領域,但是要充分發揮這種原創潛力則取決于如何理解和認識整體性科學。為了促進對整體性科學的自覺認識,我根據維基百科中的有關內容編輯了《整體性科學國際發展動態》報告。也正是在研究整體性科學及其發展動態時,我意外地了解到卡普拉的當下情況,這位在全球享有盛名的學者目前選擇在位于英國的一個小鎮上的舒馬赫學院任教。這個學院之所以以舒馬赫命名。原因就在于其創辦者認同舒馬赫在《小的是美好的》這本書中提出的理念。其實舒馬赫是著名的經濟學家,他的這本書曾經入選二戰以來全球最具影響力的100本書,而該學院是整體性科學的中心,設立關于整體性科學的交流、培訓和碩士課程,其間的關聯令人遐想。對比之下,我理解舒馬赫學院的創辦及其目的在于向世人展示在“大科學”之外,同樣存在一個“小科學”,這種科學雖然名之曰“小”,但是按照《老子》的說法,又具有“天下莫能臣”的性質,因此可以說是另外一種“大科學”。這種貫通“大”與“小”的科學的存在使科技發展的基本路徑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即已經超越了具體的技術路線,一變而成為更基本的文化路線和社會路線。但是,要完成這種轉變殊為不易,需要相應的系統性教育,促進整體性自覺的實現,那么舒馬赫學院就致力于這樣的教育。只有從這個角度,我們才能夠更好地理解卡普拉本人的轉變及其精神世界,更準確地說,他已經成功地從一個物理學家蛻變而為一個整體科學家。上述跨越性的轉變來自于對精神世界的追求,僅從技術和產業的角度則難以理解,而這正是整體性科學帶給我們的啟示。實際上,卡普拉的轉變可以作為一個范例,非常值得我國的科學家學習和借鑒。其實卡普拉只是西萬科學家群體的一個縮影,但是類似這樣的群體目前在我國并不多見。因此,從未來發展來看,我國很需要培育這樣的群體,發展整體性科學。
先有整體論而后有整體性科學
我們都非常熟悉韓愈關于“先有伯樂而后有千里馬”的觀點,其實對整體性科學而言也是如此。在維基百科中,“科學中的整體論(Holism inscience)”與“整體性科學(Hollstlc sclence)”是“或(or)”的關系,即二者可以相互替代,發生這種替代的關鍵不是“科學”而是“整體論”并統一于“整體性”。在近代歷史上,有關整體論的研究首先出現于人類學領域,而后科學中的整體論才逐漸發展起來。隨著整體論研究的興起,“整體性科學”作為一個專有名詞才逐漸確立。但是。若是從“名實”關系來考察辨別的話,在《整體性科學國際發展動態》報告中顯示出來的只是一種發展趨勢,即現代科學的發展呈現出“大科學”與“小科學”相輔相成的態勢,并正在向整體性科學轉變或轉型,尚不是精確意義上的整體性科學前沿研究動態報告。不過,這種趨勢確實能夠代表未來科技發展的總體特征,即整體性科學對還原論科學的轉化性替代將不可避免。這種替代雖然不能一蹴而就,但很難阻擋,其中的跡象就在于在面對和解決整體問題時,自然科學家自覺或不自覺地成為出色的哲學家或人文學者。我認為上述現象是作為一種規律而出現的,正如在卡普拉身上所發生的一樣。從性質上看,科學進入到整體層面,其理論和應用將會相應地發生根本變化,這種變化將使原來非常成熟的人文傳統變成基礎性的整體性科學資源。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能夠說我國具有整體性科學的原創潛力和巨大優勢。但是,由于整體論和整體性科學的發展尚沒有完全獨立于原來的科學傳統,因此我們看到,作為一個歷史過程的記錄,本報告所呈現的發展動態是“整體論與還原論辯證統一”視域下的學術、理論、觀念和實踐生態,其中既蘊藏著真知灼見,同時也不乏“浪漫”和“戰爭”。惟其如此,我們對整體性科學的發展充滿期待,特別是對我國原創科技的期待。因為從整體性的視野來看,我國不是缺乏整體性科學,而是缺少發現。一旦“伯樂”再生,我國在科學上的先發優勢將使科技實力和綜合國力得到根本提升,不僅能夠“支撐發展”,而且能夠“引領未來”。
我國發展“大科學”的基礎來自于“小科學”
綜合來看,整體性科學的應用領域非常廣泛,本報告列舉了認知科學、量子物理學、工程、生物學、生態學、地球科學等領域,并把認知科學和生物學作為重點進行了系統介紹。而整體論的學科發展則不限于上述領域,在人類學、商業、經濟學、哲學、社會學、知覺心理學、目的論心理學、神學人類學、神學、神經病學、生態人類學、整體健康等領域中都有體現,建筑、教育改革和醫藥被列為整體論應用的三大領域。由上可見,整體性科學的發展和應用前景非常廣闊,許多領域都屬于“大科學”的范疇,特別是普林斯頓大學主持的“全球意識計劃”也被視作整體性科學應用的例證。但是我們也看到,要開闊發展視野在本質上則依賴于整體論帶來的啟示。未來科技發展進入了需要人文社會科學引領和支撐的新階段。
對我國來說,這樣一個新階段對“自主創新”具有特別意義,即基于我們自己的傳統能夠開拓出一個新局面和大局面。在性質上,我國的科技傳統屬于“小科學”的范疇,善于從“小”見“大”,認識到“大”是通過“小”才能夠體現和顯現這樣一條基本路徑,其典型代表就是中醫藥。不過,就現實來看,我國仍然在追求“大”的道路上努力,很少意識到從“小”做起恰恰是一條“跨越性發展”的康莊大道,特別是在生物、醫藥和健康領域,“小科學”能夠寫出“大文章”。在這層意義上,我們對傳統的先見之明保持尊敬,并期望借助于整體性科學的視野使再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