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曉古意,知今韻,尊重歷史,努力當下;他們珍視傳統,亦創造未來,用力去建造一個新天地。他們既著洋裝、喝咖啡,又愛古物,
好絲竹之音。他們會去富麗堂皇、肅穆莊嚴的歌劇院聽大氣磅礴的歌劇,又醉心于那纏綿婉轉、柔漫悠遠的昆曲折子戲;在他們身上,透著君子之風。他們不是摩登紳士,他們是當代新君子。
古韻新聲之雅,演而不孤
新時代的君子不止于兼顧天下之心,更需從舊時“六藝”之中提煉出今日的涵養,這也是今日“樂”之技藝融貫古今,更上一層的原因。精英階層在當下唯有保持文化品位,建構大雅,才能使社會雅文化傳承永續,并在傳承中綻放出嶄新的光彩。此可謂古韻新聲,因有創新,方能百聽千吟而不厭,百轉千回而彌新。
譚盾,“古韻新聲”,頗有心得的新君子。這位當今最負盛名的華人音樂家,自由穿梭于東方與西方。他所獨創的交響原生態音樂、交響嘻哈樂、交響爵士樂、交響搖滾樂等音樂形式,一方面打破了常規,充滿新鮮的沖擊與元素,一方面又巧妙地承載了厚重的文化,制造出生動的立體感,兼具視覺與聽覺效果,是具有歷史感的、可以看的音樂。就像當初他創作北京奧運會的頒獎音樂時,把1997年為香港回歸創作音樂時錄制的湖北曾侯乙編鐘原聲找出來,然后又制作了一百多件玉磬,把編鐘的原聲和玉磬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再把現代的交響樂、合唱、音響、電腦技術都用上,形成了“金玉齊聲”的宏大效果。
而在音樂上探索無限可能的這位新君子,又盡情體會著最為傳統、最為平凡的天倫之樂:與父母相伴,與妻子相愛,與孩子一同認識世界,深深眷戀著家庭的溫暖。讓世界矢注動容之后,放在心坎的還是一個地方一一家。新君子不是為新而新,為變而變。他們擁有的是一顆打破窠臼的心,不變的是幾千年來古國文明在他們身上沉淀下來的精神內核。中音西和之雅,鳴而不孤
來自比利時的“新世紀鋼琴大師”尚·馬龍和中國當代“昆曲王子”張軍就展開過一場這樣的“中音西和”的雅樂共鳴。這一場“當爵士遇上昆曲”音樂會,無論是鋼琴演奏還是昆曲演唱,整場演出完全采用“不插電”方式。迷幻的爵士樂和曼妙的昆曲,如此大膽的合鳴已然讓人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
對于很多人來說,傳唱六百年而今復興的昆曲是雅得不能再雅的“陽春白雪”,似乎是曲高和寡,一想到昆曲唱演和欣賞的最佳形式,就想起優美的詞句,姹紫嫣紅的夢境世界。那么這樣的昆曲如何能與爵士樂和嗎?
尚·馬龍,這個向來就熱愛中國文化、希望用自己的音樂將中國文化帶到世界各地的外國人,這個會使用中國的筷子、用簡單的中國話打招呼并且會唱中國歌曲的外國“君子”,表示自己在認識張軍前并不知道昆曲這門中國藝術,但第一次聽就覺得非常驚訝,他說雖然自己聽不懂在唱什么,但從音樂的角度覺得旋律非常優美,這次將昆曲和爵士結合的創意非常大膽。合作曲目中的每一個唱段都由張軍先清唱多遍給尚·馬龍聽,再由尚·馬龍即興地在原昆曲旋律上進行創作,“雖然過程很艱難,但希望能夠借此向更廣泛的人群推廣昆曲藝術,在各自單獨表演之后,兩人開始使用各自熟悉的音樂語言來合作,通過《牡丹亭·驚夢》、《玉簪記·琴挑》、《長生殿·迎像》等唱段講速一個男人從暗戀到熱戀的戀愛過程,張軍表示,“我希望他(尚·馬龍)的鋼琴能夠盡可能打擾到我,這樣才能實現真正的融合?!?/p>
這并不是一種“打擾”,而是一種真正的“融合”,包括現場所有的人。臺上臺下,演奏者與演唱者,奏樂者與賞樂者融合在一起,他們分享的不僅僅是一種音樂,更是一種情緒。以潺潺流淌的鋼琴旋律來演繹昆曲的旋律,添入爵士的風情,看似毫無關聯的中西兩種音樂在兩位“君子”身上發生了化學反應。你在爵士樂中找到了美麗與哀愁,我在昆曲中讀到了孤獨和愛情。實際上,昆曲將文學、音樂、哲學、歌舞、美術、雕塑、武術乃至雜耍技藝融匯一體,而西方的爵士樂,同樣超越了各種單一音樂形式,是一種屬于精神范疇的音樂,它頗能體現音樂家靈感和創新?;蛟S如此底蘊深厚的雅樂總是能與另一種雅樂喚起相同的震撼與共鳴,即使跨越了中西之間的距離,雅而不孤。
新君子不只有單一的面孔,像張軍這樣從事著古老行當的年輕人,一方面嚴格遵從著業內的傳統,只要在上海,不管朋友們聚到多晚,第二天早上一定還要六點多起來,八點前趕到老師家里吊嗓子,十來年風雨無阻。當你為這一點驚訝的同時,他的另一面是,舞臺下的他留很帥的發型,穿很酷的衣服,聽很地道的爵士樂,去上海灘很新潮、很有情調的酒吧、會所。朋友們說他聊天到忘形時,常常上海話、普通話、英文單詞、昆曲戲詞噼里啪啦一起往外涌,沖突而又和諧、生動,和他相處久了,就會想起電影《霸王別姬》里面程蝶衣那句“不瘋魔,不成活”,時不時聽他聊到高興處就蹦出戲詞來,居然與當時情境水乳交融。這些和規矩傳統雜糅在一起的鮮活元素,注入了這樣的“新君子”的血液中。
海納百川之雅,賞而不孤
在他的腦海中只有音樂沒有門類,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的古典音樂,民族音樂,流行音樂,或者是非古典、非民族、非流行的音樂,他都敢于嘗試一切創新的可能。他是另一位新君子,他是馬友友。他既演奏巴赫的經典曲目,也演奏許多不為人所知的作曲家的作品,他還演奏爵士樂以及譚盾等人創作的前衛作品……他敢于打破一切“門戶之見”。
在欣賞他的音樂之時,我們可以聽到不同音樂有趣的對話與融合,可以聽到文化的輝煌和海納百川的寬廣胸懷。有欣賞者發出這樣的感嘆,“我們應該感謝馬友友這樣的音樂家的出現,如果不是他在音樂上的無拘無束,大提琴在我們的概念中只會是古典音樂舞臺上端莊凝重的獨門樂器。但大提琴在馬友友拉來,仿佛便蘊藏了無限音樂的可能,除了古典音樂的華貴氣質、現代音樂的抽象多思、前衛音樂的刁鉆技巧,以及新世紀音樂的空靈、爵士的慵懶、探戈的濃烈,無不在他的琴聲中汪洋恣肆,無不贏來世界樂迷的喝彩。”能做到這樣的海納百川是有福的,能欣賞到這樣海納百川的音樂也是有福的。馬友友的音樂之所以如此受到熱愛,是因為有一群這樣的知音:他們不排斥任何一種美好的事物,特別是動聽的音樂。門戶,偏見,窠臼,就是用來拋棄和打破的。
欣賞音樂如此,其他的享受或奮斗也同樣如此。為什么幾乎所有真正的大師都是學貫中西,并且都是“跨界”的個中高手?就是因為他們的心中沒有太多條條框框,不僅僅是同一領域中不同類型的跨界,甚至是不同領域、不同行業之間,突然間就來了個華麗轉身,說跨界就跨界,說轉行就轉行了。昨天可能還是青年作家,今天就成為職業的賽車手:曾經還在辦公室文山會海,突然間就一心攀登世界高峰或是揚帆出海:上一刻還是青年演員,下一秒就成為了有才華的導演:之前還是心思單純、一心拿金牌的運動隊員,通過自身努力真的成為了學者、官員或文藝工作者……韓寒、王石、翟墨、徐靜蕾、鄧麗萍……他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每一個“新君子”的轉身,都留給緊抱教條的庸人們一個華麗的背影,也在自己的人生樂章中譜寫了美妙的一章。
新君子之樂,大雅不孤矣
傳統文化中的君子,多為高雅藝術的習得者和建構者,他們窮其一生,在各種藝術的技藝層面不斷提升自己,為將宮廷、文官的雅文化區別于大眾俗文化,從而用文化不同的表現形式,建立高尚生活和階層的群體意識和認同感。而在現今的社會分工下,各個領域的成功人士習得技藝不同,要做一名“君子”,并不需他們定然要在一項藝術的技能上有多么深廣的造詣,而更重要的是,一個社會的精英人群,需要有對各種藝術的品味和鑒賞力,能實現藝文傳統的承接和創新,也在這之中,完成其對于社會文化價值的自我實現。
無論在我們欣賞的音樂中,還是在人生的樂章中,總有這么一群人能喚起我們對君子之風的追慕和思索。在音樂上,無論是之前大雅之堂的譚盾,張軍,尚·馬龍,馬友友,還是多年不再玩躁動搖滾樂而今埋頭醉心于簫、瑟、古琴的實驗性音樂創作的竇唯,一曲《忐忑》成“神曲”的龔琳娜,還有嘗試多種音樂形式創新的周杰倫,作詞者方文山與“鬼才詞人”黃俊郎的組合……這些穿越古今、中西、不同民族風格的愛樂之士,以及更多這樣在音樂道路上跨界而行的“君子”,他們都是創造和演繹新君子之樂的人,而懂得和欣賞新君子之樂的人就更是不勝枚舉,那些深受熱愛的演出、傳唱不衰的曲目,就是明證。而另一群新君子,則是在人生的樂章中奏響了一個又一個強音,他們又何嘗不是有著“吾道不孤”的感嘆?因為孤芳自賞者根本遠離成功。當整個世界成為他們的舞臺,眾人的目光追隨著他們,他們忙著追逐自己的夢想,又有越來越多的君子雅士加入其中,停不下腳步,一篇篇新樂章,沒有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