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民:明清商幫的智慧

梁小民：著名經濟學家，北京工商大學教授

我們在這里所說的商幫其實是明清的商幫。明清時代十大商幫對中國商品經濟的發展，對中國社會的進步，經濟起到了相當重大的作用。他們雖然現在消失了，但是在新的時代有新的商幫。新的商幫要繼承過去商幫的一些優秀的傳統。

現在一說到官商結合就是壞事，我不這樣認為。官商結合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就是官商勾結起來魚肉百姓，這個時候官商結合一定是壞事。另一種情況，那就是官商結合起來共同把經濟搞好。這樣的事情，歷史上也不少。

為什么官商要結合呢？中國是封建社會，但并不是馬克思主義意義上的封建社會，也不是歐洲類型的封建社會。中國自從秦始皇以來，所建立的制度是一種中央集權的制度，這種制度在經濟上，它的特點就是國家要控制經濟命脈。國家控制經濟命脈就兩個方面，第一方面就是國家直接控制重要的經濟部門，像鹽鐵專賣。過去，鹽鐵是兩個非常重要而且獲利非常豐厚的部門，由政府直接經營。另一個方面就是政府對于民營企業基本采取的是既讓它發

展，但是又對它進行控制的態度。在這種精神下，民營經濟要得到發展必須尋求政府的支持。在政府的支持下，民營經濟發展起來了，也增加了社會的財富，給人民帶來了福利。在這種體制下，官商結合是民營經濟發展的唯一成功道路。

中國歷代商幫在官商結合上，也給我們提供了經驗。首先是如何實現官商結

合。很多官商結合是通過行賄等等非法的手段來實現的，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很多官商結合并不是以這種方式進行的。在某一件事情上，這件事情做好了，對政府有好處，對社會有好處，對私人企業也有好處。晉商發展到頂峰是它的票號事業，票號事業的發展，關鍵的一環就是19世紀60年代以后，票號作為政府輸送現金的一種重要工具，便利了政府財政，降低了政府銀兩來

往的成本。尤其是在太平天國造反的期間，保證了中央和地方財政的暢通。票號的業務擴大到官匯，這是晉商發展的一步。

還有一種結合，就是民營企業給政府做好事，而這種好事也是有利于社會的好事，同時能夠得到政府的回報。要特別注意的是，即使是依靠政府得到發展，也一定要保證自己的獨立性，不能光靠著政府這棵大樹乘涼，一定要形成自己的競爭力。哪個時候政府的支持少了，還能繼續發展下去。政府的幫助是企業成功的一個必要條件，但是并不是充分條件。中國的很多商幫，像粵商，徽商，晉商，都是靠著政府做大做強的。但是民國以后，清政府垮臺，這些商幫自然而然的走向了衰亡。

再說“商幫”的特點就是“幫”，商幫就是以地域為特征的商業聯盟，實現互相幫助、互相制約、共同繁榮。比如說，商幫過去重要的組織形式之一是會館，最早的會館就是給本省的學子在這里考試時吃住提供條件的，以后會館就是為在外經商的同鄉商人提供一個交流感情交流思想的場所。

我們在各地的商會作為當年的會館一樣幫助本地的商人解決各種困難，幫助商人和當地的政府進行協調，有利于企業的發展。

今天商幫要打破這一步，不但要自己本地人合作，各個商幫還可以進一步聯合起來共同把事情做好。這種幫的形式我認為現代仍然需要。

我們學習商幫，最重要的是學習明清商幫所形成的商業道德和他們為人處事的哲學，我認為這一點體現了中華文化精神的地方，也是中華文化最優秀的地方。第一個是誠信，誠信是中華文化里最核心的東西，各個商幫把我們中華文化里面的誠信轉化為商業倫理的道德規范，這是我們各個商幫成功的非常重要的保證。第二點就是勤奮努力。當年晉商里面有一批優秀的職業經理人，職業道德和業務水平非常高，才造成了晉商的輝煌。第三個是過去的商幫有一個傳統，都是關心社會，不僅自己掙錢，而且要把更多的錢用于幫助社會上的其他人。這就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我們中國人非常好的兩條標準。最后一點，商幫不僅做買賣，掙錢，而且注意個人的修養和子女的教育。人們常說“富不過三代”，世界上富過三代的多得是，原因是什么？就是用文化教育下一代。

除了經驗，商幫還有一點教訓，就是我們中國文化里的缺點——保守和封閉。商幫里面開放的程度不一樣，前途不一樣，比如說粵商在對外貿易過程中，開放的思想，廣東是中國思想最早開放的地方，粵商在鴉片戰爭之后在廣州不行了，但是他們帶領資金進入上海，成為上海最早的開拓者。思想開放的商幫，在商幫滅亡以后，有一個新的發展時期。而晉商比較保守，因此辛亥革命之后，晉商衰亡了，以后就形成了晉商的歷史性失敗。商幫說起來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但是商幫所做的事情，對我們今天仍然有意義。我們今天仍然能從商幫中，吸取有用的東西，同時也吸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