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愛情何嘗不是跟隕石一樣,難以找到,而它卻遠比隕石更無價,不是么?
門牙<<<
阿Kun第一次來店里時,我承認眼前有點恍惚。也許是快下雨,整個世界被陰霾籠罩,無聊看了一下午的小說。小商店沒有一個客人。
他站在我的面前,敲敲玻璃柜臺問:“請問有酒精嗎?”
我的心猛地一收,抬頭,對上了他的目光。“沒有。”我說。但接著又補充了一句:“這條街盡頭,有個小診所,我可以帶你去。”
那天傍晚,我帶著阿Kun去了小診所。他的旅行大背包放在了店里,買了酒精,他跟著我一路又回到了店里。
途中,我從他很少的話里得知,他是在來的途中遇上暴雨,車子翻到在路上,幸好沒有人傷亡,他的手也不過只是被擦破了而已。
“需要喝點什么嗎?”看著阿Kun在手臂上涂著酒精,我問道。
“可樂有嗎?”他淡淡地說。
“當然有。”說完,我從冰柜里拿出一瓶遞給他,他朝我露出一個笑容。
然后我幫他找了旅館,同學家里開的,價格非常便宜。
眼神<<<
阿Kun在小鎮上只待了三天,在這三天,我向老爸請假說,我要去市里找同學。然后我就去阿Kun的旅館找他。沒想到,他的電話過來了:“能帶我在鎮上轉轉么?”
這不正是我所想的嗎,掛了電話之后,我就飛奔起來。
氣喘吁吁地跑上三樓,他正在走廊盡頭刷牙,見到我累得跟個沙皮狗似的,他差點把牙膏沫噴在了我臉上。
我帶他去吃鎮上最好吃的羊肉,我們喝冰凍的啤酒,他的酒量不好,才喝了一杯臉就全紅了。
“你到這里旅游?”我啃著羊腿。
“我只是路過這里。要去蒙古,或者更遠的地方。”
他其實是一個隕石獵人。
在認識他之前,我從未聽說過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一個職業。當然也從來不敢想,有人會大老遠地長途跋涉,只為尋找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
“找到了可以賣錢嗎?”
“當然,而且價格不菲。”他敲敲我的頭,“不過,也很危險。”他看著我,眼神里彌漫起一股淡淡的哀愁。
羞恥<<<
阿Kun離開之后,我又變得無聊起來。阿Kun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不知道他已經去到了哪里?
下了幾場暴雨之后,高三的暑假很快就結束了。我去到北京上大學,行李帶得很少,但阿Kun留給我的一塊小石頭我卻小心翼翼地包了好幾遍,放在包的最里面。
大學其實很無聊,每天空閑時,我開始往圖書館跑,翻看一些關于隕石的書籍,但相關的太少。
文學老師布置作業,讓我們談一談未來想要做的職業。我說我想要當隕石獵人,全班所有人都笑了,那些笑里有驚訝,有莫名,有不置可否,也有冷嘲熱諷。但我覺得這又有什么?羅伯特·黑格從23歲起,才開始收集隕石,當時還沒有人意識到那是可以賣錢的好東西。到現在為止,黑格擁有的隕石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私人隕石收藏。
我還不到20歲,為什么不可以呢?
那天下課之后,有個男生叫住了我,他染了一頭火雞一樣的頭發,耳朵上有一枚鉆石耳釘,他是個富二代,全班的人都知道。“你還知道隕石獵人這個職業啊?”他說。
“請問有什么事嗎?”我真的搞不懂富二代是想要干嗎。
“我覺得你很特別,想請你吃東西。”像是下命令一般,他沒等我回答好或者不好,又接著說:“周末我開車到學校接你。”說完,就走了。
我不喜歡這樣自大的男生,但我還是去了,因為后來他說可以給我帶幾本關于隕石方面的書。
他的確是開著跑車來接我的。當天整個女生宿舍樓都瘋狂了。我們去了西餐廳,吃了鵝肝和比薩,喝了紅酒,晚上還看了電影。富二代男生送我回來時,在車上強吻了我。我給了他一個耳光,然后下車跑掉。眼淚不知覺地往下流。
在那一年,我覺得這是我的羞恥。
老頭<<<
或許是那個耳光的緣故,也或許是富二代猛然明白了我不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生,他不再跟我說話。
但他不跟我說話,不代表其他女生原諒我。她們還是會來找我的麻煩,常常把我的課桌推倒,或者把我的課本藏起來。面對那些惡意的攻擊,我什么都不說。我只想快點放假,可以回到家鄉小鎮。我希望阿Kun會再一次來到這里。但大三也結束了,阿Kun都沒有再來過小鎮。
大四時,爸爸的農場被開發成了旅游景點,我們一家也搬離了小鎮,去到了市里。
那年圣誕節,我接到了阿Kun的電話,他說他要回來了。
我們又見面了。三年時間,他一點都沒有變,只是黑了一點點。我們去酒吧,他給我講他這幾年的經歷,去了好些國家,最遠去到了智利北部的阿塔卡馬沙漠,被流沙困住過,被警察趕過,還被當地人搶劫過。
我問他:“找到隕石了嗎?”
他搖搖頭,從包里掏出一塊石頭,遞給我,“這不是隕石,但我覺得它很美,送給你。”
那天晚上,我們都喝了好多酒。太長時間的分別并沒有減少我對他的想念,借著朦朧的酒意,我對他說:“阿Kun,我喜歡你。”
“傻瓜,我都是老頭一個了,還是個窮光蛋!”阿Kun笑起來,眼神里還是有當年那種我看不懂的眼神。
如果<<<
大學畢業之后,我進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可是我發現那個地產大亨竟然是我同學的爸爸,對,就是那個富二代的爸爸。在公司年會上,我又看見了他。他一眼就認出了我,我們一起喝酒,他說:“對不起,當時太不懂事了。”
他現在已經有了女朋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紈绔子弟,管理著自己的小公司,雖不及他爸,但還是相當了不起了。
忽然想起這幾年,我好像錯過了很多人,而唯一對的那個人,他又在哪里呢?是在茫茫戈壁,還是在湍急河流邊?是在大草原,還是在山林間?
其實我知道,阿Kun之所以會成為一個隕石獵人,是因為他大學那會喜歡的一個姑娘,隨口說的一句話,“除非你幫我找到一塊隕石,我就答應跟你在一起。”
最終他們當然沒有走到一起,但就是那句話,改變了阿Kun的一生。一直走在路上,找尋那些不容易被人發現的隕石,或許才能夠發現人生中另一些不為人知的美。
其實愛情何嘗不是跟隕石一樣,難以找到,卻遠比隕石更無價,不是么?
跨年鐘聲敲響時,電話突然響了,是阿Kun。外面是熱鬧沸騰的世界,而電話的另一頭無比寂靜,連他呼吸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傻瓜,有沒有想我啊?”他說。
“你在哪里啊?”我幾乎快哭了。
“在一艘漁船上,頭頂上的星空太美了。”
然后電話被中斷了,捏著手機,眼眶有些溫熱。有煙花從窗口升騰而起,躥上更高處,像一片五彩斑斕的星空。
編輯|凌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