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淼說,他的青春是被戲劇毀掉的,因為,從建立劇社到樹立形體戲劇的風格、從排練到演出,他的青春中,貌似只有戲劇。他還說,他的青春也是被戲劇延長的,因為,他的生命里就這件事了,而這件事也是他的青春。
戲劇的無限可能
見到趙淼時,他和三拓旗劇社的成員們正在排練,為即將在青戲節中上演的《九種時刻》。排練室里不過四張桌子,幾把椅子,兩張桌子一并就能當床,累了的就直接爬上睡會兒,另外兩張擺滿了書和零食,每個人的神情都那么隨意自在,看得出,他們早習慣這間排練室,以及大家在一起的狀態。
熟悉趙淼的人談論他,都會提及他早年間的一段影視經歷—在電影《愛情麻辣燙》中,他和高圓圓對戲,演一個收集聲音的中學生。但如今再說起這個橋段,趙淼臉上會出現一種很囧的表情,那種想要趕緊翻篇的囧。因為,他現在是一個青年戲劇導演,有自己的劇社,探索著形體戲劇的獨特風格,今年,他的三拓旗劇社成立15周年,他們還有了屬于自己的戲劇節。
1996年,還在讀高中的趙淼就成立了三拓旗劇社。七年后,在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讀書的趙淼率領劇社參加了第三屆大學生戲劇節,上演的劇目是《6:3》的第一部。那時他正在中央戲劇學院讀書,參加大戲節純屬近水樓臺先得月—報名地點就在校內,步行一百米即至。他當時的班主任王小凡亦是大戲節的組織者之一,對他們很是支持,哪怕系領導不太欣賞這種專業院校去占普通院校名額的事。趙淼欣喜地發現,自己找到了一個比中戲更讓他激動的舞臺。
那時,熱愛戲劇的年輕人因為大戲節彼此認識,之后,便開始了各個學校的串聯。趙淼還記得那段日子,每天穿梭在清華、北大、北師大、人大、首經貿之間,帶著新認識的朋友也被他們帶著,各處看戲。“大學是我看戲最瘋狂的時期,幾年間看了五百多部戲,那時加入一個戲劇論壇,大家在一起會互相攀比誰看得多。反正看戲不貴,拿著學生證,一場戲不過二三十元。”為了看戲,趙淼還想了個辦法:在劇組做義工,這樣就可以免費看戲。“當時《女吊》在人藝演出,我們就負責撒花,每天很早就到,看劇組排練、修正。那些花瓣要重復利用,撒完了再撿起來,但每次撿的都比撒的多,因為總有臟東西,后來演員專門叮囑我們:千萬要弄干凈呀!”
2002年,英國“O”劇團的《三個黑故事》和尼翰劇團的《紅舞鞋》到中國演出,有中戲內部場,舞臺上沒什么景,演員們用自己的肢體、形體表達著自己想要的表達,演人、演掛鐘、演桌子、演金魚……趙淼的同學看得昏昏欲睡,趙淼卻恨不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形體戲劇的概念,“戲劇原來是有無限可能的”,特別是在那個多數年輕人的戲都帶有明顯孟京輝痕跡的時期。“三五年之內排出這樣的戲,”“O”劇團的訪問結束后,趙淼對自己和同伴說。
2007年,號稱“中國第一部真正的形體戲劇”《達人未愛狂想曲》誕生,趙淼和他的三拓旗出品,他也第一次因為戲劇賺到了錢。那一年,也是趙淼最后一次參加大戲節,“很早我就給三拓旗制定了計劃:參加三屆大戲節就夠了。2003年、2005年和2007年,我們從本科讀到研究生,至2007年畢業最后一次參加,算是圓滿。我不希望自己永遠賴在‘大學生’這個界限里,我們試圖關注觀眾的需求,關注自己距離一個成熟的劇團,還有什么缺失。”
一年后,首屆青戲節開幕,全稱是“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趙淼又呈上了新的形體戲劇作品《東游記》,舞臺上的道具就是三口紅木箱,電話、火車、石英鐘、魚、樹、電腦都是演員演的,屬于趙淼和三拓旗的形體戲劇風格就此確立,青戲節也成了他和他的三拓旗劇社展示這一切以及獲得一步步成長的舞臺。
青戲節的儀式感
《壹光年》是2009年趙淼參加青戲節的作品,老媽,二女兒,大兒子,大兒子的兒子和一只貓組成的一個普通人家的故事,再加上溫馨的音樂和陽光的肢體語言,使得這部戲成了趙淼的三拓旗劇社至今口碑最好、反響最熱烈的一部戲,首演兩年以來,長演不衰。
一年后,趙淼帶到青戲節上展示的作品是《鬼馬電梯》,風格較之前沒有太大的突破,有人依舊力挺,但也開始有觀眾抱怨,怎么又是這樣啊?趙淼說,有的導演排戲是一部戲一個風格,簡稱“一戲一格”,而他可能是“五戲一格”,因為這樣做才能把一個東西研究透、做透,比較徹底,因為,“打破風格的前提是要形成風格。”
參加青戲節到第四年,趙淼的心態也在發生變化:“今年想隨意一點,有什么想法都往上招呼,心態上也更松弛。”今年的《九種時刻》,他特意找了個只能容納一百多人的小場子,“一是做實驗戲不需要太多人圍觀,二是如果被罵,罵的人少點。也許它并不成熟,但這就像讓觀眾走進后廚,這是個半成品,我們拿出來給你看,有什么意見我們消化了,再回廚。這也是青戲節對我們的意義:展示哪怕是半成品,無限制的交流。”
從一屆到第四屆,每屆都會在青戲節上亮相,問趙淼,青戲節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他說是一種儀式感。“每年差不多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都會為它留出一段空當,排一個作品,有點兒像獻禮的意思,而且這個獻禮沒有限制,任你游戲。就好像大學時期的考試,說多重要,也說不上,但總歸給你一種儀式感,讓你的心提起來,去接受一次檢閱—就好像我們每年見一次孟京輝,每年和他說一句話,都是在青戲節。”
青戲節還給了這些平時各忙自己的戲劇青年一個海聊的機會,“有各種奇怪的會,大家聊經歷,聊作品,了解彼此的變化。戲劇風格上到沒有什么互相借鑒的,畢竟最有意義的就是大家都不一樣,唯一能借鑒的就是你會看到,從大戲節就認識的同伴,過了十年仍然在堅持,這是最給人激勵的。”
像早就計劃好參加三屆大戲節那樣,他計劃三拓旗參加青戲節也維持在五六次。“類似的平臺會給劇團帶來益處,但也會使人產生惰性,就像你在任何一個坑里趴久了,都會變成像那個坑的模樣。我們一直在探索不同的樣式,這決定了我們的觀眾是小眾戲劇中的小眾觀眾,也決定了我們不會在一個坑里趴太久。”
其實,無論是參加青戲節的《東游記》《壹光年》《鬼馬電梯》,還是最早的《達人未愛狂想曲》,以及后來單獨排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在年輕一代的戲劇導演中,趙淼的戲無論從演出壽命還是大眾口碑上都是當仁不讓的佼佼者。但是,即便如此,三拓旗劇社的收支仍然無法達到平衡,但這并不會讓趙淼困擾,因為很多看似與收入無關的事也讓他樂此不疲,因為“這是在培養我們的觀眾”。但現實終究還是需要改變的,“就像是一個木桶,哪塊板最短就解決哪塊,如果收支問題最嚴重就解決它,但是,不可能去換一塊新木板。”
今年,三拓旗劇社成立15周年,趙淼和他的團隊做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戲劇節來紀念這15年,主題叫“用身體表達愛”。目前,劇社一共有十來個人,不演出的日子,幾乎每天下午一點半之前大家就會來準時報到,排練到晚上七八點再回家。“像他”,趙淼指著他身后正在擺弄iPad的一個男生說:“這部戲里沒有他,但他也會來。”
“我們其中有的演員拍一集電視劇也有萬八千的收入,但他們愿意來排戲,哪怕沒有一分錢收入,接個電話說句‘別煩我,排戲呢’就掛了,理由還挺高級。”趙淼笑著說。
一個觀點
目前國內的戲劇氛圍是創作方面不太自由,運作方面太過浮躁。現在確實有很多爛戲,也總有人罵爛戲,但我特別想說,我們也和大家一樣,吃得是有化學劑,穿著塑料,喝著農藥,你渴望一些吃毒草的人,擠出純凈的牛奶嗎?。戲劇反映的是社會,我們只是一面鏡子,不是戲劇出現問題,而是我們自己的生活出現了問題,與其都去罵別人,不如先做好自己。
兩份堅持
以前,年輕的戲劇人堅持的是生存,而現在則是要在誘惑面前堅持著自我。一個投資一百萬的商業戲,一個投資兩萬的探索戲,你做哪個?從2004年開始,三拓旗每逢雙年就排演一臺童話劇,因為,童真是所有戲劇的必需品。我們希望保持童真的狀態,不僅是導演、演員,包括燈光、舞美,沒有童真,每個人演戲都變成了“接活”,不可能會有好作品。”
九種時刻
趙淼在本屆青戲節上的最新力作。創作靈感來自人在九種環境中的情感—相遇或分別,得到或失去,無言或吶喊。沒有完整的故事,你們也不會被我們逗笑。紛亂并且瑣碎,你得試著去和我們捋出頭緒。麻煩還很迷惑,難以告知我們最后會身到何處,來看嗎?人不多的擠在一起,我們來一些不同以往的動作。可能荒誕或者非理性,但那也許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