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粱一夢》講述的是1200年前的故事,表演中甚至還會出現古文。它的首演是今年7月,在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但這部“特別傳統”、“特別中國”的戲,在法國首演時大受歡迎,以至于在青戲節進行亞洲首演的時候,被安排在了國家大劇院小劇場。這是青戲節的作品第一次走進國家大劇院,但是黃盈來不及體味這之中的期許與壓力。采訪的時候,他仍在進行全劇的復排,加入一些儒、法、道三家的哲學思想。會不會太難懂?“觀眾看完之后會有什么樣的感受,我也很好奇。”
同去法國的戲劇導演、青戲節節目總監邵澤輝提到這部戲的時候,特意提到演出時的副產品—“黃粱米飯”。劇組一邊演戲一邊做飯,每位觀眾看完戲后都能吃到一碗飯。在導演黃盈看來,“吃飯”是整部戲的體驗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味道能帶給你很多感覺。這件事一定要劇場里完成,嘗嘗古人的味道。”據說為了掌握做飯的火候,黃盈和幾位演員練了好久,耗費了幾百斤的黃米,“大家排完這部戲都胖了。”
這不是一場白日夢
《黃粱一夢》是黃盈根據唐代沈既濟的原文《枕中記》排演的。《枕中記》講的是一個叫盧生的讀書人,每天朝九晚五在田里耕種,覺得人生不如意,便想要參加考試,走仕途。碰到一位名叫呂翁的道士,道士給了他一個青花枕頭,在夢中,盧生度過了一個知識分子能夠經歷的最好的繁華的人生。當他醒來的時候,飯還沒熟。
因為要去阿維尼翁,黃盈便想做一個和中國人有關,涉及中國人思想感情的戲。最初他想排李漁的《肉蒲團》,講一個人對人生理想追求的故事。但是覺得觀眾可能會對這個名字有聯想,即使在戲里完全不會出現色情場面,這樣可能會有違本意。于是他隨手拿書翻,就看到了《黃粱一夢》的故事,“沒有噱頭,比較踏實,也能抒發想法。”
“其中激勵我的一點是煮飯的概念。在中國古人樸素的辯證法中,經常講一頓飯之間,你的思想能過一輩子,能體味一個完滿的人生。那我就想,是不是有可能重復這個文本,一頓飯的時間我們在舞臺上能做什么樣的夢。”
這樣一個“中國知識分子,讀書,做夢,夢在醒與未醒之間的故事”在法國大受歡迎,甚至法國觀眾讀解出很多讓黃盈本人驚詫的東西。
當地有媒體評論這部戲是講未來的。黃盈第一反應是對方沒看懂吧,“但是看完了特別喜歡。他就講我們每一個人活在當下的時候,寄希望于未來是幸福美好的。可或許讓此時此地真實起來才是最好的。”
還有媒體評論說,法國的政客們應該每個星期都要來看這部戲。“他們認為這個故事,把政治家、政客們的浮夸、虛榮全寫到了。我覺得這是表揚沈既濟的文本,他寫了一條政客的必經之路。可能讓他們每周都來看,對自己有一個照鏡子、警醒的作用?”
在黃盈看來,黃粱一夢并不等于美夢或者白日夢,“這是一個讀書人真實的夢。這里面有代價,有犧牲。要按照一個規則重新改變自己。這樣的人生經歷了之后,你還要不要去過。”
在原文中,沈既濟寫道:“夫寵辱之道,窮達之運,得喪之理,死生之情,盡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稽首再拜而去。有人覺得拜謝而去是回家種田,黃盈問了很多朋友,盧生在夢醒之后會去干什么,“我明白了,所有的榮辱就是這些。太感謝了。出門還是去當官了。原來人生可以這么跌宕起伏地活著。”
老道給的青花瓷枕頭
2011年的青戲節,是黃盈的第四屆青戲節,也是《黃粱一夢》第一次在中國登場亮相。為此,黃盈擴充了這部戲的故事,加入了很多傳統思想。“我在排這個戲的時候發現,在這樣一個走仕途的故事里,古圣先賢的很多智慧都融會貫通在一起。因為他們都和政治結合的相當緊密,可以帶出傳統文化的精華。”
在黃盈看來,這些和當下有文化血脈的淵源,平時大都被人們忽略。他要在舞臺上講,儒家追求學知識,進入管理層,為天下,為老百姓;法家是在講工作是為了什么,為了誰,怎么更好的去管理;道家是講當人們在工作中遇到挫折時,如何看開這些事情。“既然大家能看《百家講壇》,為什么不能進劇院看這么一出戲呢?”
黃盈不是沒有擔憂。他之前在微博中回復網友:我在努力爭取在中國繼續演,畢竟《黃粱一夢》是中國人的故事,無奈這樣的戲在中國市場不見得有人有信心操作。
“我的擔心不是對觀眾,而是對投資人”,黃盈強調,“資本認為這個事情無望,不意味著我對觀眾絕望。我想發展下去看看,就這樣講一個聽起來腐朽不堪的故事,講古老的哲學、美學價值觀念,觀眾會怎么看?這件事要慢慢培養,要有信心。也許喜歡吃方便面的人多,但我們不能就不做烤鴨了。”
談及青戲節,黃盈說,青戲節就是老道給的青花瓷枕頭。“像我做《未完待續》的時候,找不到投資,一時又囊中羞澀,有些想法就只能放在抽屜里。青戲節給了還沒有機會拉到投資的導演一種可能性。給他們一個把頭腦中最瘋狂的夢想呈現在舞臺上的機會。”
“在青戲節沒有顧忌,你覺得好就去做,市場不認可你也可以做。”在黃盈看來,青戲節是瘋狂的,所有人在一起打破規則和禁錮。
排了這么多年戲,黃盈今年特別想做一些不那么浮躁的,不講白領上下班,不在臺上讀手機段子的故事。“也許它能讓你感覺到親切,這沒什么不好。但如果戲劇只是維持一個淺層次的娛樂,和假模假式的關懷,只是因為你熟悉,博你一笑,騙你手中的錢的話,可能不是一個創作者應該做的。”